攻:夜獨舞
受:鷹飛


  文案:

  ————武林中人皆知淡情公子韓青衣,忘憂公子唐秋離,多才公子蘇錦繡,無心公子聞人善,四位絕世佳公子乃一位天人所授其絕世武功方才各領風騷,讓人稱極一時,可是卻沒有人知曉這四公子卻不過是他夜獨舞閒瑕時,多管閒事順手帶出來的而已。
  ————夜獨舞有著天人之姿,也有天人之才,可是卻也有著天人的寂寞與孤寒,笑得溫婉而柔和的臉上卻從來沒有那種發自內心的真實笑意,可是當他發覺這心中終於裝下了一個人的時候,會因他而笑,會因他而怒,會因他而作出種種不可思議的舉措的時候,卻不曾想到,他們竟然是父子,那濃於水的血脈中竟然留著同樣的執著與瘋狂,當愛溢上眼眉,通達心底之時,請為我歌一曲,我將為你獨舞妖嬈…………
  ————是仙戀,還是魔劫,夜獨舞幽然一笑,一切都隨你。


  【雙調□折桂令】獨舞妖嬈

  舊影翩躚抱鶴歸,風盡柳絮堆。
  袖下藏鋒,最憶長安水。
  悵滿懷,風捲洞簫,獨舞誰醉?
  赤馬霜刀,妖嬈夢迴。
  千山高寒問天涯,輕狂年少摘星奎。
  撥劍淺吟斷煙紗,臥隱桃花月徘徊。
  刀劍並馬余花淚,江湖路柔情碎。
  飲罷了濁酒,又見鷹飛。
  卻是踏歌折桂,凝眸處煙花北。

  本文屬年上範疇,由於本文人物眾多,不介紹一下,也許會看不明白。

  夜獨舞(歸夢迴),鷹飛(歸輕寒),焚天(魔殿閻君),顏亦庭(飄渺尊主),顏憐月(原飄渺尊尊主),寧鳶(麒麟聖獸),菡萏(翠葉妖蓮)
  四公子——韓青衣,唐秋離,蘇錦繡(奚真湖少主),聞人善(顏袖)
  南星——秦渺煙(花夕公主艷姬/南星七王離王),秦隱(南皇),秦紗月(南星長公主),秦憶知(南星四王誠王),秦思絕(南星五王寒王),秦暮雪(南星六王景王)
  北域——水雲海(北域長安王),水墨嫣(北域文柔公主),水銘憂(前北域武聖),金合歡,金紫鳶,辰思煜
  深詭幽原——蝶鳳(幽原靈主),晚塵(雙魂蝶靈)
  迷霧桃園——紫彌(桃園禁主)
  南星三大離塵之府——西桃園南幽原煙塵閣


  001——妖嬈公子

  江水碧綠清澈,微風拂面悠然,一隻飄著白紡紗的畫舫順著溪流在江面上輕輕的浮著,隱約可見畫舫上面伴著輕舞的身姿傳來隱約的絲竹樂聲。

  三個舞孃正使勁渾身解數的跳著艷麗的舞姿,可是那趴在軟榻上面的男子卻是半點興趣都無的只掃了一眼之後便闔上眼簾,好似睡熟了過去。

  就在此時,只覺得紡紗輕輕飄搖間,不何從何處飄來一白衫男子立在船前。

  趴著的男子懶洋洋的揮了揮手,跳得香汗淋漓的舞孃和一旁伴樂的樂伎們這才鬆了一口氣的彎腰施禮輕輕的退了下去。

  伸手一挑紡紗,立在船前的白衫男子這才邁了進來。

  趴在軟榻上面的男人懶洋洋的翻了一個身,然後仰面朝上的支起自己的脖子,在一旁一直跪著的小僮連忙拿起舒軟的軟枕,墊在了男子的脖下,讓他倚得更舒服些。

  伴著江上的清風,一襲白衫的男子單膝及地,「青衣拜見公子。」

  微微掀了掀微闔的眼簾,夜獨舞掃了一眼那跪在不遠處地男子,伸手接過小僮遞來的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遞了回去,這才開口,泛著慵懶的柔軟聲音好似還沒有睡醒,但是其中洋溢著一抹讓人忍不住心亂神迷的低溫柔轉,「去了幾日?」

  原本還神情冷凝的韓青衣卻好似被什麼擊到了一般的身子猛然一震,爾後才復又恢復了以往的鎮靜與安穩,「回公子,青衣去了五日。」

  睜開一雙好似沒有睡醒的迷離眼眸,夜獨舞看著那個十幾年來一直不敢正視自己的韓青衣,嘴角微微掀了掀,「去幽原之前,我允了你幾日,可曾記得?」

  韓青衣咬了咬唇,然後平靜的回道:「公子允了青衣三日。」

  微掀的嘴角帶起一抹懶洋洋的弧度,一雙掩在長袖下面的手輕輕的交疊在一起,右手輕擊左手掌心兩下,夜獨舞那低溫婉轉的聲音裡面帶著一抹讓人聞覺不出的幽歎,仍柔和的彷彿是夢囈一般的輕吟,「不錯,不錯,出去之後,我的話就真真的成了耳邊風了。」

  臉色仍平穩,可是韓青衣卻發覺自己的額角淺淺的印上一層細密的汗珠,順著兩頰一點一點的滑進了向來乾爽的白衫領中,但是卻不敢去拭。

  韓青衣一動不動的垂著頭跪在那裡,夜獨舞倚著軟枕微微偏了下頭,然後就在韓青衣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這才悠悠的傳來一聲輕歎,「青衣啊,我真的不想罰你的,可是如若不罰你,那你定是會不安,你若不安,這江湖也會變得不安起來,不知我這話,你可明白??」

  先是心頭一驚,然後便是一涼,那緩緩的彷彿情人耳語般吐出的低磁嗓音卻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威壓,但是韓青衣心中卻像是放下千萬斤的重擔一般的舒緩了起來,「青衣明白。」

  江湖上也許沒有人知曉妖嬈公子夜獨舞是何許人也,可是卻沒有人不知曉江湖四公子之首的淡情公子韓青衣。

  韓青衣出身北域世家乃當今北域右相韓覺揚幼子,自幼熟習劍技,一手游龍劍式可以說得上當今武林幾乎無人可敵,並且加上自幼養習的絕世風姿,可以說得上是動一動腳,整個武林都會跟著顫上一顫的人物,如今卻被一個似乎沒有睡醒的男子給逼到如此境地,當下不免讓人有些稱奇與疑惑重生。

  可是韓青衣的臉上卻不曾透露過一絲一毫的不憤與詫怒。

  好似話說得有些重了,夜獨舞交疊在一起的衣袖似翻捲的雲朵一般的向一旁輕輕蕩了一下,韓青衣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似被一股溫柔的力道給拖了起來,然後不由自主的抬頭迎上了軟榻上面那正嘴角微彎的看著自己的男子。

  一襲白色的絲衫下面是一幅修長的身姿,夜獨舞背倚軟枕,神情慵懶中帶著讓人無法形容的柔和氣質映入了韓青衣的眼裡。

  一頭不曾扎上的黑髮順著軟榻下面的流蘇一直滑落到白潔的地毯上面就好似一塊閃著黑光的緞繡織布一般的讓人迷魂。

  掩在衣袖下面的手指淺淺的按在額際,微瞇著眼兒的神情中帶著讓人一見便會沉浸其中的溫柔暖意。

  看不清確切年齡,精美如白細瓷一般的臉上閃著點點光潤,韓青衣看著這張自從自己十五年前看到就不曾變過的容顏,當下便垂下眼不敢再細看端詳。

  沒有人知道他那名聞武林的一手游龍劍式不過是夜獨舞一時興起,手拈柳條隨手比劃而來的招式,對於這個亦父亦師的男子,韓青衣是從內心深處散發著敬意的。

  夜獨舞看著一臉鎮定,但是卻早已汗布額際的韓青衣,微彎的嘴角淺淺浮起的笑紋輕輕的斂了幾許,低磁的聲音中帶著可以融化冰雪的溫柔低暖,「有的時候,該放下的時候如若你放不下,便是寸步難進,許你三日,幽原之事便是三日方好,如今已五日方才辦妥,只得證明這樁舊怨又添新恨罷了,你去煙雲閣為渺煙抄一遍經書靜靜心吧。」

  「是,公子。」

  彎腰一禮轉身退了出去,立在船頭,韓青衣迎著微風,微一抖袖便消失於碧綠的清波當中,絲毫痕跡不曾留下。

  當一縷清風拂起白色的紡紗帶起一片雲浪的時候,倚著軟枕的夜獨舞那微彎的嘴角慵懶中浮起一抹柔軟,慢慢闔上眼簾,沉沉睡去,春日正好夢……

  002——初識鷹飛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伴著一道清朗的聲音,寒水邊上遠遠的走來一年輕男子,肩上擔著一根釣桿和一個碩大無比的網兜,背著夕陽的臉讓人看不清晰具體的輪廓,但是那悠閒自在的腳步卻顯示出了他右手的魚簍裡面一定收穫極豐。

  「鷹飛,今天收穫不錯啊。」手裡抱著一個酒罈子的漁家打扮的中年漢子滿臉笑意的衝著正悠閒散步一般的男子呲了呲牙。

  揚起了比夕陽還要耀眼的笑容,鷹飛抖了抖肩上擔著的釣桿和網兜的桿子,「是啊,比昨天多了十幾尾呢。」

  噢,一聽到鷹飛的話,養船的漢子一巴掌拍了過去,「好小子,你行啊,今兒個看樣子你又能海吃一頓了,錢爺他老人家還在店裡頭沒走呢。」

  錢喜海是雪寒峰下寒水南岸李家集這一帶有名的漁販子,不僅價格公道而且人緣極好,所以一般私下出漁的都會把自己網來的魚送到他那裡的。

  「李二哥,那我先走了,省得太晚了,錢爺回去了。」

  李二看著那消失在人群中的夜鷹飛笑笑的抱著自己的酒罈子上了自己的漁船。

  別看鷹飛年紀小,才十五六歲的模樣,可是那比同齡人要高出一頭多的身高與常年曬在烈陽下的健康膚色卻讓時常跑這邊來網魚的養船漢子們佩服不已,這孩子很要強的,好似打記事起就一直在這邊勞作著,就算是父母過世了,也從來沒有人看見過這個孩子叫一聲苦,叫一聲累,總是揚著一張燦爛的笑臉過著每一天清苦的生活。

  鷹飛拎著手中的漁簍朝著錢喜海在這邊租住的一處門房走了過去。

  錢喜海不是南星人,但是卻在李家集這邊混了大半輩子,也可以說是李家集成就了他錢喜海。所以雖然不住在這邊,但是卻天天都會在下午呆到掌燈的時候方才坐著自家養著的渡船離去。有的時候遇到漁季的時候,甚至還會在這邊住上十天半個月的。

  伸手敲開了錢喜海家的柵門,鷹飛看著那坐在院子當中正乘涼喝著清茶的錢喜海把手中的魚簍一邊交給一旁接貨過秤的人,一邊衝著錢喜海打著招呼。

  可是打他一進門,坐在錢喜海對面的藍衫公子卻讓鷹飛不由得微瞇了一下眼。

  相貌英俊,氣質不凡,一身藍衫整潔利落,頭上輕挽絲巾,肋下一柄帶穗長劍,看著他那端著茶杯的瀟灑神態,不由得讓鷹飛多看了兩眼。

  好似感覺到了鷹飛的關注,年輕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朝著鷹飛也瞧了過來。

  上身的短衫衣袖挽到肩下,露出一雙併不粗壯但是給人一種很結實感覺的雙臂,一條灰色的褲子也挽到了膝蓋的上面,鷹飛有一雙很修長的雙腿,鞋上登著一雙剛換幾天還算利整的草鞋,可是當年輕公子看到夜鷹的臉的時候不由得凝神了幾許。

  那是一張很年輕,但是卻不稚嫩的臉,確切的說被陽光曬得微微泛著古銅色的臉很英俊,但是一雙英氣十足的眉毛卻總是微彎著,伴著那咧開嘴的笑容總會讓人有一種很是招人喜歡的感覺。

  錢喜海看出了藍衫公子斂眉的神情中帶著一絲探詢,朝著鷹飛一揚手,「鷹飛,過來坐坐。」

  看著錢喜海那笑得像彌樂佛的模樣,鷹飛咧著嘴露著一口白牙就走了過來。

  藍衫公子站了起來朝著夜鷹飛一拱手,「唐秋離。」

  鷹飛掃了一眼錢喜海,然後笑笑也一拱手道:「原來是忘憂公子,鷹飛對於公子可是久仰已久了。」鷹飛雖然是一個打漁的散戶野小子,可是對於江湖上人人稱誦的四公子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耳聞的。

  唐秋離笑著的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那不過是江湖中人笑稱的,小兄弟如若不嫌氣的話就喊我一聲秋離吧。」

  唐秋離這一出乎尋常人的舉動倒是沒有嚇到鷹飛,不過可是讓一旁坐著的錢喜海的眼裡好似多了一點什麼東西出來。

  對於鷹飛,不知道為什麼唐秋離就是多了一抹讓人不解的好奇,可是一詢試問後,卻發現只除了知曉他的父母早在五年前他十歲的那年因為一次疫病而去世之外就再也問不出其它有用信息的出來了。

  並且五年前的那次疫病之災奪去的不僅僅是鷹飛的父母,並且讓一個李家集上的漁家村除了鷹飛之外全部在三日之內染病身亡,當時也有人對於鷹飛的沒事而懼怕,可是後來一直對這場疫病很是觀注的楊半仙出面對大家嚴肅的說道,是這孩子的身體比同齡孩子要強一些,所以才在這場讓人心痛的不幸中存活了下來。

  雖然後來也有人看到鷹飛的時候有些疑問,可是楊半仙那個怪異無比的男人在這李家集這帶的威名還是幫他抵了不少的災禍。

  而且鷹飛這個漁娃總是會浮著一張讓人很是喜歡的燦爛笑臉,所以五年的時間也磨去了不少人的害怕與驚恐,慢慢的接受了這個其實很苦命的孩子。

  出了錢喜海的小店,鷹飛走在變得暗下來的小路上,摸著直打鼓的肚子,鷹飛扯起嘴角拐到了老牛湯丸的攤子前面,一屁股坐在爐子旁邊。

  對於每晚都會準時出現在這裡的鷹飛,牛一碗都不用鷹飛喊出來就會端上一碗比別人多了差不多一份的牛肉湯丸和一大海碗的麵條加帶一份小鹹蘿蔔條放在鷹飛的面前。

  一個人過活,鷹飛自是會做一些飯菜的,可是當自己一個人窩在那個只能擋雨的窩棚裡面啃著饃饃的時候,鷹飛寧願花上自己賣魚換來的大部分錢去吃上一碗加份的牛肉湯丸就著鹹蘿蔔條扒一大碗的熱湯麵來得痛快。

  「鷹飛,你也不存兩個錢,省得到時候娶不起婆娘。」對於天天來的鷹飛,牛一碗就像是看著自家孩子一般的喜愛著。

  鷹飛稀里嘩啦的扒著麵條,呲了一下牙,「牛大叔,這您就不對了,如果我現在連吃都吃不飽,明天要是餓得沒有力氣打魚了,連第二天都活不過的窮小子,會有哪家的姑娘願意作我的婆娘呀。」

  「你小子,就這嘴不讓份,我瞧著支河西沿的柳家姑娘喜歡你喜歡得緊呢。」

  柳家姑娘,鷹飛彎起的雙眉彎得更深了,「大叔,您就會拿我尋開心,別人家我不知道,可是柳家阿叔那脾氣我可是知曉得,柳阿叔還指著給柳鶯妹妹尋一門好親事,也讓她離了這苦熬人的漁家日子呢,你可別在這瞎說一氣,省得到時柳阿叔和我急。」

  「鷹飛啊,你怎麼就不懂人家姑娘家的心事啊,那又豈是阿爹說說就會改變的。」

  鷹飛又扒了一口麵條,看著牛一碗那從遠處奔來的寶貝兒子,不由得眼裡浮出一抹沒人看見的羨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知道他並不是自己阿爹阿娘的親生娃兒,可是他卻不曾想到,疼他的養父養母竟會是那樣的撒手離他而去。

  可是就在鷹飛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與牛一碗胡侃外帶滿眼羨慕的看著牛一碗把那僅僅七歲的牛娃兒架到雙肩的時候,卻發生了讓他心痛至極的一幕。

  003——突變乍起

  刺骨的冷寒中帶起一片腥紅,伴著那噴落到臉上的濕熱,牛娃兒那原本笑得天真而幸福的臉卻永遠的定住了,牛一碗歪倒在一側的身子仍緊緊的抓著兒子牛娃兒的雙臂,可是牛娃兒和那失去了頭的身子卻像一個破敗的布娃娃一般的刺激著正對著他的鷹飛的雙眼。

  「啊……啊……」驚叫聲在耳旁響起,原本正吃著牛肉湯丸,談天說地的人們都像是被毒蜂蟄起來的一般的四散奔逃著,可是鷹飛卻咬著唇坐在長條凳子上面看著那好似憑空冒出來的殺神一般的黑衣蒙面人,一一的把四散奔逃的人給結果了卻一動也不動。

  黑衣人手中的劍花一挑便扎到了牛一碗那歪倒在一側的身上左側心口處,可是眼神卻一直緊緊的盯著鷹飛不放,好似在這一張英俊的臉上尋找些什麼。

  「你不怕嗎?」

  從牛一碗身上緩緩抽出的劍鋒上帶著透骨的寒意,可是鷹飛卻神情木然,眼神發直的看著這個人,「你要殺我嗎?」

  看著鷹飛的臉,好似思起了什麼,男子蒙在黑巾下面的嘴角微微一勾,映著那火星四冒的爐子一雙幽深的眸子裡面帶出一片邪魅,「你為什麼不逃?」

  鷹飛伸手抹了一把那滑落到眼簾的血珠,然後睜開一雙向來有神可是此時卻失了燦爛笑意變得烏黑如墨一般的雙眼,「我逃得了嗎?」

  黑衣男子看著鷹飛那冷靜到淡漠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這心頭卻突然的溢上一絲驚疑,當下再不與鷹飛廢話,手腕一揚利劍斜裡的挑向了鷹飛。

  劍勢詭異而辛辣,快若疾風,眼看著那劍尖便要滑入自己的胸前,鷹飛心想這回終究是是淪到自己了。

  叮……的一聲,可是就在劍鋒剛剛觸及他胸前的時候,不知哪裡飛來的一枚銅錢卻定定的擋在劍尖處,而就在這一剎那,黑衣人只覺得這兩耳兜風,後背生寒,當下前去的劍勢向旁裡一滑,然後整個身子似撥打的陀螺一般的凌空翻轉,側手向後面迎去,攔住那同時刺向自己的利劍。

  待兩劍相交,黑衣人站定的時候,藉著牛肉爐子的火花,很清楚的看著眼前立著一位藍衫公子。

  唐秋離沒有去看那呆坐在長條凳上的鷹飛,脅下的佩劍早已出鞘點在黑衣人的劍鋒處,氣機鎖在黑衣人的週身上下,尋找著可趁之機。

  「朋友,你可是要救他。」黑衣人感覺得出唐秋離那手中的劍同樣帶給自己的鋒寒與冷厲。

  唐秋離輕輕一點頭,「不錯,我要救他。」

  電光火石之間,兩柄利刃相交的地方捲起一片流光,伴著那讓人目眩的劍氣光華,兩人閃身騰挪輕舞手中劍,竟然鬥了個旗鼓相當,可是越打黑衣人卻是驚奇,因為他發覺自己竟然感到這身體的反應越來越遲緩,而與之相比,對面的唐秋離則顯得越來越輕靈,而劍也是越舞越快,隱隱已有快過自己的感覺,頓覺不妙,手中的利劍一個巧勁使來挽出一片詭異的劍花,身子便猛的撲向了一側的鷹飛。

  唐秋離既然已經說明自己要救人,又豈會任他使詐,手中劍勢一頓,身子也猛的向這邊一閃,可是黑衣人彷彿是料到他這般的,身子卻又右面相反的方向一折,然後幾個起落間消失在夜幕中。

  伸手一扯鷹飛的胳膊,唐秋離也不多說,便飛離了這個躺屍滿地的牛肉爐旁。

  在水邊清洗了身子,鷹飛套上唐秋離扔給自己的衣服後,神情呆滯的坐在了那個燃得劈裡叭啦的篝火旁,發著呆。

  沒辦法,換誰也經不起這樣的事情,唐秋離否了他要為牛一碗和牛娃兒收屍的要求,既然死了這麼多人,官府是一定會出面解決的,不必擔心他們的後事沒人處理。

  而此時的鷹飛最好還是和自己一起,否則那黑衣人要是再伺機動手的話,不會武功的鷹飛可是很危險的。

  鷹飛不知道那黑衣人為什麼會認識自己,為什麼要殺自己,可是他卻隱約的感覺到,一直安穩平和的日子恐怕會隨著這血腥的一夜離他而去,而前方卻似有著一個看不見的漩窩正等著他。

  伸手撥著火堆裡面的柴木,唐秋離看著鷹飛那發著呆的臉,嘴張了幾次,可是最後還是閉上了,這突然間發生的一切對於這個看起來長得很高,可實際上還只是一個孩子的鷹飛來說,還是太過突然了。

  唐秋離把手中剛剛從集中買來的吃食遞到在那裡已經坐了將近一夜未曾合眼的鷹飛面前,挨著他坐了下來。

  「現在官府已把你與昨夜的殺人兇手定為同夥了,所以我看你還是不要回去,直接離開比較好。」

  感覺著早上初升的太陽曬到自己身上的溫暖感覺,沉默了一夜,一直神情呆滯著的鷹飛卻輕輕的抬起了頭,不再呆板得仿若一個蠟塑泥人一般的毫無生氣。

  「呵呵……哈哈……」鷹飛笑得狂放,可是看在唐秋離的眼裡卻莫明的多了一抹心疼,他不由得伸出手拍在了鷹飛的肩上。

  停住了那幾乎快要笑出淚水的表情,鷹飛轉過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唐秋離,輕輕扯了扯嘴角,「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

  昨夜那個人那麼的想要殺掉他,他都沒有死的念頭,而如今只不過遇到了一點小挫折罷了,他又怎麼輕易的會去尋死呢。

  仰著頭吹了吹那散亂的頭髮,鷹飛習慣性的彎起了自己的眉眼,「唐公子難道是想陪著鷹飛一起當逃犯嗎?」

  現在南星的官府恐怕正四處散佈海捕公文捉拿鷹飛這個月夜殺人兇手呢吧,如果被人發現跟自己混在一處,他唐秋離忘憂公子的名聲在南星可就會無形之中抹上一層黑色了。

  唐秋離聳了聳肩,然後站了起來,「似乎做一個逃犯,也挺不錯的,將來也許還會有機會再遇到那個使劍的高手也說不定。」

  鷹飛欲起的身子頓了一下之後才站了起來,看著臉色很平靜的唐秋離,他不明白唐秋離為什麼要救自己,為什麼一定還要陪著自己當一個逃犯,雖然此時的他說不出來什麼感謝的話,但是在這個突變乍起的時候,他真的很感激唐秋離能在這個時候沒有拋下他,而是陪著他。

  雖然自小便孤獨一個人生活著,早已養成了他堅韌無比的心性,可是他必竟還只是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孩子,在那看似精獷的外表下掩藏著的是一顆稚子之心。

  004——大悟無言

  雖然是逃犯的身份,可是鷹飛臉上卻愣是一點緊張的神色都沒有現出來,與他走在一起的唐秋離幾次細細的觀察他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從他的身上去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而當鷹飛感覺到了他的視線而轉過頭看著他,眼裡微微泛著不解的時候,唐秋離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的發覺自己對於鷹飛早已超出了最初的探詢。

  其實這幾日鷹飛也會下意識的思索著唐秋離跟在自己身邊究竟有些什麼目地,可是當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堂堂的忘憂公子會從他這裡有什麼想法,他不僅沒錢沒勢,而且身上現在還背負著南星官府下發的海捕公文,換作旁人早已躲之唯恐不及了,又怎麼會自動的貼上自己呢。

  墨山古剎

  始建於憫憂山上的墨山古剎位於李家集東十五公里處,青山環繞、氣候宜人、北依寒水支流、南臨幽原、西接桃園、東連奚真湖、氣通南嶽、勢貫長虹。

  對於打小便是奚真湖長大的鷹飛來說,這裡的景色總會讓他一次又一次的沉迷而無法自拔。

  「你很喜歡這裡。」看著鷹飛那燦爛的笑容,唐秋離就好似感覺到了鷹飛對於這裡那掩藏不住的喜歡神情。

  重重的點了點頭,鷹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當然,不管經過了多少歲月,這裡永遠是那麼的美麗。」

  大自然的美麗永遠是最震憾人心的,所以鷹飛不覺得自己喜歡這裡有什麼不對。

  唐秋離來奚真自然是有要事相辦,思索了一下之後,便徵得鷹飛的同意,帶著他一起來到了墨山古剎。

  古剎幽林,靜心寧神,當兩人隨著小沙彌穿堂過前殿來到後殿的時候都不由自主的被一側蒲團上面盤坐著的男子凝神了起來,彷彿是融入到了這大殿當中一般的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理了理衣衫,唐秋離微微彎下腰,輕輕的衝著那閉目的男子行了一禮,「秋離見過閣主。」

  秦渺煙低垂的眼簾輕輕的掀了開來,淡雅溫和的聲音帶著讓人寧神的安適,「秋離來了啊。」

  唐秋離神態恭敬的回道:「先生吩咐秋離來奚真參加湖王的大壽,正好途經古剎,秋離思起前些時日錦銹的飛鴿留信,得知閣主近日在此修經,許久不見閣主便想著來見上閣主一面。」

  淺淺的印上一抹笑,秦渺煙笑得有些飄渺,也有些不真實,「秋離有心了。」

  當視線從唐秋離的身上滑開落到鷹飛臉上的時候,秦渺煙那柔和的目光落入了鷹飛那雙帶笑的雙眸中時多了一抹瞭然,「孩子,你過來。」

  看著那雙浮著溫柔的雙眸,鷹飛就好似被一種無比溫柔的東西給包圍了一般的朝著秦渺煙走了過去,站在他的身前,感覺著從他身上傳來的那種讓自己想要融進去的溫暖。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低低溫和的聲音彷彿是刺透靈魂一般的讓鷹飛耳鼓輕震,這個人他全看出來了。

  緩緩站起身來,秦渺煙淺笑宴宴的拍了拍鷹飛的肩,「我這個人很可惡是不是,總是說些讓人不愛聽的話出來。」

  不同於先前見到的感覺,鷹飛感覺著從秦渺煙身上散發著的那種可以讓人靜心的禪意,讓他感覺一種想要更加親近的感覺浮了出來,「多謝大師指點。」

  挑眉,淺笑未變,不過秦渺煙卻忍不住的笑出聲來,「孩子,我可不是什麼大師,站在你身後的那才是大師。」

  看著滿臉不解轉頭的鷹飛,就連站在一旁一直很安靜的唐秋離也忍不住的浮出了笑意,對於向來讓人理解不了的秦渺煙,他還是比鷹飛要多瞭解一些的。

  「阿迷佗佛,老納失禮了。」從殿門外緩緩步進一位慈眉善目的高僧,低喧了一聲佛號。

  雙手合什,秦渺煙回了一禮,「渺煙無狀,大師見諒。」

  慧恩大師眼神清透的看著秦渺煙,手撥念珠,「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

  秦渺煙淺笑的垂首,「渺煙乃世俗之人,終是不願捨了這凡世的貪戀,還是讓大師瞧出來了。」

  離了墨山古剎,鷹飛竟然感覺自己好似又重新活過來一般的從心底深處浮出一種清靈,這世道本來便是不過如此,自己怎麼就沒有看明白呢。

  唐秋離之所以來洞庭,則是因為這月初八是奚真湖王蘇桀的六十大壽,而奚真湖王蘇桀的獨生子蘇錦銹則是與唐秋離一同習藝的兒時玩伴,所以夜獨舞袖子一揮就把他揮到了這邊來了。

  「哇……秋離,你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蘇錦銹自從見到唐秋離從船下躍下來的時候,便一個劍步衝了過去。

  被他正好抱個正著的唐秋離不由得翻了一個白眼,不管是什麼時候,蘇錦繡總是讓人覺得他永遠也長不大似的讓人無奈。

  「秋離,這都初五了,你怎麼才來啊,青衣從幽原回來沒有,阿善的身體是不是好一些了,對了,先生他現在好嗎?」問題似連珠炮似的一個接一個崩了出來。

  唐秋離看著那個抱著自己激動不已的蘇錦繡,笑笑的拍了拍他的肩,「你先放開我好嗎?如果你再這麼一直抱下去的話,我可是一個問題也回答不了你的啊。」

  蘇錦繡鬆開抱著唐秋離的手,看著那跟著唐秋離身後的鷹飛,一張揚起笑顏的臉上輕輕的浮著一抹疑問,向來獨行的忘憂公子什麼時候有同行之人了,他怎麼不知道。

  「秋離,這位小兄弟是?」

  唐秋離一閃身,拉著鷹飛的胳膊笑笑的介紹道:「錦銹,這是鷹飛。」

  鷹飛笑著一拱手,「多才公子的名氣真是如雷貫耳,今日一見,真是鷹飛三生有幸識得蘇公子。」對於鷹飛來說,名動江湖的四公子是他這一生根本就不可能有機會認識的人,現在居然認識了兩位,向來淡然的心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激動的。

  蘇錦銹掃了一眼身旁淡笑的唐秋離,然後笑笑的一拉鷹飛的手,「好啦,既然你是和秋離一起來,就不要和我那麼客氣了,走,我先帶你們去休息一下,然後好好的轉轉。」

  005——湖王大壽

  奚真湖自千餘年前便有寒水珍珠之美稱,奚真湖上稱王四十餘載的湖王蘇桀的六十壽辰自是匯聚了天下不少的俊傑,鷹飛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一個打漁的窮小子竟然會有此機會來到這裡,這可是很多人削尖了腦袋都擠不進來的盛宴。

  看著鷹飛那一身衣服,蘇錦銹微皺了眉頭之後叫來下人,低聲吩咐幾句之後,便笑笑的扯著鷹飛的胳膊,「鷹飛啊,既然你和秋離是朋友,那和我也就是朋友,你可不許跟我客氣,否則我可是會生氣的,等你沐浴換過衣服去去乏之後,我再帶你好好的逛逛這裡。」

  蘇錦銹不僅人長得漂亮,就連說話的時候都會帶著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親近的親膩勁,所以鷹飛雖然對於這個名聲很響,但是卻一看到就讓人忍不住喜歡上的男人起了一絲好感,他與唐秋離都是好人,因為鷹飛能從他們的眼中看到真誠,那是一種說不出來,但是卻能感覺得出來的一種玄妙至極的感覺。

  看著下人備好熱水,鷹飛轉進了屏風後面,這時,蘇錦銹才看向一直看著自己的唐秋離揚了揚眉,「難道你不想和我說點什麼嗎?」

  唐秋離拿起桌子上面的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其實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貼切,打從第一眼見到他的那刻起,我就會在他的身上感覺到一種很是熟悉的感覺出來,總覺得他的身上有著公子的影子,為此,我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伴著湖水江面上的來風輕輕的飄來一股特有的水草味道,蘇錦銹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那入眼處接天碧波上面飄浮著的蓮葉,「可是他與公子長得並不像啊。」

  嘴角微翹,唐秋離瀟灑的站起身也來到他的身旁,並肩眼望著那無邊無際的蓮池,微微失神,「那種感覺很奇妙。」

  轉過頭來,蘇錦銹拍了拍他的肩,「好啦,不要總是凡事較真,既便形如一模同矩,又能怎樣,他不是公子。」

  看著蘇錦銹眼裡輕泛的憂意,唐秋離輕輕一歎,「我明白。」

  當鷹飛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的時候,微微偏著頭的蘇錦銹忍不住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然後再轉過頭來看了唐秋離一眼,最後忍不住的問道:「鷹飛,你真的是鷹飛嗎?」

  唐秋離輕倚窗欄的身子也忍不住的向前一傾,可是看了看又忍不住的靠了回去。

  鷹飛則一臉迷茫的看著蘇錦銹眼中那閃現的星星。

  輕過一翻細緻的梳洗與下人巧手裝扮之後的鷹飛真的與原來的打漁娃兒相去甚遠。

  白色的中衣繡面底衫,外罩著蘇錦銹最喜歡的淺紫色薄衫,腳上則換下草鞋登上了一雙薄底的銹面靴子。

  一頭原本胡亂紮起的蓬鬆頭髮也被人細緻的梳理整潔的在腦後扎上絲帶,臉色微微泛著古銅色的臉也洗去一臉的疲憊與土氣,如果不是早先見過一付漁民打扮的鷹飛,此時出現在兩人面前的鷹飛一定會是被人誤認為哪個世家的子弟呢。

  微彎的眼眉間帶著絕對不同於常人淺笑起來的笑意,那是一種讓人描述不出來的淡然。

  「不錯……不錯……當真不錯。」蘇錦銹笑笑的攬上唐秋離的肩,「……秋離,你這回可是揀到了一個寶了。」

  就連一向對人吝以讚美的唐秋離也忍不住的讚了一句,「確實不錯。」

  金色為底,上繪一朵睡蓮的請柬,輕輕的捏在一隻瑩白如玉的纖纖手指當中,湖王蘇桀的六十大壽,江湖上有頭有面的人都莫不是會因為自己手中捏著這樣一張請柬而暗自高興,可是這雙纖細手指的主人卻忍不住的輕歎了一口氣。

  夜獨舞看著一直跪坐在一側的小僮,溫柔低婉的聲音裡面卻溢上了淺淺的一層苦惱,「渺煙那廝竟然將我一棋,……你說,我是接還是不接呢。」

  手中團扇輕搖的晚塵聞言淺淺的一笑,「……想必,公子心中早已有定案,詢問晚塵,不過是心中仍有些不平罷了。」

  手中的請柬尖輕輕一點晚塵的額頭,夜獨舞笑得寵溺而隨意,「你這孩子就這點不好,總是把我說得像個狐狸一樣的討人厭。

  晚塵臉上的笑意沒有散去,只是那請柬底下的一雙眼眸卻帶著一雙八歲孩子不應該有的清睿,「這天下之人喜歡公子都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討厭公子呢。

  夜獨舞手中的請柬如一片落葉一般的飄到了腳邊不遠處的案幾上面,他輕輕的展了展衣袖,從臥榻上面坐了起來,「為我備水,更衣,告訴啞奴,改道奚真湖。」

  初八這日,如洗過一般的藍天上面萬里無雲,鑼鼓喧天,彩旗颯颯飛舞,湖王水寨裡裡外外洋溢著一股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喜慶氣氛。

  隨在唐秋離的身後,一向只除了打漁就是到牛一碗那裡吃上一碗加份的牛肉湯丸的鷹飛可真是大開眼界。

  看著那離水浮空十米高的賀台連著四周的看臺以及正對面那並排相擁的船隻,鷹飛就不由得一陣一陣的發暈,這可是他生平頭一次看到如此大的陣仗啊。

  作為少主人身份的蘇錦銹只是忙得分身乏術,所以鷹飛也只得隨著其實並不愛四處逛的唐秋離選了一個視野不錯,又不會太多人打攪的座位坐下了。

  只見蘇桀一身大紅的喜袍便飄上了賀台,當下便迎著一蓬激烈至極的掌聲。

  蘇桀身才修長,風度翩翩,額下三縷白髯根根都透著那種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傲然,比蘇錦銹更為瀟灑的身上更是多了幾份他這個年紀特有的雍容氣質。

  向四周環首抱拳之後,朗潤的聲音裡面則帶著一股子這江湖中人特有的豪爽,「各位英雄好漢,今日能來到我這水寨,就是給了我蘇桀臉上貼了金子,自出道以來,蘇桀皆以自己能結交各路英雄好漢而自喜,蘇桀能在這寒水珍珠奚真湖中設寨稱王,則是江湖上的各位好友給的面子,在這裡先拜謝各位的盛情厚意了,他日如果有能遇得到我蘇桀的地方,只要我蘇桀能辦到,各位請儘管說無妨,不過,在這個時候等候已久的各位想必也早已餓了吧,蘇桀也就不多說廢話了,現在,開席,上戲。」

  蘇桀江湖草莽之氣中又多了一抹惜英雄的氣概,所以對於這個稱王四十年的漢子,這奚真湖八百里水寨沒有人不被他的胸襟,氣度,手腕所折報的。

  高高的賀台上面,精彩紛曾的節目一一亮現,為了能讓各位來賓都玩得盡興,水寨特意的請了幾個戲班子交替的奉上最拿手的節目。

  一時間,賀台上面戲唱連連,賀台下面叫好聲不斷,整個賀台前前後後便熱鬧得猶如滾水的沸鍋一般的翻騰起來了。

  看著那出神入化的表演,雖然坐著有些遠,可是鷹飛還是津津有味一邊吃著宴席,一邊看了起來。

  突然間隨著嘩啦的水聲響起來的一瞬間,一道黑影衝上賀台,當所有人看清賀台上面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原來正上演著一出天仙配的董永被一個彷彿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的人給生生的砸暈了過去。

  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的停下手中的筷箸,看著這突發的一幕。

  006——飄渺尊主

  就在眾人還沒有反應是怎麼回事兒的時候,蘇錦銹那淺紫色的衣影便如浮雲一般的便由看臺飄到了賀台上面。

  看著那個像是從水中撈出來一般的人,蘇錦銹不由得秀眉一皺,然後俯下身子,探出手指在那水撈似的人脖頸上面按了按,然後看看了被砸昏過去的戲子並沒有什麼事兒,便站起身來,吩咐著忽忙登上賀台的水寨手下指著戲子和那個守台的人,「他只是昏過去了,趕緊把他們都搬下去。」

  站起身來,蘇錦銹環視了一周之後,然後眼光定定的落到了對面江面上的一首船舫上面坐著的黑衣男子,拱手高聲道:「這位仁兄可是對這齣戲劇有什麼不滿之處,不妨當面說出來,這般的戲耍於人,不覺得有些過分了吧。」

  憑著蘇桀在江湖上的威名,就算是平時遇到了江湖上窮凶極惡之徒對於蘇家也不由得要禮讓三分,給些面子,更何況今天是蘇桀的六十大壽,居然會有人這麼的不給面子,當眾鬧事兒,向來是笑臉迎人的蘇錦銹也不免得怒上心頭,心頭一把火騰的燒了起來。

  自從師出妖嬈公子之後,他還真沒有遇到不把他放在眼裡的人,可是對面悠然而坐臉上泛現輕諷的黑衣男子卻讓他一雙笑眼,頓時溢滿了狠厲。

  黑衣男子面容清俊而陰柔,身子似無骨之柳一般的翹著二郎腿的靠在一張太師椅上面,當他抬頭看向了怒目以對的蘇錦銹,微勾著的嘴角泛現著一抹讓人心裡發冷的笑紋,而他沒有理會蘇錦銹的冷聲質問,只是微微的偏了一下頭與站在太師椅一側的管家模樣打扮的中年人低語了幾句,然後轉過頭來不屑的掃了一眼蘇錦銹,「蘇家小子,你還不配和本尊說話,去喊蘇桀出來。」

  蘇錦銹看著那張讓自己怎麼看怎麼不舒服的笑臉,不由得怒紅了眼。

  就在這時,賀台兩側的看臺席桌上面卻隱隱的傳來輕聲的議論聲,雖然這個黑衣人表現出來的氣質是那樣的讓人印象深刻,可是到此時為止卻沒有人瞧出來他是誰。

  看著男子那臉上溢出的陰柔淺笑,蘇錦銹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啊,當下怒火一衝冷聲喝道:「想要見我爹容易,先過你錦銹爺爺這關就成。」

  身子似閃電一般的迎著黑衣男子便衝了過去,淺紫色的衣衫挾著怒火讓蘇錦銹如一團燃燒著的火焰一般的耀眼。

  可是任何人,也包括坐在看臺的唐秋離都沒有想到,驚人的一慕出現了,蘇錦銹在衝到黑衣男子的身前的時候還沒有交上三招,就有如一隻折了翼的鳥兒一般的折在了黑衣人的身前。

  蘇錦銹看著面前那個甚至連坐姿都未動過的黑衣男子,眼裡一抹驚疑與羞怒同時浮出,「放開我。」

  黑衣男子看著那困在自己懷中的蘇錦銹,眼裡的輕諷俞加的濃重了,「呵呵……多才公子,我倒沒看出來你有多才在哪裡……」這一沾火就著的脾氣可真真是讓他有些失望啊。

  蘇桀縱身再次的飄上了賀台,只不過與第一次不同的時候,原來喜笑顏開的臉上此時卻多了一抹無人覺察的驚悸。

  他衝著單手扣著蘇錦銹的黑衣男子拱了拱手,「十五年不見,飄渺尊上的顏尊主當真是一點兒也沒變,風姿猶勝當年。」

  顏亦庭伸手點在了一直想掙扎起來的蘇錦銹的前胸大穴上,然後揚起了一張陰柔俊美的臉,「呵呵……想不到我還活著吧。」

  當飄渺尊三個字落到憑空的時候,只除了什麼都不知曉的鷹飛之外,兩側看臺上面坐著的老老少少,沒有不聞聲變色的。

  鷹飛扯了扯唐秋離的衣角,眼裡帶著一點淺淺的疑問,因為他感覺到了所有的人當聽到飄渺尊三個字的時候都不由得凝神屏氣的異樣。

  唐秋離則是眼神複雜的看著那被困在顏亦庭懷中蘇錦銹,緩緩的站起了身子,「你別動,我去去就來。」

  雪寒峰上飄渺尊的顏亦庭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以一身詭異莫測的武功而稱絕於江湖道上,他的惡名可以讓夜啼的嬰兒止哭,狂亂的瘋子變得安靜起來。

  因為,他就是惡夢之源。

  蘇桀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過多年養成的深沉讓他還是沒有當眾出醜,「尊主瞧我蘇桀不順眼,廢了我便是,蘇桀不敢有二話,可是小兒錦銹一時年輕浮躁衝撞了尊主,還望尊主看著昔日的情面上放過小兒一命。」

  顏亦庭挑眉看著高高賀台上面的蘇桀輕笑出聲,「昔日的情面,我這不就是看在昔日的情面上,特意的為你來賀壽的啊,不過你兒子顯然不太領情啊。」

  仍舊困在他懷中的蘇錦銹一張俊臉聞聽此言不由得氣得通紅,咬牙的怒視著顏亦庭。

  伸手輕輕的撫在蘇錦銹的眼上,陰柔的嗓音裡面帶著一抹透骨的冷意,「蘇家小子不要再用你那一雙漂亮的眼珠兒瞪我,否則可別怪我一個不小心挖了去,那你可就連後悔的地方都沒有了。」

  「哼。」

  正當這時,一身藍衫的唐秋離緩緩的登上了賀台,當蘇桀看到他的時候,不由得擰緊了眉頭,「秋離,他顏亦庭可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趕快給我回去。」

  這個消聲匿跡了近十五年的魔頭今日露頭,絕對不會向他此時表現出來的那般簡單,雖然兒子被他扣在手中,可是蘇桀仍是不敢輕心大意,讓唐秋離輕易涉險。

  唐秋離手中的帶穗長劍在空中滑過一到流光,然後點指顏亦庭,「堂堂飄渺尊主竟然這般為難我們小輩,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不知道會不會讓江湖人羞於啟齒,不知顏尊主可否賜教秋離一番呢,也好杜了這悠悠眾口。」

  顏亦庭看著那昂然挺首看著自己,一臉平靜的唐秋離,不由得臉上泛現一抹讚賞,收回自己覆在蘇錦銹臉上的手支在光滑乾淨的下巴上,「這該是你的朋友吧,同樣的年輕不知深淺,不過這一付靈牙利齒可比你要強多了,至少他還知道要用江湖大義來壓我,而不像你只會逞一時的義氣冒冒然的衝了過來,小子你還年輕,以後要學得東西還多著呢……

  007——鋒回路轉

  顏亦庭眼角帶諷的掃了一眼俊臉氣得通紅的蘇錦繡,然後微微的偏了下頭,站在一旁管家模樣的中年人輕輕彎腰把耳朵湊到了他的近處。

  「那小子到也有些本事,晏冥,你去玩玩,不過留些分寸,別玩兒重了。」

  晏冥立直了身子道了聲:「是,尊主。」

  只見他一抖袖子便腳踏船簷,身子似湖中的清波一般的揉身而起,縱掠至高高的賀台上面。

  雙手拱拳,他的全身立時佈滿一種狠辣氣勢,「請賜教。」

  唐秋離手中劍輕輕一提,然後凝神看著這個站在顏亦庭身旁給人陰冷感覺的中年人,心中思測著他的身份。

  「您是?」

  晏冥一張冷峻中帶著一股子讓人脊背發涼感覺的臉上輕輕浮出一抹冷笑,「唐家秋離小子,我即便說出姓甚名誰來,以你的年紀也未必可知。」

  唐秋離看著他,俊秀的眉頭輕輕的挑了挑,然後手中那泛著刺骨寒意的利劍一點一點的從劍鞘中抽了出來。

  映著烈日的艷陽,那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劍挾著一聲龍吟輕輕的震著這四外向此觀看之人的耳鼓。

  一直靠在椅背上單手制著懷中蘇錦銹的顏亦庭不由得微微的瞇起了那雙泛著邪魅幽光的雙眸,因為唐秋離手中的那柄利劍讓他思起了一個女人,一個艷比牡丹,嬌若芍葯,容貌冠絕天下,可是心腸卻比毒蠍更毒的絕世美人來。

  這柄利劍有一個讓人很驚懼的名字,飲血兩字讓人對那個女人絕世容貌驚艷的同時又對她懼怕不已。

  昔日的利劍飲血今日竟然在這樣一個年紀如此年輕的年輕人身上,顏亦庭幽深的雙眸一瞬間變得更加的深遂了起來。

  他與花夕公主艷姬是何關係?

  飲血又為何會在他的身上?

  那個女人是否還活著呢?

  如果顏袖還在的話,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呢?

  十五年前那讓他心碎的一夜卻突然間竄上心頭,一張平淡中帶著寬容,溫和中帶著世故的眼神浮現在心底,記憶中,秦渺煙那張平凡中帶著不平凡的淺笑讓顏亦庭的手不由得握緊成拳,那個與背叛自己的花夕公主艷姬一起私奔的男人讓他許久不曾激動的心此時竟然輕輕的顫了起來。

  晏冥眼神冰冷的看著唐秋離抽出手中的劍,一雙冰冷的眼神深處浮出一抹與顏亦庭相異的驚色,有疑惑,也有沉思。

  眼神輕掃過賀台下面船上仍坐著巍然不動的顏亦庭,然後身形一挺,那種從身體深處散發出來的冷寒瞬間便籠上了唐秋離的週身。

  伴著那道籠著自己的寒意,唐秋離輕輕一抖劍尖,心頭浮過一道陰冷無比的感覺,這個看似普通的男人卻是比自己想像中還要高出許多,可是看著那仍就困在顏亦庭那裡的蘇錦繡,唐秋離輕輕一咬舌尖,手中飲血便似活過來一般的朝他游移了過去。

  龍吟顫音中帶著渴血的激狂,唐秋離手中的劍瞬間挽出點點寒星罩向了晏涼的前胸要害。

  晏冥腳下踩著詭異至極的腳步,黑色的身影在差之毫釐之間擦著劍尖躲了過去。

  唐秋離一劍刺空,反身斜裡的便揉身朝著晏冥錯身,再次迎了過去。

  晏冥的身形詭異而辛辣,揮出的掌中帶著陰寒至極的透骨深寒,唐秋離則游龍似舞,飄渺若飛,揮出的劍,血厲中帶著讓人驚艷的華美,當兩人鬥在一起的時候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直嘖嘖稱奇。

  晏冥身形向外一側躲過唐秋離由左至右掃向他咽喉的一劍,揮掌擊向了唐秋離擰身時現出的左肩,掌快如風,唐秋離微微一側身子避了開來,可是卻沒有想到,這勢大力沉的一掌竟是虛招,那欲拍向自己左肩的掌卻詭異的一反手截到了他右臂上面,唐秋離連忙揮劍反手削去,晏冥縮掌身子向後一彎,雙腿似剪子一般的剪向他的腰腹,唐秋離眼見機會來了,身子一輕的向上一起,身子前傾似水波紋一般的迎向晏冥的雙腿,手中的劍則一瞬間變了招式,一改先前的游龍飄逸,挾著一股子讓人心驚的氣勢,揮出一道帶著烈陽炙意的劍氣掃向晏冥的雙腿。

  晏冥身子凌空一翻滾向了一側欲躲避這不同於先前的劍氣,可是那帶著一股子烈陽炙意的劍氣還是掃到了那躲避不及的靴子上,頓時一道血絲瞬間從裂開的靴面透了出來。

  當晏冥頓住身形看著那持劍並不向前的唐秋離,絲毫不理會靴子上面那越冒越多的血色以及從腳上傳來的熾熱蟄痛,衝著顏亦庭的方向看了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詭異至極的內力卻似一道閃電一般的劈向了晏冥的身前,打斷他的失神。

  顏亦庭微微抬了抬眼,然後輕輕的哼了一聲,「回來。」這個年輕人竟然練成了專克鬼功陰力的烈陽劍法,看樣子,要是讓他把這式烈陽劍法全部使出來,晏冥怕是不僅討不到絲毫便宜出來,反而會失了大算。

  「是,尊主。」

  雖然那道傷口看起來並不太深,但是卻讓晏晏冥那飄回船上的身形不由得輕輕顫了一下。

  黑色的袖子輕輕一揚,顏亦庭身子向右歪了一些,一把扣住晏冥的手腕,然後晏冥只覺得這身體內的烈陽炙意瞬時去了一大半,原本那越來越無法忍受的蟄痛竟然輕了許多,當下跪在一側。

  抽回手,撣了撣衣袖,顏亦庭仍舊歪在椅子上面未起身,不過看向唐秋離的眼神卻帶著一股子讓人說不出來的寒意。

  陰柔俊美的臉上卻淺淺的浮出讓人驚艷的絕魅,「這一式烈陽劍法是學至煙雲閣吧。」秦渺煙還真是一點私都沒有藏啊,竟然把自己的獨門秘劍都授與了他,可見他們的關係確實非同尋常啊。

  唐秋離抿唇看著那不同於先前的顏亦庭,絲毫鬆懈不得,因為到此時,他仍舊無法看透顏亦庭那深不可測的一切。

  反手把扣著的蘇錦銹拋到了晏冥的懷中,顏亦庭輕輕的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

  當他站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這才發現,他竟然比想像中要高出許多,一襲黑衣裹著勁瘦的身姿,猶如深淵裡面蟄伏著的魔物一般的散發著讓人忍不住心悸的陰寒朝著四周漫延開來。

  就在眾人都被顏亦庭身上泛出的寒意驚悸的時候,卻沒有人發現一首飄著白紗的畫舫慢悠悠的從不遠處緩緩的飄近。

  伴著清新的江上來風夾雜著一種讓人心神俱醉的迷醉香氣於此劍拔弩張,寒意籠著所有人的此時微妙處迎了進來。

  顏亦庭把落到了賀台上面那持劍苦苦抵著自己氣勢,已見敗勢的唐秋離身上的眸光拉了開來,落到了那首似碧湖清波中的白蓮一般飄來的畫舫上面。

  伴著令人迷醉的香氣夾雜著一道似乎可以穿透靈魂的琴聲,顏亦庭掩在袖子下面的手輕輕的翻了翻。

  那微不可聞的琴音竟然有著讓人迷魂的驚人魔力,差一點,他就著了這琴音的道兒。

  可是正當他想要反擊的時候,琴音卻如來時一般的讓人於無發覺間又散去無蹤了。

  畫舫停在了眾家船舫的後面約有五米的地方,便止住了來勢,伴著紡紗的微微輕擺間,隱約可以看見舫中好似坐著一個人。

  「顏尊主仍一如當年那般的讓人歎服不已,獨舞冒昧驚擾尊主雅興,還望尊主見諒。」聲音平和溫婉而柔順,帶著一絲慵懶的感覺中卻又透露出一種讓人描述不出的悠然寫意。

  顏亦庭突然間發覺,畫舫中這個給人感覺淡然的男人那淡和的聲音中卻夾雜著一抹讓人察覺不出的惱意,可是卻讓他熟悉不已。

  就在他細細品味感覺的時候,那道淡然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不過卻不是對著他。

  「蘇錦銹,你是不是皮又緊了,需要找個人給你鬆鬆皮了。」

  被晏冥扣著手的蘇錦銹那張原本還氣得緋紅滿佈的臉上聞言不由得驚悸的一下子失了顏色,臉上豆大的汗珠似瓢潑一般的瞬間爬滿了前額與脖頸,「公……公子?」

  淡雅柔和的聲音彷彿是情人的呢喃一般的滑過所有人的耳膜,帶起一片迷人醉意。

  可是蘇錦銹卻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般的打了一個顫,「公子,錦銹知錯了。」

  「噢?……知錯了……你還知道自己錯了……說說,這都第幾回了。」

  唐秋離身子似離弦的箭一般的幾個起落間便落到了白色的畫舫前,劍交左手,單膝跪在船板上面,「公子,錦銹非是有意的,還忘公子饒過他這次。」

  伴著白紗的飄飛間,那看不真切身形的男子輕輕的溢出一聲輕歎,「你就護著他吧,早晚有一天,讓他吃盡苦頭,方才明白,衝動最是要不得。」

  「公子教訓得是。」

  「唉……」

  雖然蘇錦銹看不到那遠處的畫舫,可是當他聽到那一聲微不可聞的輕歎聲的時候,早已失了血色的臉上這才淺淺的溢上一絲顏色,不若先前那般蒼白似鬼的驚人。

  就在所有人的人從顏亦庭那陰寒的氣勢中乏力至極的解脫出來的時候,不由得凝神看向了那首飄在遠處的畫舫,在心頭浮出了一個人來。

  能被唐秋離和蘇錦銹如此驚怕的人物,莫非是那個從未出現在世人面前,傳說中猶如天人一般的男子,沒有人會想到,他竟然會在此時,此刻,現身於此處,幾許驚疑,幾許迷惑,又添幾許嚮往。

  008——相逢不識

  「錦銹頑劣不敬顏尊主之尊,理應當罰,可是念在他年紀尚小,還望顏尊主大度莫與他一般計較才是。」夜獨舞雖然仍舊掩在白紗後面沒有完全現身,可是此時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男人應該便是那位被水南天下稱之為天人的妖嬈公子夜獨舞。

  顏亦庭感覺著那迎面而來的舒服感覺與淡雅清香,不由得淺淺勾起的嘴角,「聽聞公子一曲當真是洗髓伐經,不知可否讓亦庭細細聞之如何呢?」

  伴著飄飛的白紗一道嬌小的身影鑽了出來,年約七八歲模樣的小僮晚塵朝著顏亦庭方向深深一禮,「我家公子有請,請尊主移駕。」

  「呵呵……那亦庭就冒昧了。」伴著顏亦庭那陰柔中帶著震憾靈魂的笑聲,他的身形似一抹飄乎的流光一般的便落到了掩著白紗的畫舫之中。

  當顏亦庭看到那坐在一架古琴前的夜獨舞的時候,不由得驚歎一聲,好一個妖嬈公子夜獨舞。

  似墨染一般的黑髮在腦後鬆鬆散散的紮成一束洩落於身後,一襲無任何花飾的白衫伴著這四周飄飛的白紗讓人有一種極不真實的錯覺,彷彿他會隨時乘風而去,逍遙於紅塵之外,縱游於九天之上。

  真乃天人也,可是當你真的看清他的容顏的時候,卻又似一切觀感頓覺煙消雲散。

  夜獨舞的容顏自是極精緻,可是那極精緻的容貌卻並不是讓人失魂的所在,而他那掩在眉宇間的溫柔淺笑,淡然雅意會讓看過他的人由如墜入無邊雲海,在感覺到那種發出自靈魂的迷戀的同時又深深的拉遠了距離。

  顏亦庭一襲颯烈黑衣與那端坐在琴後的夜獨舞同時形成了一種極強烈,極濃郁的對比,如太極旋轉一般的竟然讓五米之外的所有人,雖看不真切但是卻也感覺到了那種類似於黑洞一般的吸力。

  輕輕一抬衣袖,帶起一片流光溢彩,夜獨舞看著顏亦庭的目光,清澈中帶著暖人心脾的溫暖笑意,悠然平靜得比頭上無雲的天空還要空澄,寧靜。

  「尊主請坐。」

  夜獨舞衣袖下一雙瑩白如玉的玉手輕輕的落到了琴弦上面,他平視著顏亦庭的目光中仍留著未散去的笑意,引著顏亦庭好似想起什麼似的盤膝坐到了小僮晚塵早已備好的坐墊上面。

  「公子……請。」

  伴著輕輕滑動的雙手,如江上來風一般的琴音一點一點的洗去了所有人盤旋在心頭那無以言明的恐懼,夜獨舞收回自己落在顏亦庭身上的目光,心境大開,神魂遊動,落英繽紛的顏色竟好似在這只有黑白兩色的空間中飄飛,落地,生花,然後消失於空無……

  可是就在他收手,頓音的那一剎那,長袖一拋的扣住了顏亦庭的手腕,輕柔飄飛的嗓音中帶著無人可解的輕柔在這個好似被封閉的空間中一點一點的滲盡到顏亦庭的心尖處,帶起片片漣漪……

  「尊主此次出谷是為艷姬……還是渺煙……」

  顏亦庭看著那雙清澈,寧靜的雙眸,微諷起的嘴角帶起的一片邪魅與無人可覺的刻骨心痛,「如若我兩人都為呢。」

  纖白細瘦的手指輕輕的點在顏亦庭的腕上穴處,那雙寧靜的雙眸輕輕的垂了下去遮去一片寧靜悠遠,微不可聞的歎息中帶著一抹讓人沉迷的孤寂,「艷姬早已在十五年前便香消玉殞了,而渺煙也從那時便失了魂,斷了魄,只餘戀意,再無塵世情。……既便你找到了他,也無法尋得當年的他了……就算恨極,也是無主了。而尊主,如若我猜得不錯的話,也耗盡陽氣鑄就陰魂鬼體,當初不復……」

  顏亦庭看著這張自己並不認識可是卻忍不住感覺到一絲熟悉的臉上,他怎麼會知曉得如此之多呢,當下不由得滿腹疑問。

  「你究竟是誰?」

  夜獨舞放開自己扣著顏亦庭的手,輕輕側過身子,端起一旁的茶杯,遞了過來,揚起的笑眉中卻多了顏亦庭無法理解的一抹刺痛。

  「當面相逢,不相識;君笑天下我為狂,歸來夢迴,忘卻天下。」

  嗅著那熟悉的茶湯香氣,眼前那柔軟笑意中掠過一道驚雷直直劈入腦海深處,顏亦庭那端著茶杯的手指不由得一顫,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驚愕。

  「……歸來夢迴,忘卻天下……你是……」

  夜獨舞也好似想起什麼,浮笑的眼眉間一片落寞,「尊主,請獨舞為你奏完夢迴吧,此曲雖未曾有緣彈與知音人聽,但今日還望尊主能喜歡,思起當年笑傲江湖,蒼松翠柏下的年少輕狂……忘卻昔日的情怨仇恨,只記當初相識相惜情,讓渺煙平穩的渡過他的下半生,也算是尊主還了十五年前欠下的小小淺薄人情吧。」

  看著那撥動的纖細手指帶起的音律,顏亦庭仿若又看到了昔日裡,他與艷姬共結連理,與那個花紅嫁衣下的柔美可人兒,濃情蜜意中觀煙雲閣外的萬里雲海,浮雲艷陽,崖壁蒼松而笑傲江湖的輕狂,與秦渺煙相見恨晚的高山遇流水的知音惜才之情之意,那時的他,是那樣的幸福,也是那樣的滿足,只覺得坐擁這絕世的美人,得這天下難得的知已,他便可捨得天下霸權之心,稱雄濁世之意,卻不知到頭來,不過空夢一場,夢迴……卿逝……君已遠……一切都成空……

  沒有人知道顏亦庭與妖嬈公子夜獨舞是如何談的,不過當顏亦庭那昂揚中帶著讓人膽寒的身影裹著一片落寞孤寂的消失在水天一色的奚真湖上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的松下疲乏糾緊的神經,放鬆了下來,那個讓人懼怕不已的惡魔終於走了。

  夜獨舞看著那站在唐秋離身側的蘇錦銹,輕輕的靠在了晚塵塞過來的軟枕上面。

  「錦銹啊,今日是你父的壽辰之日,你且回去祝壽吧,遲些日子與秋離一同回谷好了。」

  「可是……」看著夜獨舞那微闔眼簾的雙眸,唐秋離扯著蘇錦銹的袖子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話語,彎腰一禮,「是,公子。」

  當唐秋離扯著不情不願的蘇錦銹返回賀台的時候,原本坐在看臺上面吃著東西的鷹飛卻是蹤跡皆無,無人發覺,他竟是何時失了蹤影的。

  夜獨舞揮袖攔下晚塵手中那已經點在對方額心處的利劍,立在船頭的身子緩緩的轉了過來,看著那個似落湯雞一般爬坐在船沿邊上的男子,「為何上了我的船。」

  鷹飛看著那張精緻到讓自己無法描述出來的容顏,一股子心頭莫然浮出的濕意輕輕的湧了上來,撲通一聲跪到在船板上面,「請公子收我為徒,我想學武。」

  當他看到這個男人即便是坐到船中就能擋住那個神鬼莫測的飄渺尊主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牛一碗那不甘中帶著心痛的眼眸直刺他的深心,所以他便不回思索的躍入水中追著這首即將遠去的畫舫,片刻不停,不顧一切後果的追了下去。

  「學武何用?」

  鷹飛帶笑的眼眉斂去笑意,一雙曾經非常喜歡笑的眸子中好似積壓得無法排解的苦痛,「我要變強,這樣便無人可以左右我的人生。」

  不會武的他,若是沒有唐秋離的幫助,就只會像是一條狗一般的躲著,逃著,而這樣的人生,不是他想要的。

  他曾想過自己要過著平凡但是安靜的生活,可是如今,那都是奢望,作為一個逃犯的他,只有讓自己變強,他才得到自己想到的生活。

  那雙眼眉間一剎那閃現的苦痛,竟讓夜獨舞好似看到了故人一般的備覺熟悉。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鷹飛看著那雙泛著慵懶迷離的眼眸,神魂漸失的淺淺低喃道:「我叫鷹飛。」

  「你怕我嗎?」

  「不怕。」

  慢慢的闔上了眼簾,夜獨舞揮了揮袖,「好吧,晚塵,你帶鷹飛去換身衣服吧。」

  「是,公子。」

  晚塵收回手中的劍,行了一禮,然後便掃了一眼爬了起來的鷹飛轉身朝後艙走去。

  鷹飛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那立在船頭迎著緩緩江風的夜獨舞,然後連忙加快了腳步追著晚塵鑽進了後艙。

  離開奚真湖,鷹飛也有些傷感,也有些不捨,可是他知道現在的他只有學得上佳的武藝,他才會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否則一定,都是空想。

  那一夜,黑衣蒙面人其實給他的衝擊其實比他想像中要大得多,雖然表面上仍舊平穩如常,可是秦渺煙那一句佛語,卻如撞鐘一般的衝擊著他那顆試圖躲在沙下的鴕鳥心態,讓他驚醒的發現,他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堅強。

  夜獨舞看著那跪坐在一側的鷹飛,一向平穩的心境竟不知為何的起了一絲波瀾,「鷹飛,學武很苦,何況你早已過了初學的年紀,你可想好了,還要學嗎?」

  抬起頭來直視著夜獨舞那雙總是半闔著的眼簾,鷹飛眼裡滿是倔強與堅忍,「公子,鷹飛要學。」

  彷彿是料到他會如此回答般的,夜獨舞輕輕的勾了勾嘴角,然後帶起一片柔軟的笑意,「好吧,隨我去煙雲閣,我教你習武。」

  009——鷹飛學武

  層層疊疊的雲霧中隱約可見一峭立山崖旁探伸出一百年蒼松,蒼松翠柏下面則是被濃雲遮著看不清的一塊石崖。

  石崖如鏡,平整而利落,可是此時鏡面一般的石崖上面卻盤膝坐著一白衫男子,衣衫如霧輕浮。

  伴著初晨的濃霧而來的則是濃烈如刀一般的寒意,可是白衫男子卻是身形極穩的坐在上面一動也不動,身形如石刻一般的穩當。

  連著石崖與濃霧深處則是一條根本看不清的山路,濃霧中淺淺的,由遠及近的冒出一條小小身影。

  雖然霧極濃,可是晚塵仍是眼尖的看著那坐在石崖上面的男子,微微彎起嘴角,藉著手中的勾鎖一把勾住石崖旁的峭石,立住背著簍子的身子,揚起了頭,「公子,該回去了。」

  夜獨舞睜開一直微闔的眼簾,看著崖下晚塵那仰首的身形,柔柔一笑,然後衣衫輕輕一蕩間,便似浮雲一般的飄落到了晚塵的身前,袖子一揚,一裹晚塵的腰身,身子便似孤雁一般的向一旁峭壁山崖便栽了下去。

  晚塵感覺得那極速穿過身邊的濃霧與山風,感覺著這每日晨時必會經歷的感覺,早已從最初的驚懼害怕到此時的享受起來。

  當夜獨舞把晚塵放到平地上面的時候,晚塵伸手整了整背在後背的藥蔞,然後輕輕一欠身,「請公子沐浴後來旁廳直接用飯,晚塵熬藥去了。」

  夜獨舞微微頷首,便邁步蹬上了伸向遠處竹樓的小路,可是一旁的小園裡面,今日裡卻與往年不同的是,此時正有人揮汗如雨的負著石鎖,熬打著筋骨呢。

  頓下腳步,夜獨舞看著那個來這裡已三月有餘,但是卻仍舊沒有被自己嚇走的孩子,淺淺的浮起一抹欣慰的微笑。

  鷹飛很倔強,不僅僅只表現在他的決心上面,甚至就連夜獨舞隨意扔出來的命令,他都會一絲不苟的去完成,甚至有的時候,站在夜獨舞身後的晚塵,心裡十分明白,自家公子又是無聊了才這般的想著法折騰人了,同時也不由得心中暗暗的替鷹飛捏了一把冷汗,然後看著他每每在不可能的時候,讓公子那平靜如波般的淺柔笑意中微微的滑過一抹驚異的神彩。

  『煙雲閣』雖然名為閣,可是卻並不是江湖上所有人想像中那般的亭台樓閣,雕樑畫棟,反而只是一座清幽至深的三層竹樓。

  竹樓後面是一片幽深寂靜的竹林,竹樓兩側則是被濃霧遮住的峭壁懸崖,前面則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花海,若是頭一次來到『煙雲閣』,則是根本沒有能力走出這個仿如迷宮一般的所在。

  世人一直口耳相傳這樣一句俗諺,迷霧桃園,深詭幽原,『煙雲閣』不足為外人道也。

  在南星這裡,西桃園,南幽原,雪寒峰中『煙雲閣』,並稱三大離塵之府,世人只知其名,不知其址。

  早已負著石鎖累得濕透衣襟的鷹飛看著那慢慢走近的夜獨舞,不過仍是咬著牙撐著那馬上就快要觸體地身體,陣陣熱浪從身體中那不知明的地方緩緩流動,在那快要窒息一般的疼痛中,他卻感覺到這四肢百骸猶如滾油一般的沸騰灼熱著。

  夜獨舞背負著雙手,雖然眼角微彎,可是一雙眼裡卻帶著清越的眸光看著眼看便要撐不下去的鷹飛,在等著他向自己低頭。

  可是鷹飛那微泛金色的胳膊硬是一點一點的再次撐了起來,然後臉色脹紅的再一次的出乎出有人意料,在夜獨舞那溫柔的眸子中印上一抹倔強的色彩。

  轉過身,夜獨舞輕輕一展衫,然後隨著飄飛的衣衫帶起一片花瓣迎向了鷹飛,白衫褲下的雙腿好似帶著刺骨一般的寒意的掃了過來。

  鷹飛狼狽不堪的躲著那夾雜在飄飛的花瓣中的詭異腿影,最後在重重的挨了幾腳之後,身子似脫線的風箏一般的栽到了花海之中,再也掙扎不起。

  看著那漸漸消失在花海中的白色衣衫,鷹飛咬著牙想讓自己再次坐起來,可是卻發現,渾身似萬千蟻咬一般的痛正一點一點的滲入骨髓及四肢面骸之中,那種由內而外而散發出來的刺痛讓他重重的閉上了眼,然後似昏過去一般的放棄了自己再次掙扎起來的想法。

  當鷹飛終於再次感覺到疼痛的時候,卻同時也感覺到了每日都會感覺到的那種溫熱感覺,此時的他光著身子坐在一盛滿了早上晚塵採來的草藥浸液之中,緩緩的驅感著每日三次必到的疼痛與療傷過程。

  晚塵滿頭是汗,只著一件短衫短褲的站在浴桶旁的木凳上面正為他往肩上澆著墨綠色澤的藥汁,看他轉醒過來,放下手中的藥勺,伸出一雙纖細的小手為他按在幾處大穴上面,用那微弱的內力助他把早已熬成精華的藥液吸收起來。

  身子好似脫胎換骨一般的再次輕了許多,鷹飛看著晚塵那沾滿藥液汗水的的小臉,當下不由得微帶歉意的啞著嗓子說道:「辛苦你了。」

  仍舊極其認真的助他行藥,晚塵淺笑搖頭,「習慣了就一點也不苦了。」

  看著晚塵那雙透著清睿的眼眸中的瞭然,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來『煙雲閣』三個多月以來,所發生的點點滴滴。

  可是卻發現,一切都仿如夢境一般的記不真切,只記得夜獨舞那好似花中輕舞的蝶兒一般的身形是如何的神秘而莫測高深。

  夜獨舞的武功看似簡單至極,可是卻毫無跡蹤可察,即便是順手拈來的花兒也可以挾著至命的劍氣讓他躲得狼狽無比而毫無招架之力。

  待體內漸漸形成一體的內力形成一個週期之後,鷹飛這才從慢慢漸涼的藥液中緩緩站起,只覺得這身上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般的神清氣爽起來。

  披著一件內衣,便走到了竹樓後面右側的峭壁下面,站在那從崖上瀉下的寒泉當中,用體內那好似快要冒頭一般的熱力抵著那透骨的寒意,讓洗經伐髓過後的精力更加精純。

  收拾好一切,為鷹飛準備好換洗的衣服後,晚塵也在寒泉裡面輕輕的沖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然後看了一眼鷹飛,思忖著,他應該還會在呆上一個時辰的光景才會出來,便換好長衫,拐進了竹樓。

  夜獨舞輕輕的臥在竹榻上面,微闔著眼簾的臉上讓人看不出喜怒,晚塵輕輕的拉過一旁的薄絲被覆到他的身上,然後便跪坐在一側如往日一般的輕輕轉著手腕研起墨來。

  010——心弦撥動

  伴著不知道從哪裡飄來的一陣清風,夾雜在清淺的風鈴中是一股子濃郁至極的花香在竹樓裡面徘徊不去。

  夜獨舞睜開微闔著的眼簾,看著頭頂上面那垂掛著的風鈴微微蕩起的鈴聲,一雙本就睡得有些惺忪的眼眸更是迷離了幾分。

  「晚塵,青衣還在抄書嗎?」

  研墨的手微微一頓,晚塵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根本沒有動的夜獨舞,復又垂下眼繼續研墨,「回公子,閣主的經文藏書共九萬七千餘卷,青衣若不抄上三年,怕是抄不完的。」

  闔上眼簾,夜獨舞好似在想些什麼,便輕輕的展了展袖,「讓他先不用抄了,過來說話。」

  晚塵輕輕一禮,然後才站起身來出了夜獨舞的臥室。

  當韓青衣半跪在夜獨舞的不遠處的時候,夜獨舞這才拾起精神,倚著晚塵墊在頸下的軟枕看著韓青衣,輕輕一笑。

  「坐。」

  韓青衣坐在晚塵遞來的莆墊上面,然後看著夜獨舞那張總是會讓他神迷的臉上所展現的柔軟笑意,微微垂下頭,不敢細看。

  「青衣啊,這三月餘的閉谷靜思,可是思出你的錯處沒有。」

  韓青衣眼光落在自己的衣衫上面的一角,輕輕的點了點頭,「青衣思出了自己的錯處。」

  夜獨舞慢慢的坐起身子,接過晚塵遞來的清茶,輕輕的抿了一口,然後捧在掌心處,看著韓青衣那張清俊的臉上輕輕浮現的淡冷,「說說,你究竟錯在哪裡了。」

  「青衣錯在,不該放不下。」

  把手中的茶杯遞回晚塵,夜獨舞輕輕的從軟榻上步了下來,仿如一陣清風一般的飄到一扇窗子旁,背倚著窗子看著那仍舊坐在莆墊上面,但是卻心神卻隨著他而動的韓青衣。

  「世上眾多紛擾皆由欲起,無慾則無所求,無所求則無形,無形方成大道。」

  伴著夜獨舞那淡雅低柔的聲音則是他閃電般抖出的雙袖,繁華如梭,白衫疊影中儘是他似飛蝶一般的身影。

  看著那根本無法看清的身形,可是韓青衣卻像是突然間悟通了什麼似的雙手也形似的疊加起來。

  片刻後,當夜獨舞收掌回恢身形的時候,韓青衣一張俊秀的臉上滿是震憾。

  探出的衣袖輕輕的拍在韓青衣的肩上,夜獨舞閃出門後卻輕輕的飄來一句耳語低喃,「青衣,一會兒抄書的時候,記得把這無形掌法也融入進去吧,這樣,你的心神也許會寧靜許多。」

  「是,公子。」

  夜獨舞背負著雙手步出了竹樓,轉過一側的甬路,然後便隱隱的聽見遠處傳來的飛瀑落水聲,輕輕的走了過去。

  從萬丈山崖上面飛瀉而下的山泉瀑布挾著刺骨的寒意飛落到一個丈方大的流潭裡面。

  而此時直瀉的水流下面的石塊上面卻站著一個光裸著身子背對著夜獨舞的男孩。

  鷹飛自幼在海邊經歷過艱難的生活,所以雖然年紀甚輕,可是卻有著一付比同齡人更為讓人傾目的驕好身材。

  夜獨舞由遠及近的觀察著水流下面的夜獨舞運功的狀況,可是卻也不得不稱讚一聲,鷹飛有著讓人稱羨的身材條件,骨骼勻稱,肌肉結實,雙腿修長完美,如果這個孩子從很小的時候就接受高人的指導,他將來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彷彿是感覺到了夜獨舞的到來,站在水流下面運用自己身體裡面那炙熱內力抵著飛流寒意的鷹飛緩緩的睜開眼睛,轉過身來看向了夜獨舞。

  映襯著微風拂竹林帶著的衣衫輕揚,夜獨舞那獨特中帶著讓人迷眩的淺笑讓鷹飛心中那炙熱的內力好似尋到了一個渲瀉的出口一般的狂湧出來,瞬間耳鼻眼口噴出一道血紅色的水柱。

  見及此,夜獨舞微一斂眉,身形似落葉一般的便飄到了水潭當中,伸手一把抓住站立有些不穩的鷹飛,然後微一使力的便扔到了潭邊的草地上面。

  「練功之時,最忌心神失守,你想死嗎?」

  雖然聲音仍如同往常那般的低柔,可是鷹飛那將要昏過去的那一瞬間還是感覺到了夜獨舞那掩在痛斥下的一抹擔心。

  緩緩的閉上眼,鷹飛不知那與昏迷一起襲來的痛楚中卻加雜著一抹連自己都沒有發覺的竊喜。

  當鷹飛睜開眼看著晚塵坐在自己的床側為自己搗著什麼東西的時候,不由得眼神四下掃了一圈,可是夜獨舞那讓人目眩的白衫卻不曾出現。

  看著他醒過來了,在他面前從來沒有過表情的晚塵,卻扁了扁嘴,然後才把手中的東西放到一側,站到他的床前,一雙泛著清睿的眸子裡面浮出與他年歲不符的成熟,「鷹飛,即便是心動了,也莫要如此明顯,若是能高明一些,會好上許多。」

  鷹飛看著晚塵把搗好的藥汁喂到自己的嘴裡,從唇舌上面傳過來的苦澀麻酸滋味,不解的挑眉問道:「為什麼,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待他用清水漱好口後,晚塵利落的收拾著一切,然後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他一眼,「下回小心一些吧,你的心動,連我都能看出來,更何況是向來敏感的公子了。」

  看著晚塵那消失在門邊的身影,仰頭看向天花板的鷹飛一雙堅定的雙眸裡面卻浮出從未有過的迷茫,晚塵說出的話讓他很想反駁,可是好似內心深處卻有一抹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想法讓他在同時又反駁不了,一瞬間,眼前思起,夜獨舞那帶笑的眼眉間溢出的溫暖低柔,這根一向無所動的心弦便輕輕的被他撥動了起來,好似越來越快……

  夜獨舞獨自漫步於青翠竹林之中,感覺著那傳入鼻息中的清草味道與淺淺花香,然後抬眼間不經意的掃過不遠處的流潭,然後便想起了鷹飛那昏過去之前,眼裡所輕輕泛現的那抹深意。

  這個孩子,遠遠比自己想像中要來得有趣多了。

  竹林清風中,夜獨舞猶如一支輕壓後彈起的竹條一般的輕輕幾個起落間便消失在竹林深處,可是那白衫翠竹輕拂間,卻留下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動。

  011——任性苦果

  從懸崖峭壁上面飛洩下來的泉水在經過竹林中的溪流之後便在遠處形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寒潭。

  潭水雖清,可是卻也冰冷刺骨,散發著陣陣寒意。

  夜獨舞背負雙手站立在寒潭旁的一方大石上面,一襲白衫無風微微輕揚,映著清碧的潭水,讓人有一種臨淵而立的靜溢感覺。

  可是當視線穿過夜獨舞那秀逸的身形之後,便會發現,在他站立的大石後面的寒潭水波之下此時竟然浮著一個光裸著上身的男子。

  秦渺煙睜開閉了快接近一個時辰的眼睛,看著那站在大石上面的夜獨舞,身子一擰,便似旋轉的陀羅一般的從水中轉了出來。

  順著層層飛舞的水花,他輕輕的落到了夜獨舞的身側,然後接過夜獨舞手上遞來的長衫,輕輕一旋,然後披到了已經沒有水珠的身上。

  夜獨舞看著臉色平靜的秦渺煙,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輕輕一歎,氣脈幽長而深遂。

  立在寒潭前,秦渺煙卻轉過來來深深的看了夜獨舞一眼,然後才坐到剛才兩人站立的大石上面,「他還好嗎?」

  夜獨舞懶懶的伸了伸腰,然後才挨著他坐了下去,傾身靠在他的背後,雖然秦渺煙並沒有說出他是誰,可是夜獨舞卻是知道他口中指著的是何人,「他已練成陰魂奪命九式,專刻你的烈陽神功。」

  秦渺煙微微攏緊半敞的衣衫,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坐下的大石,好似在想些什麼,一雙泛著迷離的眼兒微微浮著濃郁幽深的倦意。

  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夜獨舞卻微微勾起唇邊,帶起一抹溫暖的弧度,「他對艷姬至今仍舊念念不忘,難道你真的不打算見他一面嗎?」

  彷彿是被夜獨舞話裡的含意驚嚇到了一般,秦渺煙靠在夜獨舞背上的身子輕輕一顫,「獨舞啊,憑我此時的樣子,你讓我如何去見他?」

  夜獨舞垂下眼簾,唇邊勾起的笑紋又深了幾許,「你當真不願見他。」

  「非是不願,而是不能。」

  慢慢的直起身子,秦渺煙站了起來,映著寒潭,一張平凡到讓人很容易便忽略的臉上,勾畫著一抹帶著酸澀味道的淺笑,「獨舞,你說,當他知曉這一切事實真相的時候,可否會恨極的想要殺了我呢,我這算不算得上是一種報應呢?更何況,艷姬早已死在十五年前,他的掌下,你又要我如何去見他呢。」

  夜獨舞微闔的眼簾並沒有睜開,一張笑得很是溫和的臉上浮著一抹讓人心頭發暖的暖意,腳尖輕輕的點著大石,然後幽幽的歎了一聲,「你這又是何苦呢?」

  迎著深潭的透骨寒意,秦渺煙深深的猛吸了一口寒氣,然後才回道:「當年任性之過鑄就今日苦果,我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慢慢的回轉身看著坐在大石上面的夜獨舞,秦渺煙把眼光投向了遠處的青翠竹林,「鷹飛是一個讓人看不清將來的孩子,我在他的身上竟然看到了千年不遇的血煞,留他在身邊,你究竟是何用意?」

  夜獨舞掩在衣袖下的手指輕輕的交在一起,一張始終笑得溫柔的臉上讓人看不出思緒。

  「就是因為,我算不出他的將來,所以我才要把他留在身邊,因為,他就是百毒之子。」

  當百毒之子四字落到憑空的時候,秦渺煙一震後便俯下身子雙手按在夜獨舞的肩上,「公子,你這是在玩火,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害怕他的出現,可是卻不曾想到,這一次他竟然真的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了。」

  一直微闔的眼簾慢慢的睜了開來,一雙泛著溫暖笑意的眼眸深處卻滑過一抹暗魅流光,夜獨舞仰頭迎視著正對著自己滿臉憂傷的秦渺煙,神情仍舊鬆散而慵懶,絲毫看不出異樣。

  「十五年前,我捨他而救你,難道十五年後,你仍要我無情無義的捨了他嗎?」

  彷彿是被滾油燙著了一般,秦渺煙猛然間抽手退了一步,他看著夜獨舞那雙泛著迷離的雙眼,心頭好似被針紮了一般的疼痛著,他咬緊下唇,許久之後才恢復情緒,「公子,請你相信我,我真的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當初,若非閻君焚天冒然出現,生生的攪了我為顏亦庭設下的這一棋,否則,你又怎麼會因為我自傷心脈過百毒之果於他呢。」

  夜獨舞勾起的唇邊泛著溫柔的暖笑,絲毫情緒都不曾出現,他站起身來背對著秦渺煙,平和的聲音裡面有著讓人心情舒服的柔軟,「當年若非過百毒之果於他,今日也無夜獨舞了。」

  秦渺煙看著那臨潭而立的白色衣衫,微彎的眉頭浮起一抹深憂,可是話到嘴邊,他卻是無論如何都吐不出去了。

  夜獨舞感覺著從深潭裡面散發的陣陣寒意,然後輕舒衣袖,身子一展便似一抹浮雲一般的落到了深潭水波之上,臨空而立,宛如一朵開在水中央的清蓮一般的讓秦渺煙下意識的身子向後一仰,使勁全力的倒飛出去。

  與他倒飛出去的同時,夜獨舞雙袖便如展開的花瓣一般的兜轉起來,只覺得深潭中那凝練的寒意便似一幅精美的山水畫一般的整個被扯開了一條裂縫,仿若匹練一般的水幕珠簾圍在他的四周,層層疊疊,水浪翻湧,寒意刮骨,寒潭內同時形成了一道彷彿是可以噬人的強烈氣場,無人敢接近分毫,但是卻也讓人看得目炫。

  一盞茶之後,浮在水幕當中的夜獨舞整個人才衣衫輕揚的從落下的水幕當中衝了出來,當他落到秦渺煙身前的時候,竟然絲毫水滴不曾沾染到衣衫上。

  秦渺煙看著神態仍舊平和的夜獨舞,可是卻輕輕的伸手一把擁住了他,抱著這具不斷冒著寒意的身軀微顫,「我知道你覺得欠他許多,可是若要說誰欠他的更多,卻是我和顏亦庭兩人啊。」

  雖然他的擁抱來得突然,可是夜獨舞卻只是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不必在意,我很好。」

  秦渺煙感覺著從夜獨舞身上傳來的陣陣寒意,把自己的頭深深的埋在了他的肩窩處,「可是我在意,我好後悔,如果不是當初因為我的任性施為,面是對焚天的逼迫,你又怎麼會為救因為失去武功而變成廢物的我而不得不捨了你練了千餘年的百毒之果,我真的好難過,公子,如今一切的後果都是因為我當初的一時任性,而讓你……」

  仍舊一下一下的拍著他的後背,夜獨舞溫柔的淺笑仍舊如同以往的浮在臉上,「聽我一句勸,鷹飛的事兒我自會處理的,你就安心的在這兒養身體,等到你什麼時候把身體養好,再來勸我也不遲。」

  看著消失在竹林中的白色衣衫,秦渺煙一直挺直的身子卻突然間輕顫了起來,幽幽一歎然後才扯開衣衫的扎帶,縱身一躍跳進了寒潭當中,身子平穩的浮在水面下面,只是無人看清的唇邊卻帶起一抹深憂,當年他就不該自詡聰明絕世,美色奪人,偏要自己去勾引那個亦庭尊主顏亦庭想要留下戀情之子,卻沒有想過以至於犯下如此的錯誤,不曾料到,因他一時的任性竟然同時害了夜獨舞與顏亦庭兩個人的幸福啊。

  他當年錯就錯在不應該太過任性隨意的對待感情之事,如今終於嘗到這任性隨意的苦果了。

  012——前塵舊夢(一)

  當十五年前,名動江湖的四公子還未出現在世人眼前的那時,千年雪寒峰上飄渺尊中的顏亦庭便早已在江湖上名聲雷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不驚,無人不懼。

  顏亦庭為人心狠手辣,且腹有心謀算計,一身詭異高深的絕世武功更是讓世人噤若寒蟬,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惹到這個如若混世魔王一般的瘋狂男人。

  千年雪寒峰下有一個雪寒峰上積雪融化而成的千年寒潭,顏亦庭每月初一都會躍至此處拜會避居此處的天人歸夢迴,以便習得陰魂奪命九式全功。

  可是有一次當他步進煙雲閣的時候習武之時,竟然遇到了一位艷比牡丹,嬌若芍葯,容貌冠絕天下,可是心腸卻比毒蠍更毒的絕世美人,江湖人稱花夕公主的艷姬。

  艷姬手持一把寒光四溢的利劍,秀眉輕輕一挑,然後唇邊泛起一抹幽冷,似假還真的哀怨滿溢,劍尖搖指著正坐在棋盤旁的男子,「我再問你一句,你究竟讓不讓我回去。」

  正當顏亦庭踏上煙雲閣前的百花迷園中的條石小徑之時,艷姬眼光微一轉,然後指著男子的劍尖便指向了身影似隱若現的顏亦庭,「你是什麼人,躲在那裡,算哪門子的男人。」

  顏亦庭自從眼光落到女子的身上的時候,就再也移不開了。

  他無法相信,這世上竟然會有如此美麗的女人,如此讓人心動的女人,她是誰?

  「怎麼沒看見過女人嗎?……再看,小心本公主挖了你的眼睛,哼……臭男人一個。」

  顏亦庭無法說出自己心中此時的感覺,他只覺得這心頭好似有什麼東西在顫,一種極其強烈的感覺告訴他,他想要得到這個女人。

  聞言,顏亦庭並沒有回言,只是看了一眼坐在棋盤旁的男人,微一躬身,「亦庭拜見天人。」

  「呵呵……哈哈……他叫你什麼,我沒有聽錯吧?!」艷姬臉上明顯帶著輕嘲的笑意一瞬間浮了出來,「你什麼時候成了天人?!我怎麼不知?!」

  歸夢迴抬起頭來,可是一張面具卻遮住了世人探詢的視線,他不理會艷姬那無理至極的質問與輕嘲,朝著顏亦庭微一點頭,「你先去寒潭浸浸寒氣,一個時辰之後再過來。」

  顏亦庭再次行禮,然後才轉身繞過花夕公主艷姬轉過竹樓。

  當顏亦庭的身形被竹樓遮住的時候,艷姬一雙美得有些奪目的的眼裡泛過一抹狡猾,她一屁股坐到棋盤的另一側,原本嬌蠻清脆的聲音則換成了一種偏低的溫和男聲,「公子,你說,我能騙過他嗎?」

  歸夢迴拿起一旁的清茶輕輕的抿了一口,然後才看向他,「是你強搶著要去接近他,此時卻來問我,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魅力,還是後悔了昨日的打賭,再說他的體內被我種了戀情花種,只要你也同時服下戀情花種,他就是看出你在騙他,他也會心甘情願的任你騙他。」

  艷姬嬌艷如花的臉上淺淺的浮上一抹帶著狂放的任性隨意,「公子,你就看著我如何演這出假鳳虛凰的戲吧。」

  昨日……

  「你怎麼可以把這麼詭異的武功授人呢?」秦渺煙撲騰的站了起來,指著坐在棋盤旁邊輕飲著清茶,正在步棋的歸夢迴,氣得渾身發抖,伸手一掃,頓時滿棋盤的棋子便像是滾落到地上的珠子一般的四處飛散。

  「不行,我要阻止他,公子,你怎會如此糊塗。」

  放下手中的清茶,歸夢迴伸手一拋袖子,只見正四處飛奔而去的棋子便如回放的電影一般的又全部倒飛回棋盤之上。

  頭也不抬,他另一隻袖子便裹在轉身欲去的秦渺煙腰上,「你這脾氣當真烈火一般,也不聽我說完,便妄下判斷,……坐下。」

  扯不開歸夢迴的力道,秦渺煙滿臉氣得通紅的坐到了棋盤對面。

  收回自己的袖子,歸夢迴嘴角微翹的看著氣得不得了秦渺煙,手指在棋盤上繼續步起棋子來,「顏亦庭本是性情陰冷之人,所以授他陰魂奪命九式,乃是極符他的性情秉性,一定事半功倍。」

  「可是……」

  仔細的看著眼下已漫漫步好的棋局,這才抬起了一直沒有抬起來的頭來。

  映著後面的清碧翠竹,那一襲白衫下是一付讓人疑為天人的飄渺身姿,可是被一張面具遮住的臉上,卻讓人看不到面具下究竟有著怎樣的一番風情。

  站起身來迎著從竹林深處鑽過來的清風,白衫飛揚間,歸夢迴習慣性的雙手背負在後,微低的嗓音裡面有著讓人沉醉的溫柔,「再過月餘,我體內百毒便可以結千年之果,我早已離那紛擾許久了,卻不曾想到此時,墨園竟然傳來喜訊,我兒已臨世,所以教他顏亦庭習武,只是為了當我不在雪寒峰的時候可以抗衡焚天的魔功,我並不是一個悲天憫人之徒,可是卻不放心,當我不在之時,焚天會作出何種報復之事,渺煙,你可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公子,難道你不擔心他日之後,那個顏亦庭將會變成另外一個焚天嗎?」

  歸夢迴身姿未動,卻傳來幽幽輕歎,「這世上只有一個焚天,如若不是焚天已被我廢去半世的修為,他顏亦庭就算再練上五百年也是無法達到焚天的高度的,並且此時的他已被我種下戀情花種,所以他日後如果他遇到同樣被我種下戀情花種之人的那個時候,並生下戀情之子,他身上的鬼功便會自動轉移一部分到那個孩子身上,所以永遠不會讓他攀到鬼功九式的頂峰之處,鑄就陰魂鬼體。」

  當顏亦庭再次看到那個坐在棋盤旁觀棋沉思的美麗女子的時候,一顆心不知道為什麼卻不由自主的再次輕振,那個女子坐在那裡,不同於先前一番如狂風掃落葉的輕狂嬌蠻,此時顯現出的靜謚詳和的感覺讓他感覺到整個人都彷彿變得輕鬆了許多。

  細細描繪的雙眉下面是一雙彷彿會說話一般的翦水雙眸,鼻兒挺直好看,唇不點而朱,仿若一株水邊的百合一般的女子就這樣無比簡單,卻也無比突然的闖進了顏亦庭的心中,那一瞬間,顏亦庭知道自己喜歡上這個女子,他願博得這美人的一笑,即便負盡天下,也無悔。

  站在竹樓上面的歸夢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相視而望的兩人,便轉身步下竹樓,消失在翠竹林深處。

  013——前塵舊夢(二)

  當一個月之後,顏亦庭再次來到煙雲閣的時候,卻並沒有再次看到那個讓他心動的女人,甚至就連從不出谷的歸夢迴也是不知去向。

  正當他顏亦庭有些失魂落魂的打算轉身離去的時候,卻看到了從百花園當中坐起一名男子,他是誰,竟然會出現在這裡,顏亦庭凝神朝他望去。

  坐在花海中的男子長得很普通,也很平凡,可是就是讓人忽略不得,他的身上彷彿有著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感覺,一雙微微浮著倦意的眼眸正定定有神的打量著站在遠處的顏亦庭。

  微低的嗓音中有著一種說不清的吸引力,從來對人不予理睬的顏亦庭竟然發覺自己不由自主的被這個男人的眼神所吸引了。

  那雙眼睛中浮著一絲微帶倦意的懶怠,可是卻讓人絲毫討厭不起來。

  秦渺煙看著那個看著自己呆了的男人,不由得輕聲一笑,「來煙雲閣是尋人,還是求事?」

  「什麼……」顯然是對他的話,沒有聽懂,顏亦庭不由得又向前踏了一步。

  絲毫沒有因為顏亦庭的無理而生氣,秦渺煙伸手撣了撣衣衫的下擺,然後站了起來。

  站在身材有些過高的顏亦庭面前,秦渺煙微微矮上幾許的身材更顯得有些脫俗。

  他笑著的解釋道:「你來煙雲閣,是為尋人,還是求事?你若不說出來,讓我如何幫你。」

  顏亦庭來此幽谷少說也有十幾回了,當下便心頭一顫的一把扯過走至近前的秦渺煙的手臂,「我來問你,原先住在這裡的天人與花夕公主去了哪裡?」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臂,秦渺煙一直笑得的臉上不由得泛上一抹眩紅,「閣下,你抓痛我了。」

  顏亦庭看著他臉上不自然的神色,當下便鬆開自己的手,然後一雙陰冷的眼眸似毒蛇一般的落到了秦渺煙的眼裡。

  眼裡微微浮著的倦意也一眨不眨的落到了顏亦庭的眼裡。

  秦渺煙微微一側身子,「如此看來,你是尋人的,……這邊請,我們坐下談。」

  當兩人坐到了那個歸夢迴時常獨自一人步棋的棋盤旁的時候,秦渺煙為顏亦庭先倒了一杯清茶,然後才輕聲的說道:「公子的家裡出了些事情,所以他回家去了,而花夕公主……則是隨他一同回去了。」

  當顏亦庭聽到這裡,不由得再一次的深深看了秦渺煙,「那麼請問,閣下如何稱呼?與天人是何關係?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秦渺煙舉起茶杯輕輕一飲,然後抬眼看向顏亦庭,「秦渺煙,公子乃是在下舊友,出現在此處,實則是因為此處竹樓乃在下所建,在下曾為他取名煙雲閣,不過自從三年前出走之後就借與公子避居而用。」

  顏亦庭從來不知道自己此生除了殺人之外,竟然還會與人一同飲酒舞劍,一同談論世間滄桑,一同爭執武學奧義,秦渺煙,煙雲閣的主人,一個看似平凡,但卻又無比奇妙的男人。

  ……漸漸的,他把這個男人當做了知已,……漸漸的,他在愛慕那個冠絕天下的美人的同時,也把這個平凡的男子裝進了自己的心裡。

  可是他卻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竟然會在自己懷著極其複雜的心情迎娶艷姬的當天夜裡,他竟然被人迷昏過去。

  當他醒來之時,未換下的新郎喜服上面竟然放著一封秦渺煙的親筆書信。

  當他不解的看完書信之後,此生從未感覺到過心痛滋味的心中不由得升出了一種叫做疼痛的感覺,緊咬下唇,當血淚染衫的那一刻,滿腔的怨恨讓一向就陰冷無比的顏亦庭立時變得更加陰寒懾人,因為那個他最喜歡的女人竟然與他最交心的知已好友一同背叛了他,這讓他如何承受,如何忍受。

  「秦渺煙,你這個混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秦渺煙看著歸夢迴失魂落魄的坐在自己的床榻邊上,不由得想伸起那雙此時已提不起的手,「那一定不是小公子,小公子不會這麼短命的。」

  歸夢迴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仍舊溫和,只是其中浮上一抹疲乏的聲音中帶著不同於往常的清淡,「渺煙,我知你已盡力了,可是事實就是事實,不由得我們不信。」

  秦渺煙累極的閉上眼睛,深深埋在被子中的身體卻傳來輕顫,「我竟然算不出小公子的一切,難道這是天意嗎?」

  歸夢迴伸手輕輕的撫上秦渺煙那微闔的眼簾,指尖輕點衣角,輕輕試去秦渺煙眼角滑下的淚珠,「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正當此時,門外卻急匆匆的傳來敲門聲,「閣主,您安歇了嗎?「

  聞言,秦渺煙帶著淚珠的眼睛立刻睜了開來,他掙扎著便要坐起來,可是坐在他旁邊的歸夢迴卻伸手輕輕的把他抱了起來,然後在後腰處墊上軟枕,這才開口,「進來回話。」

  進門的青衣男子向秦渺煙先是一禮,然後再向歸夢迴也施了一禮。

  「啟稟閣主,閣裡的飛燕在一個時辰前探聽到,千年雪寒峰上飄渺尊中的顏亦庭在今日凌晨偶然間得到一個未滿月的嬰兒,並且揚言,此嬰乃混世魔胎,他要以此嬰之血以寄離妻之恨,忘義之友。」

  當男子退出去之後,秦渺煙不由得咬緊後牙,「公子,那個嬰孩會是小公子嗎?」

  歸夢迴從床榻邊上坐了起來,然後微微搖頭,「渺煙,你又在犯傻了,你是看著我兒入土的,顏亦庭手中的那個嬰孩又怎麼會是我兒呢。」

  秦渺煙仍是不相信的搖著頭,「公子,我要去看下,否則我不會心安的。」

  「既然不是,又何需在意呢?」

  堅定的看著歸夢迴那雙泛著迷離的眼眸,秦渺煙仍舊搖頭,「既便不是小公子,那嬰孩也是因我才落入此種地步,我要去,無論如何我都要去。」

  歸夢迴看著躺在軟榻上面根本就起不來的秦渺煙,輕柔的嗓音裡面吐出溫柔的低語,可是卻彷彿含冰了一般讓人心頭發冷發顫,「難道,你能當著他的面,告訴他,你之所以要離開他完全是因為,你體內種的戀情花種,被你偷練鬼功之時的一不小心給經脈逆施,變成了此時的廢物模樣嗎?」

  一瞬間,秦渺煙那比無堅決的神情被一抹心痛至極的憂傷給衝散了,「公子,我不能。」

  014——前塵舊夢(三)

  顏亦庭看著那次再出現在煙雲閣裡的歸夢迴,一雙陰冷冰寒的眸子不由得射出兩道寒光,「天人,既然是秦渺煙約我前來交換魔嬰,可是他為什麼沒有出現。」

  歸夢迴背負雙手看著顏亦庭,許久之後才輕輕的問道:「那個魔嬰,可否借我一觀。」

  顏亦庭嘴角微勾的伸手從一旁的下人手中一把把嬰兒給抓在手中,「天人,我要見秦渺煙與艷姬,我要問清楚一件事兒,那就是他們為什麼要背叛我。」

  一個是自己此生最愛的女人,一個是自己此生唯一的知心之友,可是兩人卻同時的傷害了他,他想知道這是為什麼,是什麼原因讓這兩個人在他的新婚之夜將他迷昏,然後一同離去。

  正當歸夢迴欲開口之際,一道黑影便似旋風一般的衝向了顏亦庭。

  雖然手中抓著一個嬰孩,可是顏亦庭的反應卻也不慢,他身子向事一偏,凌空飛起雙腿便踹向突然襲擊自己的黑影。

  歸夢迴看著那道熟悉不已的黑影,面具下面的秀眉不由得挑高了起來,一雙掩在衣袖下面的手緊握成拳,就連尖利的指尖掐進掌心的肉裡都沒有發覺。

  可是就在這時,心頭一股熱氣猛然間的竄了上來,心頭一陣恍惚悔浮了出來,平心靜氣了這麼多年,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竟然在焚天出現的這一刻,破功了,是他,生生的迫死了墨嫣與自己還未來得及見上一面的孩子,既便是自己不愛墨嫣,可是她必竟為他付出了那麼多,他欠她良多……

  他體內還有三日便堪堪結果的百毒之果竟然在這一刻因為他的急怒而破繭,在心脈處蠢蠢欲動起來。

  與顏亦庭交手十幾招之後,黑影在一個換招之際,便好似感覺到了歸夢迴體內的變故,然後身子詭異的一折,猛的撲向了正利用著內力狠狠壓抑著自己心脈中那欲納功而出的百毒之果。

  黑影來得突然,歸夢迴雖然躲得有些匆忙,但是身形一轉間,卻也只是承了兩分之力而已。

  待黑衣人停下身形看著歸夢迴從面具下面滴出的血滴,不由得輕聲狂笑,「歸夢迴,想不到吧,你也會有今天,如果你把你體內養的那枚百毒之果過給我,也許我會考慮讓你死得輕鬆點,否則中了我的焚天魔功之後,百毒之果只會讓你越傷越重,他會一點一點的啃食你的心脈之血,吸納你的全身功力,讓你生無可處,死無全屍。」

  歸夢迴心脈中的百毒之果真的如他所說一般的一點一點的啃食起自己的心脈之血來,歸夢迴嘴角又溢出一絲血絲,不過他仍舊帶著迷離的眼神看著幾近瘋狂的焚天,看著那日昔日俊美無比的臉上此時浮現的惡毒與魔魘,身子微一前傾,便在焚天微一錯愣之後,一把把顏亦庭手中的嬰兒抓到自己的懷中,然後看著焚天,溫柔的彷彿情人低喃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自決的狠厲,「你錯了,我是永遠也不會讓你得到百毒之果的。」

  焚天猛的一撲的身影卻被歸夢迴過功時形成的氣場而震到三米之外。

  他眼裡滿是血紅的瘋狂的看著歸夢迴把自己心脈處的百毒之果竟然過給了這個嬰孩,他幾次想衝過去想阻止歸夢迴的舉動,可是那道百毒之果過渡之時形成的強烈氣場卻把他隔絕在外,任他在外面咆哮,瘋狂,卻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煙雲閣一側的石路上卻緩緩的步出一人,當秦渺煙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時候,不僅顏亦庭的神色是變了又變,甚至就連一直神色陰冷孤寒注視著歸夢迴的焚天也忍不住的凝神的看著他,心頭一陣輕顫浮過。

  秦渺煙的步伐極緩,可是他的身上的那層倦意卻是更濃了幾許,他先是看了一眼顏亦庭,然後轉過頭來看著正在過功的歸夢迴,然後雙眸才重重的落到了焚天的身上。

  一張過於平凡的面孔讓焚天對於此時出現在這裡的秦渺煙先是凝神,然後才輕聲的試探著問道:「你可是渺煙?!」

  秦渺煙朝他微微一禮,然後柔和的勾唇一笑,「三年不見,閻君一向可好,渺煙失禮了。」

  伸出手指著他的臉,焚天不敢置住的瞪大一雙泛著陰鷙的狹長單鳳眼,「只是三年時光未見,你卻為何變成這般模樣?」

  這張過於平凡的臉讓焚天總有一種極不真實的錯覺,原因無他,只因他記憶中的秦渺煙是一個美得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男人,並且讓人感覺到一種想要親近感覺的秦渺煙的身上總是會浮著一種懶懶的倦意,而這些都曾經是無比吸引他的一切,可是此時,當他看到這個過於平凡的男子的時候,那心頭的顫動非但沒有失去,反而更是強烈了許多。

  不由思索間,焚天一伸手便把秦渺煙捲到了自己的懷中,就在他被焚天困在掌中的時候,顏亦庭不由得神色一變,「放開他,你想要做什麼。」

  焚天緊緊扣著毫無反抗之力的秦渺煙,厲聲的衝著歸夢迴吼道:「歸夢迴,你要是再不住手,我就毀了他。」

  當百毒之果完合過渡到嬰孩的身體裡面的時候,歸夢迴只覺得這被啃食的心脈正一點一點的好了起來,原先那難忍的疼痛也好似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隨著氣場的消失,歸夢迴看著那被焚天困在懷中的秦渺煙,不由得冷聲輕笑,「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你終是沒有明白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拿他來危脅於我,你覺得以我的性子,你的威脅有用嗎?而且此時,渺煙已是武功盡失,已如廢人一般,你真的忍心傷了他嗎?」

  焚天仍舊緊扣著秦渺煙的脖頸,因為歸夢迴的話語,手中的力道於是輕了一絲,但是卻也掐著秦渺煙忍不住微微氣喘了起來,「……什麼,渺煙竟然武功盡失,這到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歸夢迴,我沒有想到,你竟然心狠至此,難道你就不怕我一個錯手真殺了他。」

  站在斜裡的顏亦庭冷冷的看著他,可是目光卻是直視著他懷中的秦渺煙,「秦渺煙,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要這麼的對待我。」

  臉色已顯得極度的緋紅,秦渺煙微微浮著倦意的眼裡浮出一抹複雜至極的神情,不過他仍舊是翹起嘴角,柔和的嗓音吐出的卻是冰冷無比的話語,「你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你不清楚嗎?我之所以接近你,就是因為艷姬是此生唯一懂我之人,我怎麼可能讓她投入到你的懷中,所以我出現在你的視線當中,一點一點的接近你,然後帶走原本就屬於我的她,我這麼說,你可是聽得明白。」

  當聽到這裡,氣極的顏亦庭眼裡通紅的便揮出了一掌過來,身體極其敏銳的焚天擁著秦渺煙的身子下意識的身子一偏,然後也同樣的揮出了一掌迎了出去。

  可是當掌拍到實處之時,顏亦庭與焚天不由得同時驚了心,只因兩人那挾著萬均氣熱的兩掌都全部的拍到了秦渺煙的身上。

  秦渺煙掙扎著扭過頭來看了一眼顏亦庭,那複雜的目光裡面淺淺的浮上一抹解脫,然後便緩緩的合了起來,卻有三個字含在口中始終沒有吐出,「對不起?」

  顏亦庭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呆呆的看著秦渺煙那合上雙眼,吐血的嘴角,漸漸軟倒的身子,低呼一聲,「……渺煙。」

  而就在他這一呆愣的時候,焚天看著手中吐血軟倒的秦渺煙好似發狂了一般的傾身向他撲了過去,那只泛著烏金色的左掌竟然詭異至極的把兩人籠罩在一起,令人心顫的發自內心驚吼了起來,「歸夢迴,我要讓這兩人像水墨嫣一樣,再一次的為你的自私陪葬。」

  看著那發狂的焚天,歸夢迴清逸的身形再是想要阻攔,已是不太可能,不由思索間,歸夢迴手中的嬰孩卻似一道流光一般的被他揚了出去,正好落入焚天掌中的氣場之中。

  焚天那詭異的身影因為這個種有百毒之果的嬰孩出現在眼前的那一瞬間便止住了自己發功的身形,欲伸手去接,可是歸夢迴卻閃電般的飛來腳影,當焚天接住嬰孩的瞬間,他的身上也挨到了歸夢迴的一腳。

  他抱著被自己抓在手中的嬰孩,一張本就盡顯瘋狂的臉上更是極度的扭曲了起來,伴著臉上的瘋狂則是他那似夜梟一般的笑聲,「哈哈,我終於得到了百毒之果,哈哈……」

  滿天的火焰在眼前展開,焚天的身影一瞬間便似鵬鳥一般騰空起來,焚天魔功的最後一式伴隨著他狂笑聲一一展現在兩人面前,燦爛奪目卻又有著瘋狂的毀滅之勢。

  歸夢迴卻是沒有去追,只是站在原處看著那個口吐鮮血已經氣息極其微弱的秦渺煙微微發起呆來。

  然後在顏亦庭來不及阻止的時候,那襲白衫便裹著秦渺煙那不住滴下血珠的身子如百花叢中的飛蝶一般的消失無蹤……

  015——前塵舊夢(四)

  顏亦庭有些失魂的回到千年雪寒峰上的飄渺尊。

  飄渺尊上上下下所有的門人都被從顏亦庭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仿若鬼域一般的陰冷氣息驚嚇得避之唯恐不及。

  在揮袖扇斃一名侍從之後,顏亦庭陰冷的眼神掃了一下四周的門人,然後才進了孤寒亭。

  千年雪寒峰終年積雪不化,雪下積冰可達百餘尺,可是禁人入內的孤寒亭內卻四季溫暖如春,就著四處鐘乳上面的點點閃光處,竟與風景秀美的水南之鄉不僅形似,就仿若一模同矩而出一般的那樣讓人疑似身臨水南之鄉。

  孤寒亭雖名為亭,可是實際上卻是一天然溫泉鑄就的硫磺融洞。

  踏上浮在滾著氣泡的溫泉上面的九曲玲瓏橋後,便會看見與橋相連的地方是一方平坦的巨石平台,平台後面則是一人工細心雕刻之成的優雅小亭,亭心上書游龍走鳳一般的金勾鐵畫,「孤寒亭」。

  孤寒亭乃用一方原始融乳細雕而成的休息之處。

  當顏亦庭緩步登上孤寒亭的時候,亭中卻有一個七八歲模樣的男孩正在翻看著一本書籍。

  當他看到顏亦庭緩緩的步上孤寒亭的時候,不由得坐在椅榻上定住眼神望向滿臉陰陰翳的顏亦庭輕輕的吐出了帶著淡冷童音的聲音,「尊主,今日來這孤寒亭,可是又有什麼擾心之事了。」

  顏亦庭坐在他看書的桌子一旁的軟墊上面,然後單手支著下巴,身體微懶的斜倚著桌子看向那雙曾經天真,純摯,溫善,而如今只剩下空洞冷漠的一雙眼睛。

  「顏袖,難道我沒有什麼擾心之事兒就不能來看你嗎?」

  顏袖,年約七八歲的模樣,一襲單衣下是瘦弱得極不正常的身子,他放下手中的書,一張略顯清秀的臉上卻是什麼表情都無法呈現出來,只有淡漠與疏離,「是不是有什麼擾心之事,這還要問尊主自己了,顏袖從未出過孤寒亭,又怎會知這亭外之事呢。」

  顏亦庭看著那張自己總是記不住的小臉,不由得輕聲一歎,「我喜歡上一個女子,一個被武林中人稱之為花夕公主的女子,她美麗,嬌艷,卻也心毒似蠍,殺人如麻,雖說江湖上對於她的傳言只有廖廖幾語,可是卻也讓人膽寒……」

  顏袖靜靜的聽著從未在自己面前如此長談的顏亦庭那越來越冰冷的語言,臉上絲毫波瀾不起。

  「……但是不管怎樣,當她答應嫁給我的那一刻起,我竟然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她卻與我此生唯一至交好友在新婚之友背叛了我,我不相信那個混蛋的一面之詞,可是我知道那個混蛋卻不是在騙我,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就因為我相信他說的,所以,我才特別的傷心,我才特別的難過……」

  顏袖看著說著說著,已忍不住俯在桌子輕顫的顏亦庭,手輕輕的拍到了顏亦庭的肩上,於此無聲之處更添一分輕憂。

  一盞幽深的小燈在煙雲閣深處輕悠悠的飄動著,仿若午夜的精靈,當歸夢迴看著那緩緩走近的瘦弱男孩,不由得微微一歎,「當你踏出孤寒亭的時候,便是三魂又去一魂之時,你不悔?!」

  顏袖仍舊一襲單衣,就著花香飄舞的香氣,他頓住腳步,一張清秀的臉上仍如往常一般的空洞沒有表情。

  歸夢迴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那站立在百花之中的男孩,卻是伸手招了招,「過來坐,我已許久不曾見你,近來可好。」

  顏袖腳步輕緩的走到歸夢迴的對面,坐了下來。

  「多謝真人掛念,阿袖一切安好。」

  歸夢迴好似猜到他的來意一般的舉起一側的茶壺,為他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你出孤寒亭是為了顏亦庭吧,可是這人世間的愛怨情仇又豈是我們能左右得了的。」

  顏袖一雙空洞的眼直直的落到了歸夢迴的身上,然後清冷的童音在耳邊輕輕的震盪了起來,「我已看出你的離去之意,可否告訴我,當你離去之時,我該怎麼辦?雪寒峰飄渺尊該怎麼辦?」

  伸出一雙似雪一般細白的小手輕輕的覆到了歸夢迴並沒有閃躲的柔軟修長的一雙玉手之上,一雙空洞的眸子泛出一種七彩琉璃光彩,他看著歸夢迴,一直很平淡的聲音卻帶著幾許尖銳,幾許瘋狂,「當年,我助你成百毒之果,不惜捨了一魂一魄,如今我再送你一魂一魄,還你千年前容顏,只求你能還我一生平凡。」

  千年雪寒峰上的飄渺尊向來不足為外人道也,這一世出了一個惡魔一般的顏亦庭實在出乎飄渺尊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可是有著孤寒尊者顏袖在背後支持著的顏亦庭不僅有著一身詭異驚人的武功,更是有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極端思想與常人不可及的腹謀算計。

  雪寒峰上從千年餘前便已存在的孤寒亭中總會有一位孤離於飄渺尊,但是卻會一直守護飄渺尊的孤寒尊者存在,所以對於孤寒亭中的孤寒尊者顏袖來說,幫助身為尊主的顏亦庭對於他來說,一如他每日食用的餐食一般的正常,可是當此時他感覺到歸夢迴就要離去的時候,他卻發覺,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如果錯過,他將深埋孤寒亭再無天日可見。

  站在遠處的顏亦庭看著顏袖與歸夢迴那相交在一起的雙手以及那讓自己忍不住心頭發冷的過魂,不由得閉上了眼,不知為什麼,這一刻,他卻突然覺得,這個自己從未看清容顏的男孩竟然是那般的遙不可及,當下不由思索的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顏袖,你要做什麼……」

  微微轉頭,泛著七彩琉璃色的雙眸輕柔的落到了顏亦庭的身上,「也許我將沉眠於世,此生相見遙遙無期,飄渺尊自此歸隱江湖吧。」

  歸夢迴伸手一把抱起虛弱至極的顏袖,遮著面具的臉上讓人看不出情緒,可是卻輕輕的拍了拍顏亦庭的肩,然後緩緩的繞過竹樓消失在一片翠林深處,在翠林中輕輕的飄著歸夢迴那溫和中帶著暖意的聲音,「……君笑天下我為狂,歸來夢迴,忘卻天下,自至天下再無歸夢迴……」

  016——情到深處

  煙雲閣內花香漫漫,翠竹依依,雪寒峰上飛洩而來的寒潭更是為這個暑意甚濃的夏日裡面遮上了一層涼爽至極的薄紗,輕霧。

  當鷹飛從寒潭中沖了一個時辰之後,這才睜開眼睛,雖說上次偶然的功行叉處沒有讓他功虧以潰,那是因為夜獨舞發現得及時,否則他就算不會因此去了一條小命,也會變成一個廢人。

  可是今日當他從寒潭中醒轉過來看著那背著手就站在寒潭前一塊方石上面望向自己的夜獨舞的時候,不由得心神又是一凜。

  雖然夜獨舞給人以極其溫暖和善的親切感覺,可是他就是覺得自己與他真有一種天與地之距,雲與泥之遠,即便夜獨舞親自動手教他習武的時候,他也會有這種打從心底浮上來的孤寒感覺。

  「你亂了。」夜獨舞微微彎起的眼眉中浮上一抹沁人心脾的輕柔淺笑。

  就在心頭浮起一些慌亂的同時也浮起一抹從未有過的羞意,鷹飛在寒潭飛流下浸著發白的臉卻淺淺的暈上一抹純真稚子的心性,長這麼大,雖說他遇到過不少關心過他的人,可是此時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夜獨舞,卻獨獨的讓他產生了一種想要親切的儒慕感覺。

  他分不清是因為夜獨舞那優雅出塵的風姿傲骨,還是莫測高深的武功,也或許是來自心底深處甚至連自己都不清楚的那絲吸引。

  夜獨舞前袖輕揚,晚塵早已為鷹飛備好的衣衫被他伸手拋了過來,站在寒潭水流下圓石上面的鷹飛連忙輕身一躍,身子在落到夜獨舞身前的時候把衣衫抓在手中。

  「公子……我……」聽著夜獨舞的責備,可是鷹飛卻不知如何解釋,頓時一張青白泛紅的臉上更是深染了一層暈紅。

  看著有些緊張,甚至連衣衫都無法穿好的鷹飛,夜獨舞一直笑彎得眉中不由得浮上一抹真實的笑意,雖然鷹飛也同樣怕他,但是鷹飛卻沒有其他人對自己的那種畏懼膽怯,有得只是一種初識他人的生澀與這個年紀該有的純真與樸直,所以夜獨舞在面對鷹飛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下來。

  伸出手來為鷹飛把那件怎麼穿也穿不利落的青衣給重新理了理,然後又在鷹飛滿臉不知所措的羞紅下幫他把那條怎麼扎也扎不上的腰帶給束了起來,最後看著穿戴利落的鷹飛,伸手點在他的心尖處。

  「鷹飛啊,這裡亂了,可是練功之人的大忌,練武之人若是心神無寧,即便你學得是絕世的武學,也是不成的,就像你昨日那般的功行叉處,沒有留下禍根,實乃是因你運氣之好乃我生平所見,如若換了旁人以至走火入魔,功虧以潰也不無奇怪。」

  看著站在身前的鷹飛,夜獨舞好似看到了那個總是週身上下微微浮著一層掩之不去的倦意,卻在那滿身倦意中深藏著無人可察著的那麼一絲倔強而顯得悠然引人的風姿,不聽自己的規勸,終於嘗過苦果的秦渺煙。

  看著微微失神的夜獨舞,鷹飛被他點指著的心頭卻越來越是跳得激烈了起來,雖然夜獨舞的語氣很是柔和,可是那柔和語氣中所深含著的一絲惱意卻讓鷹飛更是心跳無律了起來。

  感覺著手下傳來的激狂心跳,夜獨舞好似被驚醒了一般,原本笑得極彎的眼眉卻是突然一頓,一張精緻到絕美的臉上一瞬間浮起一抹驚異,隨後才如平常一般得笑得極其溫柔而輕暖。

  正細細看著他的鷹飛不僅沒有放過那一抹與眾不同的驚異,更是把夜獨舞那雙總是泛著迷離的眼眸中那突然泛起的一抹驚異流光的時候深深印在心底,自此不忘。

  夜獨舞無疑美色奪人,可是鷹飛卻更在意此時被他捕捉到的那一抹異於他時的神情,就彷彿是得到了一個別人不知的秘密那般的讓他在心動的同時又再一次的竊喜了起來。

  夜獨舞領著經過藥湯浸脈,然後寒潭凝神的鷹飛沿著寒潭順流而成的深谷小溪慢慢的步進了這片清碧的翠竹林。

  寒潭水陰寒中透著刺骨的冷意,可是體內種有百毒之果的鷹飛非但沒有覺得一絲的不適,反而就在身邊那不斷溢出的寒意,覺得這身體內處更是舒坦無比。

  在沿著寒潭步了半個時辰光景之後,鷹飛則是由原本的好奇變成了此時的濃濃不解,只因這翠竹林是越走越密,而竹林中的濃霧則是越來越濃。

  可是當兩人走到竹林深處的時候,鷹飛看著眼前那彷彿憑空冒出來一般的樓閣不由得揉了揉眼,然後眼裡帶著濃重不解的看向了一直走在前面可是此時卻頓下腳步立在樓前不動的夜獨舞,不知他領自己到這裡是何用意。

  微一仰首,夜獨舞頓著的身形輕輕一扭,便如飄絮一般的落到了竹樓的二層之上,眼裡浮著一抹無人可見的慧黠他轉過頭來掃了一眼鷹飛,然後才輕柔一歎,「渺煙,你看我把誰帶來了。」

  不同於夜獨舞那溫柔輕喃聲音,秦渺煙就彷彿是一隻被踩著了尾巴的貓兒一般的尖利著嗓著,「公……公子,你怎麼……來了……」

  可是伴著秦渺煙那彷彿被踩著貓尾巴一般的聲音卻同時傳來了一道陰柔的男聲,「不知夜公子來訪,亦庭多有失禮了。」

  當夜獨舞偏著頭聽著那扇竹門中傳來秦渺煙那含在嘴中的低咒與顏亦庭那無法掩飾的低柔淺笑,微笑的眼眉中不由得浮過一抹瞭然。

  當鷹飛看著那滿身倦意中多了一抹最初相識時不曾帶有的真實感覺的秦渺煙,再看了一眼坐在他一側正眼裡含著不明深意的顏亦庭,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夜獨舞,只覺得有一種讓他無法明白的濃重氣場正在這個奇妙的環境中肆放出來。

  「咳……咳,公子請喝茶……」秦渺煙好一時才回復過往日的悠然,傾身為夜獨舞倒了一杯茶。

  可是坐在一旁的顏亦庭卻是伸手一把扣住他剛入下茶壺欲收回的手,陰柔俊美的臉上難得的浮出一抹暖笑,他不理會秦渺煙那一呆之後的掙扎,反而深深的看著夜獨舞那雙迷離的眼眸,「我一直想要知道原因,可是晨露之時當我看到渺煙浸在寒潭的痛苦模樣,我卻發覺,那十五年前的一切竟然變得那麼的遙遠而不真實,而至於我一直想要深究的原因也不再那麼的重要,我現在只想和渺煙在一起,不知公子能允我這一微薄的心願嗎?」

  使勁的掙扎著顏亦庭那握在自己手中的雙手,秦渺煙那張總是浮著一層微微倦意的平凡面孔上竟然浮過一抹艷魅暈紅,猶如初綻的牡丹,頓時美得讓人屏住呼吸起來。

  夜獨舞迷離的雙眸輕輕的微闔了起來,可是唇邊的輕歎卻讓秦渺煙與顏亦庭同時輕震了一下,「……心傷便縱有千重深,情到深處也淡然……」

  017——遊子歸途

  夜獨舞那幽幽的歎息,仿若震在靈魂處的一記輕雷,他慵懶的靠在椅子背上,微闔的眼簾處泛起如水波般的柔軟淺笑,輕淺溫柔中帶著讓人極易沉迷的一絲迷魅。

  他輕輕的舒展了一下衣袖,然後當衣袖帶起的無影清風輕輕的拂到對面的秦渺煙身上的時候,那張倦意中浮著艷比牡丹的嬌美笑容卻在下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好似突然間從一個美夢中醒來一般的浮過一抹怎樣也無法掩飾的刺痛,這時的秦渺煙,那張平凡的臉上竟然讓人感覺到更加的迷離而不真實起來。

  秦渺煙身子輕輕一震便從顏亦庭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後站了起來,緩步走到窗前,清風拂過翠竹林帶起的絲絲清新微微的拂起他的衣袖帶起一片流雲,單手扶在窗欄上面,秦渺煙偏轉過身來深深的望向了顏亦庭的雙眸,「請恕渺煙待客不周,天色不早了,尊主請回吧。」

  當秦渺煙那帶著倦意的輕喃落入到顏亦庭的耳裡的時候,顏亦庭先是一愣,然後微微的擰眉,「渺煙,你這是何意?」

  微微抿緊的唇邊泛起一抹青色,秦渺煙緊咬下唇卻是一字未吐。

  而坐在他對面的夜獨舞卻了然再次輕歎息了一聲,「我曾對尊主說過,只是不知尊主是否還記得,此時站在我們面前的他早已不是十五前尊主所認識的那個秦渺煙了。」

  顏亦庭擰緊的眉頭,一點一點的舒展了開來,一張本就俊美陰柔的臉上的微疑神情更是讓人側目了起來,「公子的意思是……」

  微闔的眼簾緩緩的睜了開來,夜獨舞一雙總是浮著迷霧,淺泛迷離的雙眸輕輕的落到了他的臉上,「渺煙如今功力十分已廢之七八……」

  顏亦庭轉過頭看向站在窗前,那個滿身飄著倦意,臉上微微淺笑中帶著一抹清幽的秦渺煙,當下便站了起來。

  「什麼?……公子,十之七八……那豈不是……」

  夜獨舞靠在椅背上面掩在衣袖下面的手從一旁的茶几上面托起茶杯,「你應該察覺得出渺煙早已失了大部分功力的事實。」

  「渺煙……他……怎麼會變成這樣……」顏亦庭看著夜獨舞輕輕抿著茶杯中的清茶時一同帶出來的震盪。

  夜獨舞看著顏亦庭那完全不相信的眼神,輕輕的抿了一口茶,然後放下茶杯,把眼光投向了那站在窗前卻是什麼話語都說不出口的秦渺煙,最後才悠悠的掃了一眼顏亦庭,「尊主,且請回吧,今日渺煙已確實累極了,改日再來如何?」

  一番話語本就極其客氣,可是聽在顏亦庭的耳裡卻是讓他半分反駁都不曾挑起,壓下滿心甘情願疑問與心口那縷分不明的輕微扯痛,顏亦庭站起身來也如同先前秦渺煙看他一般的深深的望了秦渺煙一眼之後,才轉身離去。

  當顏亦庭的身影從翠竹林深處漸漸變淡直至消失的時候,秦渺煙這才轉過身來看向了一直坐在茶桌旁正細細品茶的夜獨舞。

  「公子,渺煙要如何才能解脫,是不是死了方才可以呢。」

  夜獨舞掩在衣袖下面的手指輕輕的敲著檀木桌面,唇邊勾起的清幽略帶一抹寵溺,「你這廝,又在說什麼混帳話,想要討打不成。」

  秦渺煙身子微倚著窗欄輕輕搖頭,那雙微浮著倦意的眼裡卻溢上一層鮮亮的色彩,猶如靜湖中投入一顆石子一般的帶起一抹水紋,「渺煙不敢,渺煙對於公子的身手可是一直懼怕得緊呢。」

  夜獨舞單手支著桌子站了起來,然後並肩站在他的身側,眼望這蒼翠竹林,似遠及近的輕笑了起來,「看樣子,他似乎察覺出什麼來了,你可想好以後要如何面對他嗎?」

  站在他身側的秦渺煙卻微惱的斂眉,「公子,他出現的實在過於突然,渺煙實在是未想好如何面對他啊。」

  輕輕掃了一眼秦渺煙,夜獨舞那溫柔中帶著暖意的笑中淺淺的浮著讓人極易迷失的慵懶,「我料他一定不會死心,既然你還未想好,不如陪我出閣一趟吧。」

  當一層薄雨淅淅瀝瀝的臨在那池塘中的清蓮葉上面的時候,池塘旁一八角亭裡面卻坐著兩人正在對弈,白色衣衫與青色衣衫竟然形成一幅與池中清蓮同樣成輝的迷人畫卷。

  夜獨舞微彎眼眉的看著坐在對面的秦渺煙那平凡的臉上早已壓抑不住的急怒樣子,不由得輕聲一笑,「呵呵……渺煙,你的攻擊力依然這麼犀利,看樣子,我要回縮防守了。」

  小僮晚塵傾身為兩人倒上泛著清幽香氣的茶湯,然後向後退了一步走到涼亭的一側看著那坐在亭欄上面望著雨打蓮葉正發著呆的鷹飛身邊,坐了下來。

  「鷹飛公子,看你特喜歡這一池清蓮啊。」晚塵那清睿的目光此時卻淺淺的浮上一抹孩童特有的好奇。

  鷹飛從一陣恍惚中醒轉過來,轉過頭來看了看晚塵,然後雙手交織在一起撐著自己的下巴擔在橫欄上,「這裡很美。」

  「是很美,可是看了一個時辰,難道不覺得厭嗎?」

  晚塵仍然不解,對於向來不太喜歡安靜呆著的鷹飛竟然能這麼長時間的看著一池清蓮發呆,晚塵無論自己怎麼去想,都是無法想得明白。

  輕手拈起一顆白子於出其不意中殺入渺煙的方陣之中,夜獨舞聞言悠然抬頭掃了一眼正看著清池發呆的鷹飛,又掃了一眼滿臉不解的晚塵,然後才舉起一側正冒然香氣的清茶,「晚塵啊,怎麼鷹飛發傻,你也跟著變得呆了起來了。」

  渺煙看著那殺入自己方陣之中的白子,不由得伸手一按棋盤,身子一傾,「公子,你耍詐,你怎麼能騙人呢。」

  看著秦渺煙那臉上暈上的薄紅,夜獨舞微變的唇邊帶起的笑更是濃了一分,「兵者,乃詭道也,我的渺煙啊,你可是把我當初教你的那些東西忘得一乾二淨啊,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些什麼才好。」

  秦渺煙看著那張笑起來更添三分魅惑的容顏,不由得壓下了火氣,「我的公子啊,你可當真時刻不忘訓斥於我啊。」

  看著秦渺煙慢慢收拾著棋局,夜獨舞悠然一轉身從座位上面站了起來,緩步於涼亭的雨簾前處停了下來。

  「遊子思歸途,只是不知路何處……」

  018——翠葉菡萏

  「遊子思歸途,只是不知路何處……」秦渺煙看著那道彷彿融入這細雨畫卷中的白色身影,不由得撫額輕歎,「公子,若是想家了,我陪你回去一次就是了,你又何苦這般的折磨自己呢,要是讓四位公子聽見了,定是不會饒了我的。」

  輕輕一展袖,揚起的微風輕輕的推送到雨霧之中,帶起一片迷濛的雨氣,夜獨舞身形一轉,回過頭來看著撫額輕歎的秦渺煙,微彎起的嘴角帶起的慵懶笑意中卻有著怎樣也無法掩飾的寵溺,「他們……誰敢動你,我看……怕你還來不及呢。」

  「呵呵……這是當然的,誰有天大的膽子敢動公子的人啊,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自己找死,我說公子啊,怎麼來了望雨軒,也不來我家坐坐,可是嫌我這蓮窩不堪入目還是怎麼地?」

  伴著一道清朗調皮的笑聲,一道似孤虹一般的身影便在秦渺煙對面的石椅上面如湧動的水紋一般的現了出來。

  清俊秀雅的容顏上面浮著暖人的迷人淺笑,鷹飛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那裡的男人,不由得凝神了起來,伴著那道隱略可見的清白光練,青衣男子就彷彿是一株正含苞未放的清蓮那般的讓人忍不住傾目,百節疏通,萬竅玲瓏,亭亭物華,他的週身上下由內而外浸著一種剔透的清新之感。

  夜獨舞雙手環抱在胸前,眼角微挑的看著那個滿臉嘻笑的男子,輕軟的嗓音裡面帶著特有的低柔婉轉,「小菡萏啊,怎麼一段時間未見,你竟然變了這麼許多。」

  菡萏挑起清俊的眉頭,滿臉淺笑的看著夜獨舞那微泛調侃之意的眼眸,當下與秦渺煙一般的撫著額頭輕歎一記,「我說公子啊,哪裡是一段時間未見,都已有百餘年了啦,虧著菡萏還時時關注著公子的近況來著,菡萏當真是傷心至極,至極啊……」

  夜獨舞一雙泛著迷離的眼眸從他的身上輕輕的滑開,得新又落入到蓮池當中,微不可聞的低語中淺淺浮過一抹輕憂,「百餘年了嗎,卻不曾想,一轉眼間,竟是這般久了。」

  菡萏抬起頭,看著坐在對面正怒目睜視著自己的秦渺煙,不由得撲刺一樂,「公子啊,你家渺煙哥哥就會欺負人……呃?!……」

  可是當他一轉頭看到夜獨舞走到鷹飛的身旁單手搭在鷹飛肩上那無比自然的模樣,卻斂起滿臉的嬉笑,眼裡帶著深深的不解與疑惑的看向了正打算伸手拐他一記的秦渺煙。

  看著他眼裡的濃濃不解,秦渺煙輕輕的掃了一眼夜獨舞便又重新的落入到了他的身上,輕輕的敲了敲他的手臂,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亂問。

  雖然習慣與夜獨舞有些不分禮數,可是菡萏看著秦渺煙眼裡的警告意思,當下便把那差一點就要吐出來的疑問給收了回去,只是看著鷹飛的眼裡卻淺淺的浮上一抹幽深的探詢。

  這個男孩是誰,為什麼看似親近無比,實則卻與人總是隔著一層永遠無法接近的公子會這般自然的與他親近了起來……

  彷彿是看透了他的疑惑,坐在對面的秦渺煙輕輕敲了敲他手臂後,無聲的緩緩吐出四個讓他差一點尖叫出來的字。

  百毒之子,菡萏看著秦渺煙那一張一合的薄唇,然後眼裡帶著一抹驚異的向鷹飛望了過去,一雙剔透玲瓏的眼裡淺淺的浮上與秦渺煙同樣沉重的無奈,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因果吧。

  不斷飄飛的雨霧中隱約的傳來了馬踏轅鈴的聲音,一輛黑色鑲白色滾邊布幔的馬車沿著池塘旁的那條青石板路緩緩的馳來。

  看著那由遠及近的馬車,菡萏先是擰眉,然後便是緊緊的看向了坐在對面的秦渺煙,一瞬間眼裡閃現的神情是無比的深遂。

  而原本也歪得身子支著下頷在石桌上面的秦渺煙也同樣的擰起了一雙總是浮著微微倦意的秀眉,心中同時震了一下。

  而站在鷹飛身旁的夜獨舞卻只是微微撩了撩一雙似闔未闔的眼簾,伸出手指輕輕的,卻又似無意的爬梳著鷹飛那頭輕染雨霧的黑髮,彷彿手中正環抱著一隻惹人喜愛的小動物一般的舒服得正一下又一下的撫著。

  馬車在八角涼亭前緩緩的停了下來,當一隻纖細的小手慢慢的掀開車簾的時候,除了夜獨舞,所有的人都不由得猛吸了一口那帶著濕潤感覺的冷空氣。

  隨著那只掀開車簾幔布的小手,露出來的是一個美得讓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女人,淡掃蛾眉,輕抿唇,眼眸迷離,氣悠遠。她的身上則是穿了一件簡單但是卻醒目無比的黑色青絲滾著白色繡邊的宮裝衫裙,隨著她的出現,一把泛著柔和光暈的紙傘便出現在她的手上,遮住了這迷濛的雨霧,也遮住了她那美得讓人幾乎遺忘了呼吸的容顏。

  隨著女子邁進涼亭的娉婷身姿,帶起了一陣惹人迷醉的香氣。

  「公主殿下……」菡萏衝著收傘入亭的她微微點頭輕輕一禮,然後看向了坐在對面的秦渺煙。

  秦渺煙則看著女子卻是坐在那裡一言未發,擰緊的眉頭更是深了幾許。

  夜獨舞仍舊輕揉著鷹飛的頭髮,微撩的眼簾卻彎得更深了一分,眼簾處的笑意更是讓人覺得迷魂了一些。

  秦紗月看著那張已許久不曾見過的溫暖笑臉,一張絕美的臉上淺淺的浮上一抹柔弱,拈起裙角,微微一福,清脆如夜鶯一般的悅耳聲音中卻有著特有的撒嬌語氣,「紗月拜見公子,公子金安。」

  夜獨舞看著這個從記憶中那個小小的身影如今長得如此模樣的女子,眼角微微掃過臉色泛著淡淡青灰的秦渺煙,不由得緩聲一笑,「幾年不見,我們的小紗月都長這大了,當真是越來越美了,都已經到了讓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裡小心呵護的如花年紀了。」

  還了夜獨舞一個甜軟的淺笑,秦紗月這才看向了那個一直坐在石椅上面只是擰眉不言語的秦渺煙,抿了抿唇之後才輕聲的問了一句,「是七哥嗎?……我是紗月啊,……七哥,你可還記得紗月嗎?」

  秦渺煙看著那張泛著莫明熟悉的絕美容顏,溢出口的輕笑帶起了一片濃重苦澀味道,伸出手來輕輕的向秦紗月招了招,「原來是紗月啊,過來,讓七哥瞧瞧,一轉眼間,我家紗月竟然長得這麼漂亮了,七哥都快認不出來了。」

  看著那張平凡的臉上浮現的親近之意,原本還一直擔著心的秦紗月這才笑靨如花的撲到了秦渺煙的懷中,「七哥,真的是你,你怎麼會變得讓紗月都認不出來了呢?」

  秦紗月看著這個當年被人稱之為天下第一的絕世美人秦渺煙真的竟然如他人傳言的那般的失了絕世的美貌變成眼前這個平凡至極的模樣,原本笑靨如花的臉上卻灑下兩行分不清是心疼還是相認的喜樂,她軟軟的哭倒在秦渺煙的懷中,眼淚順著兩頰落入到了秦渺煙的青衫上面,卻惹得秦渺煙的心一陣一陣的抽緊。

  019——長安憶水

  秦紗月拿起絹帕輕輕試了試兩頰的淚水,然後站直身子浮起一抹嬌艷的笑容看向了坐在對面的菡萏,「紗月已來了許多次了,還請公子能出湖幫幫紗月。」

  彷彿是料到她的來意,菡萏一頭趴在石桌上面,聲音裡面帶著一抹濃重的無奈,「公主殿下,你就饒了菡萏吧,這都第四次了,不知菡萏要怎麼說,殿下才會明白,非是菡萏不願去,實乃菡萏實在是不足以承此大任啊。」

  秦紗月緊緊抓住秦渺煙的手臂,眼裡滿是哀求,「七哥,你幫我勸勸菡萏公子如何?」

  看著那雙美麗的眼裡溢上的苦楚,秦渺煙只覺得這心頭浮上一抹心疼,浮著倦意的臉上淺淺的綻開一抹讓人心寧的淺笑,「來,坐下和七哥慢慢說,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了,讓你如此的焦急。」

  在秦渺煙旁邊的石椅上面坐了下面,秦紗月看著坐在對面的菡萏,清悅的聲音好似與亭外的薄雨交融在了一起,「七哥,紗月已經都十五年沒有見過你了,……你不知,自從十五年前,你和六哥鬧翻之後,原本就早已不管事的父皇便住進桃園潛修,誰也不見,總是喜歡游手好閒的二哥則是終日裡沉迷於靡靡之音,無人敢管,一向行蹤飄渺的三哥更是音訊沓然,無處可尋,四哥與五哥不僅表面鬥得天翻地覆,弄得整個宮裡面都不得安寧,甚至私下裡也不斷的與北域進行著私易。

  現在,小妹已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可是三月前,北域來使送來了長安王水雲海的請貼,可是放眼整個南星,卻是連一個能出使的王爺都選不出,所以紗月才來望月軒尋求父皇舊友菡萏公子相助。」

  長安王水雲海,夜獨舞輕輕撫著鷹飛頭髮的手輕輕一頓,然後微掀的眼簾處泛起的輕柔淺笑卻似迷人畫捲上的雲霧一般的更加迷離了起來。

  醉人若夢吟一般的聲音中輕染上一抹帶著酸澀味道的回憶,「舊影翩躚抱鶴歸,風盡柳絮堆。袖下藏鋒,最憶長安水。悵滿懷,風捲洞簫,獨舞誰醉?赤馬霜刀,妖嬈夢迴。」

  當那醉人迷思的聲音落入秦渺煙的耳中的時候,他抬眼望向了那背對著眾人眼望雨霧的夜獨舞,心頭卻浮出了一個與夜獨舞完全相反的男人的樣子出來。

  長安王水雲海,那是一個讓人永遠也不會忘記,也永遠不想忘記的男人啊。

  如果說夜獨舞是一株迷人幽蘭,那水雲海就是一棵蒼松翠柏,夜獨舞宛如晴空流雲,水雲海則是大漠蒼鷹。

  可是偏偏這個讓人無法不去在意的男人卻永遠讓人看不清,摸不透,悟不出他究竟想要什麼。

  「紗月啊,長安王的事,我來辦吧,你安心回去吧。」

  秦渺煙一眼不眨的看著夜獨舞那彷彿要捲入水霧中的身影,身子一顫,「公子,……萬萬不可。」

  輕輕的撫著鷹飛那一頭頑皮的頭髮,夜獨舞微微一旋身,白色衣衫帶起一片流光,眼裡卻浮著無人可撼動的堅持,「我與他之間的事情必竟是你們無法瞭解的,無論怎樣,既然是他親自下給南星的貼子,就說明了他終是下定決心想要見我了。這次,我不想再逃避了,渺煙,對於這事兒,你就不要攔阻我了。」

  「可是……」

  擋下秦渺煙仍要勸阻的話語,夜獨舞微微搖頭,兩鬃隨著他的搖頭而散落的碎發輕輕的落到那纖細的鎖骨頸間處,「當年獨舞之所以離開北域,來到南星,實在是任性之極,此事,實與旁人無關,這糾結了十五年的心結,獨舞實不該再瞞他下去了。「

  當一輛黑色絲緞滾著白色繡邊的馬車緩緩的馳入北域城的時候,向南遠眺的望煙台上迎風而立的青衣男子雙手按在望煙前的城垛上面,一張冷毅中泛著寒意的臉上卻淺淺的浮出一抹輕諷,此次來我北域,休想我讓你們南星的人就這樣舒舒服服的回去,當年,你們欠我的,今日裡我不但要連本帶利的討要回來,我還要讓你們嘗嘗,我當年所負的那種仇恨滋味。

  仰天長嘯,一雙似鷹般的眼眸微瞇了起來,水雲海咬緊下唇,你們南星,竟然讓公子離我北域而出,所以我水雲海這次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寒水之北,北域是一個讓人永遠無法去忽視的地方,而北域的長安王水雲海更是一個讓人忽視不得的男人,年僅十六歲的他便因稱絕於天下的霜刀絕技而被人稱為北域第一武聖。

  又為皇家正統鏑子的出身,其心狠手辣的果決處事手段,更是在其弱冠之年便成為了讓北域世人聞之而膽寒的一代霸主。

  水雲海青衣颯颯的站在一處石墓之前,看著那上面飄逸出眾的書法而微微失神了起來。

  「吾妻水墨嫣及愛兒歸輕寒之墓,——歸夢迴。」

  那個總是一襲白衣,卻穿出了讓人忍不住迷思感覺的男人,卻是隻言片語都未曾留下,只留下了這個用手指一點一點刻畫的石碑,還有那讓水雲海忍不住心酸的那一幕。

  「墨嫣,十五年了,你在那邊可還寂寞,那個男人竟然自此音訊皆無,你還怪他嗎?」喃喃低語中帶著讓人心碎的心痛,水雲海的眼前彷彿浮現了水墨嫣那笑得柔美至極的模樣,又微微搖了搖頭,「你不會怪他,即便是他三番五次離家,你也仍然愛他到讓人忍不住發狂的模樣,真是讓我無奈之極啊。墨嫣,有著輕寒陪你,我想你,定是不會在意哥哥在這外面是怎麼的想你吧,墨嫣,你說,如若我進兵南星,你可會生我的氣嗎?他可是會回來攔阻於我嗎?」

  一彎腰,水雲海撫著石碑上面的刻文,坐在了一側的石沿上面,一雙冷毅冰寒的眸子裡面卻泛出了無法排解的刻骨之痛。

  「墨嫣,哥哥可是想你想得心都痛了啊。」指腹輕輕的撫在那刻畫得極深的碑文上面,水雲海的聲音則是更沉了幾分,「相信要不了多久,南星就會為此而付出代價,當年若是沒有南星七王秦渺煙的那個禍水,他又怎麼會離開你呢,不要著急,我要讓南星變得破敗不堪,我要讓南星變成我手中的玩偶,我要讓他知道,他對不起你,就是他此生犯下的最大錯處。」

  當風吹過他的衣角,那一張扭曲中帶著怨恨的容顏是那樣的讓人望而生畏。

  020——花開彼岸

  當那輛黑色絲幔滾著白色繡邊的馬車慢慢的停到了北域長安王水雲海的王宮前面的時候,立刻便有一位身穿白色繡鳳武士服,腰下挾著一柄木劍的年輕男子從皇宮裡面迎了出來。

  當晚塵從馬車裡面鑽出來輕輕掀開車簾的時候,不只年輕男子呆了一下,甚至就連他身後列隊相迎的眾人也都忍不住被車上鑽出來的男人給吸引住了。

  一襲白衫裹著一幅纖細瘦弱的身姿,雖然臉上遮著面具,可是男人那一舉手一投足所帶出的絕世風姿卻是讓他忍不住的思起一個早已消失了很久的人來。

  金合歡看著夜獨舞的眼睛輕輕瞇起了起來,他浮起笑臉的拜了下去。

  「金合歡見過公子,公子金安。」

  夜獨舞看著那個笑著衝自己要跪拜下去的男子,輕輕一抬袖便拖起了他那要拜下去的身子,低柔的嗓音裡面浮著一絲感慨,「合歡啊,你還好嗎?」

  不知為什麼,當夜獨舞那柔軟中帶著醉人暖意的聲音浮在耳邊的那一瞬間,金合歡的眼裡竟然浮出再也無法掩飾的濕潤,「多謝公子掛念,合歡一切都好。」

  環視了一周,夜獨舞看著那些或相識,或陌生的北域眾人,不由得輕輕一歎,物是人非事事休,當年北域的強大如今卻是莫明的消減了幾分,不復當初的出刃之鋒利,水雲海那個驕傲的男人竟然也學會了藏私了嗎?

  金合歡雖然沒有抬頭,可是卻感覺到了水雲海那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中所透出的寒意與驚詫,低磁中透著寒意的聲音是那樣的飄乎而遙不可及,「你當真沒有看錯,果真是他嗎?」

  金合歡深深點了點頭,「是公子,合歡決不會看錯。」

  曾經待他如親子一般的夜獨舞是他這輩子永遠也不會記錯的,必竟是這個男人教會了他一切,如果沒有夜獨舞曾經的教誨就沒有他金合歡的今天。

  水雲海坐在椅子上面,半響不語,可是心頭那浮起的震顫卻更是濃上三分,深深的閉上眼,浮現在眼前的那張柔美笑容卻讓他更是痛上了三分,「真的是他……他……竟然會來北域,他有沒有說些什麼。」

  「王爺,公子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歎息了一聲便進了墨園。」

  睜開一雙泛著疲憊的雙眼,水雲海撲騰的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然後在走了兩步之後才回過頭看向了一向低垂著頭站在椅前不動的金合歡,「陪我去墨園。」

  「是。」

  長安王水雲海的王府其實並不是很大,轉過他的寢殿之後再繞過一條人工湖之後便可看見當年文柔公主水墨嫣的墨園了。

  墨園裡面幾乎種滿了花開如火一般的曼珠沙華,所以當水雲海轉過月亮門看著那抹艷紅如血中的一抹白色身影的時候,不由得停在了月亮門處便是再也移不開腳步了。

  夜獨舞看著四周那開著正艷的火紅色花朵,卻是浮起了一抹淡黃色宮裝的嬌柔身影,水墨嫣那不管經歷了什麼,總是浮著柔笑的眼眉間所溢上的濃烈愛意總是他在每每愧疚之極之時卻忍不住心頭一痛。

  那個喜愛著一切的女孩竟然就那樣簡單的離開了她最愛的這裡,只是不知,她可曾怨過,可曾恨過。

  微微抬眼,他看向了駐足在月亮門前的水雲海,遮著面具的頭微微的點了一下,然後一雙總是掩在衣衫下面的手卻一反往常的探了出來,輕輕的摘下一株火紅的花朵輕輕的拈在指尖,然後身子便似一抹清風一般的飄到了水雲海的身前。

  「王爺,既然來了,不如進來坐坐吧。」

  彷彿是被他迷惑了一般,水雲海看著他手中的那株火紅色的花朵,眼裡浮著懷思的隨在他的身後走了進來。

  雖然已有十五年不曾踏足墨園,可是夜獨舞就是閉上眼睛都能準備的找到那個讓自己最舒服的軟榻。

  手中輕拈著的花朵似一抹火焰一般的在水雲海的眼前盛開著最為燦爛奪目的嬌美。

  「曼珠沙華又名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王爺,我可有說錯……」

  水雲海看著那遮著面具的臉,聽著那低柔中帶著浸人暖意的聲音,卻是心頭忍不住的浮上酸澀,「不錯,公子所言一字不錯。」

  伸手輕輕的掀下面上的面具,夜獨舞微一揚碎發然後迎上了水雲海那帶著不解的眼眸。

  「墨嫣西去,夢迴已逝,此余獨舞,還忘王爺見諒獨舞的任性。」

  看著水雲海那眼裡浮出的心痛,夜獨舞輕輕的旋了一下手中的花朵,暖人心窩的淺笑中浮著讓人不解的清幽,「當年公主與我共結連理之時便已明白,她與我今生注定無法相守,只有露水一般的姻緣牽扯,所以才會種下此花已表決心,不知王爺,可曾想過,公主為何要這樣做嗎?」

  水雲海看著夜獨舞那張雖然近在眼前,卻無法看清思緒的柔和容顏,神情卻是落到了他手指上拈著的曼珠沙華那火紅如血一般的花瓣上面,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冷諷。

  「為什麼要這麼做?呵呵……你卻來問我,當年,墨嫣不顧父王的反對執意嫁你,她愛你,愛到瘋狂,愛到可以放棄一切,可是卻換來什麼,哼……只換來了你的離家,你的音訊沓然,事到如今,你敢對我說清楚,當年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輕輕旋著手中的花朵,夜獨舞一雙總是浮著迷離的雙眸輕輕的落到了水雲海的身上,卻是悠悠一歎,「夢迴千年無寄掛,不諳知音悅情難,花開彼岸難相擁,歸來獨舞自妖嬈。」

  旋著的花朵在夜獨舞的掌心處一瞬間變成紅色細粉,然後隨著不知何處飄飛而來的一縷輕風,紛紛揚揚的飄浮於夜獨舞的週身,映在水雲海眼中的夜獨舞那似花朵一般妖艷的白色身姿一瞬間變得模糊了起來。

  彷彿已久遠到都似乎快要忘記的記憶卻在這一瞬間猛然間的浮上心頭,水雲海想伸出手抓住那一抹越來越淺,越來越淡,直至融化在空氣中的身影,「公子……」

  夜獨舞微彎的眼眉就如春風拂面一般的虛化在眼前,伴著夜獨舞那似浮雲一般的輕歎,水雲海身後站著的金合歡卻是一把扣在他的肩上,「王爺。」

  水雲海轉過身呆愣的看著扣著自己的金合歡,然後像是猛然間驚醒了一般的掃向了四周,可是除了那滿眼的火紅色花朵,卻連夜獨舞的一絲氣息都無法察覺出來。

  再也掩飾不了的失落在那張本就極其張狂,不怒自威的臉上浮了出來,水雲海就在一瞬間想到了許多事情,包括那個他曾經知曉,可是卻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

  夜獨舞即便如今改了名字,抹了過往,可他必竟還是千年雪寒峰上面那個早已活了千餘年的夢迴真人,他與身為凡人的墨嫣又豈能真正的相守,那不過是墨嫣的一廂情願為愛癡狂罷了。

  花開彼岸,花開不見葉,有葉不見花,本就殊途,怎能同歸。

  021——虧情墨嫣

  鷹飛雙手不甚熟練的在夜獨舞的肩上小心揉捏著,雖然夜獨舞正閉著眼倚在軟枕上面歇著,可是他就是莫明的感覺到了夜獨舞那泛著孤意的身上所傳來的那一抹怎樣也無法掩飾的疲倦。

  長安王水雲海已在樓外的花海旁坐了近一個時辰了,可是躺在樓內的夜獨舞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的任他那樣的在那裡侯著,雖然鷹飛不清楚他與長安王那個男人究竟有何恩怨,可是他感覺得出來,自從公子一進到墨園之後,整個人都變得與以往不太一樣了。

  雖然公子仍懶懶得如以往一般的不愛言語,可是他明顯的感覺得出,公子雖然看起來像是睡著了的樣子,可是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公子並沒有真的睡著,而是不時的在注意著外面的那個男人的情形。

  睜開一雙越漸迷離的雙眸,夜獨舞轉過頭來看向了正在為自己捏肩的鷹飛,看著那雙浮出擔憂的眼眸,心頭微一拂動間,輕輕一揚袖便扯著他的手腕抱在自己的懷中,然後微不可聞的輕歎了一聲,「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這個時候,他突然間想與別人說說那個他此生覺得有虧欠的那個女子。

  感覺著從夜獨舞身上傳來的淡淡花香與孤意,鷹飛臉色極不自然的本欲掙扎而起,可是思了又思之後卻是作罷,只得輕輕的點了點頭。

  「北域的文柔公主水墨嫣有著一幅連神仙見了也要心動的柔美容顏,她總是笑得面對這世上所有的不平,所有的一切骯髒醜陋,身為王家公主,可是她確有著一顆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

  那一年當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一個應該讓人捧在手心中,擁在懷中細心呵護的女子,她是那樣的纖細,那樣的美好。

  我無法否認當自己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就被她吸引住了,她那雙彷彿可以看透一切塵埃的雙眼是如此的讓人著迷。

  所以,當她那次站在我的面前,紅著臉,扭著絲絹手帕問我,如果她願為我捨棄一切的時候,我會不會允她一段情,她不求我能愛她,只求我能讓她愛我就足以了,因為她覺得我是那樣的高不可攀,那樣的孤塵離世的那個時候,我無法不去面對自己的心,那一瞬間,我想我是喜歡上了這個如此美好,如此細敏的女子。

  所以我允了她的情,給了她那段只有一夜姻緣的夫妻情分,可是我在那一刻知曉了,我是喜歡她的,卻也只僅僅是喜歡她,我並不能付給她,與她一般的愛意,所以,給不了她要的愛的我像個懦夫一樣的逃了,不負責任的離開她,離開北域回到南星,回到雪寒峰。

  但是偶然間當我知道,她懷了我的骨肉即將臨產的時候,一顆早已孤獨了千餘年的心卻在那一瞬間激動了起來,我不愛她,可是我卻要感激她,是她讓我找到了那種可以牽動心底的感覺,是她讓我感覺到了那種渴盼的心情是怎樣的無法抑制。

  但是,當我看到她倒在血泊中抱著那個剛剛出世卻還未來得及見上一眼的那個孩子的那個時候,沒有人會知道,我有多懊悔,我的心是那樣的刺痛,甚至連呼吸都快被我遺忘了。

  我對不起她,對不起這個剛剛出世便已夭折的孩子,我的自私使我毀了我本可以擁有的一切。」

  夜獨舞的聲音仍舊低沉得讓人心底泛著濃郁的柔和,可是鷹飛卻是聽出了那平靜無緒的聲音中所無法掩蓋的那抹刺痛與酸澀。

  伸出手輕輕的覆在夜獨舞的手背上,鷹飛微彎的眼眉間浮起一行再也無法忍住的熱淚,「公子……」

  那種心疼來得突然,也來得猛烈無比,似一道悶雷一般的直撞他的心底深處,就好似曾感同身受一般的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窩在夜獨舞的懷中慢慢低泣了起來。

  淚水緩緩的滾落到夜獨舞的衣衫上面,聚成一塊塊濕痕。

  輕柔的撫著鷹飛的頭髮,夜獨舞的臉上卻是什麼表情都無法顯現出來,只是迷離的眼眸更加的迷離了起來。

  久久之後,夜獨舞才放開自己擁著鷹飛的雙手,輕輕坐了起來,幽幽一歎,聲音似空谷靈音,又似輕風浮葉,「王爺,獨舞當年辜負了公主的情意,所以鑄就一生憾事,還忘王爺放寬心懷,也免得如同獨舞一般的追悔莫及。」

  好似心底那埋得極深的某一處被夜獨舞那飄浮於空中的話語給驚醒了一般,水雲海一直凝思的眼眸在這一瞬間猛的聚集了起來,眼裡浮上一抹厲光,水雲海咬緊下唇,「公子,難道雲海不該為當初之事問個清楚明白嗎?」

  夜獨舞伸手按在鷹飛的肩上,然後緩緩的站了起來,眼光從大開的窗子落到了水雲海的身上,然後身形似一抹孤虹一般的掠過,然後再一次的現在水雲海的身前,只是原先那抹無法掩飾的疲倦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墨嫣的離去實乃獨舞之錯,王爺若要怪罪,獨舞也無話可說。」

  鷹飛看著窗前夜獨舞站在水雲海前面那宛如流雲一般的飄逸身影,感覺得剛才被夜獨舞擁在懷中那一瞬間映上心頭的溫暖,這心卻是讓他無法控制的跳得更加飛快起來,那耳旁低喃的聲音就好似可以不斷迴響一般的直震得他下意思的抱緊雙臂,斜倚窗欄,感覺著這心底那莫明而來的驚顫而發起呆來。

  他不由得回想著剛才覆在夜獨舞手上的那種如絲綢一般的柔滑冰涼感覺,由身體深處漫漫浮上的一種躁熱,讓他猛然間抬起頭來看向了那同時向他望了過來的夜獨舞,有些狼狽,也有些驚顫的連忙別過頭避開了夜獨舞那迷離的眼眸所閃現的輕輕疑問,生怕被夜獨舞看出他心頭浮出的那絲齷齪想法,臉上隱隱暈上淺紅。

  微微垂下眼,夜獨舞轉過身看向了遠處那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火紅花海,可是唇邊卻淺淺的浮上一抹再真實不過的輕淺笑意,拂過他週身的一輕清風過後,白衫輕輕飛舞間,夜獨舞飄逸如仙,淡雅出塵的身姿彷彿是這幅曼珠沙華花海美圖中一抹最美的點綴。

  022——月夜情動

  一輪明月在無雲的天上懸掛著,灑下了的銀白光輝只映得墨園如同夢幻一般的飄渺。

  小僮晚塵正扇著小扇細心的熬煮著一鍋桂圓蓮子粥,並不時的抬頭看看坐在不遠處正望著夜獨舞發著呆的鷹飛,一雙清睿的眸子裡面刻畫著瞭然。

  與鷹飛處得久了,他雖然並不知曉鷹飛在想些什麼,便是大抵上可以猜出是與自家公子有些牽扯就是了。

  夜獨舞如一朵盛開在夜色中的白色花朵一般的浮現在火紅如血的花海當中,一襲白衫在涼如水的夜色中更添一絲孤意。

  雖然看不清他臉上是何情緒,可是從站在他對面的金合歡那不時變來變去的表情,晚塵微微彎起的唇邊卻帶著一抹看戲的興味來。

  金合歡右手一揚,那肋下的木劍便似一條游龍一般的蕩起陣陣颯烈寒風迎面向夜獨舞撲了過去,只見那月下白色的輕衫微微輕揚間,夜獨舞的身姿便似一抹飄乎無蹤的浮雲一般的遊走在金合歡的身前背後,忽左而右。

  金合歡的木劍,輕靈而飄忽,可是夜獨舞的身形更是跡蹤難尋。

  只見揚揚灑灑飛舞起來的花瓣中,兩人好似兩條彩練一般的穿插而行,錯身再相逢,直至金合歡的劍尖點在夜獨舞探出衣袖的指尖處,才在漫天飛舞的花雨中飄落於花海之中。

  看著那杯被金合歡打磨得極其光滑的劍刃,夜獨舞輕輕一揚袖,探出的指尖順著劍尖一點一點的滑下,「這劍,你用得極小心極細緻,可是卻失了劍本身所應有的那一抹鋒寒,所以你手中的劍並未使出鬼魂驚的劍魄。」

  感覺得那點在劍上的莫測內力的萬千變化,金合歡頓時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震盪在心中似漣漪一般的圈圈暈開。

  「公子之意是……」

  一雙迷離的眼眸輕柔的落到了金合歡的劍尖處,夜獨舞帶著鼓勵般的微笑掃了一眼他,然後微彎的唇邊輕輕勾出一抹笑紋,「這劍意還是表現的出來,方才震懾於人,如果你終是含在劍裡,旁人又豈是會感覺得出來呢,就如同你那含在心底的情意,如若不說出來,那個不解風情的木頭又豈會知曉呢……」

  手中的木劍劇烈的震顫了起來,金合歡臉上浮著驚愣的看著滿目瞭然的夜獨舞,卻是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身前。

  夜獨舞並沒有伸手去攔他,只是輕輕旋過身子,背負雙手仰首明月,優美的臉側弧線在那一抹孤月下更顯清幽脫俗。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低柔的嗓音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讓跪伏在地上的金合歡忍不住心中一痛,眼淚便那樣撲簌籟的灑在手中的木劍上,滴出那一抹怎麼也遮不住的苦澀。

  「合歡求公子……」

  夜獨舞微微偏過頭看著那個似孩子一般哭倒在地上的金合歡,不由得輕輕問道:「對於他患的這病,他可知曉?……你這般哭求於我,可是你的真心實意?」

  金合歡搖著頭,低顫的聲音中帶著無法吐出的傷痛,「自從十五年前公主入土之後,每到公主的亡時,王爺便會犯病,此事只有合歡一人知曉,合歡是真心實意的想求公子為王爺解開這深積之痛症。」

  挾著夜風的清涼,夜獨舞轉過身飄飛有衣袖輕輕的裹起金合歡的身子,然後單手探上他的腕上,「此毒非情絕不可解,你可要想好了,一旦我為你種下情絕,雖然你可以成為他的解藥之引,但是卻非他鍾情之人,日後如果悔了,卻也是晚了。」

  金合歡淚流滿面的抬起頭看著夜獨舞手中那泛著寒意的銀針,重重的點下了頭,「合歡不悔,既便為王爺粉身碎骨,毒痢纏身,合歡也不悔。」

  指點輕捻銀針,夜獨舞輕輕的紮在了金合歡的手腕處,然後一絲帶著透骨涼意的內力便順著金合歡被紮下銀針的經脈處緩緩的遊走於金合歡的身體內。

  那似刺骨一般的寒意讓金合歡咬緊下唇苦苦抵著那遍佈於全身的刺痛,然後終於在快要虛脫之際方才看到夜獨舞輕輕的捻起那泛著寒意的銀針,深深的喘息了起來。

  再伸出手輕輕的覆在金合歡的後背處,夜獨舞一絲不同於先前的炙熱內力再次的過渡到了金合歡的體內,直至金合歡的身體從先前的劇顫平復下來,方才離開他的後背,輕輕的拍在他的肩上,「回去吧,天色已晚,我想你也累了。」

  「是,公子。」再次行禮,金合歡這才轉身離開這艷紅如血一般的花海,閃出了墨園。

  輕輕托起晚塵遞上來的蓮子粥,夜獨舞舀起一匙放在唇前輕輕的吹了吹,然後送入口中,然後一直笑著的彎眉輕輕的松展了開來,他點了點頭,「晚塵熬的粥真是越來越香了。」

  晚塵為鷹飛同樣的盛了一碗朝他笑笑遞了過去,「有些熱,你慢慢吃,省得燙著。」

  鷹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回過神的接到手裡,「謝謝。」

  夜獨舞輕輕的舀著粥,然後背倚著軟枕,看著鷹飛那瞇起眼享受的模樣,不由得又吃了一口,這粥好似比以往還要來得香甜可口一些。

  把手中吃得差不多的粥碗遞回給晚塵後,夜獨舞從軟枕上面支起身子,身子一輕便飄到了鷹飛一側的窗欄上面背倚窗稜雙腿扔出了樓外,緩緩垂下眼簾,閉上眼睛。

  掩在衣袖下面的右手輕輕探出了衣袖,然後輕閃靈轉間,便有一翠玉笛子橫在唇前,伴著淡爽的夜風及風中那微甜的粥香,一首輕緩的曲子便緩緩的盤旋於墨園之中。

  月媚,人嬌,花爭妍,月下的夜獨舞輕輕的吹著一支沒人聽過的曲調,卻讓離他近在咫尺的鷹飛不由得心口一熱,圓月下的夜獨舞那輕揚的衣衫所帶起的風姿真的好美,美得太讓人迷心失魂。

  輕輕的舔著下唇,鷹飛只覺得夜獨舞那帶著朦朧光華的臉上卻泛著一抹比月色更奪目的撩人媚惑。

  心動了,這一瞬間,從心底深處浮出的那一抹顫動是那樣的激狂,也是那樣的讓他沉迷其中而不願醒來。

  鷹飛,看著夜獨舞那美麗的不似凡人的容顏,好似被迷惑了一般的把手伸了過去……

  023——師出焚天

  可是就在鷹飛的手剛剛觸及夜獨舞面容的那一剎那,雖然眼睛並沒有睜開,可是夜獨舞手中的翠玉笛子卻是輕輕一移,抵在了鷹飛伸來的掌心處。

  伴著清爽的夜風,夜獨舞微彎的唇邊所浮起的輕柔淺笑更是深了幾許,「別後不知君遠近,觸目淒涼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攲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雙燼。」

  鷹飛感覺著那翠玉笛子傳來的潤滑涼意,咬著下唇看著那輕輕吐出低磁嗓音的輕柔薄唇,不由得深深的一別頭,縮回手,頓時心頭百轉千繞,一種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漫漫的溢了上來。

  緩緩睜開一雙總是浮著迷離,讓人無法看清思緒的眼眸,夜獨舞看著被笛子抵在身前的鷹飛,微微仰頭,帶著淡淡的柔軟,「你心底的離恨,幾時能消呢……」

  鷹飛總是喜歡微彎的眼眉浮過一抹不解,他看著那個坐在窗欄上面,近在咫尺,可是卻遙不可及的夜獨舞,不解的問道:「離恨……公子,……你的話,鷹飛不懂。」

  手中的翠玉笛子輕輕的頂了頂鷹飛的胸前,夜獨舞輕輕的攏了攏鷹飛被夜風吹得有些散亂的頭髮,仍舊帶著一貫的寵溺,「不要騙我,你應該知曉,你是騙不了我的。」

  感覺得那撫在頭頂上的手所帶給自己的溫柔舒服感覺,可是鷹飛卻仍是茫然的看著夜獨舞那雙迷離的眼眸。

  幽幽一歎,夜獨舞飄在窗外的雙腿輕輕的一蕩,背倚著窗欄,手中的翠玉笛子卻是狠力的一壓,「隨我學武百餘日了吧。」

  「是。」感覺得那傳笛子上面傳來的冷寒,鷹飛額頭見汗,心口犯痛的直視著夜獨舞,可是卻仍是不願後退一步。

  幽幽一歎,夜獨舞輕輕轉頭望向了明月,只是唇邊那抹永遠溫柔的淺笑卻在一瞬間斂了起來,印上冰寒。

  「雖然隨我飛武的這些時日看來,你根本就沒有什麼武功基礎,甚至連基本的武功招式都不甚精通,可是鷹飛,你的體內卻有著一顆因我而生的百毒之果,不知,你可曾知曉……」

  「……百毒之果。」鷹飛一直平穩的眼睛裡面猛然的浮上一抹驚懼,一張原本端正清俊的臉上頓時印上青白,然後,他定定的看著那近在眼前的夜獨舞,啞著嗓子不敢置信的問道,「公子,我的身體內怎麼會有那種東西存在呢?」

  對於鷹飛的疑問,夜獨舞並沒有作出解釋,只是輕柔的的接著說道:「你身體內的百毒之果,乃是當年飄渺尊上孤寒尊者顏袖費了一魂一魄助我煉化而成,所以對於這顆由我精煉而成的百毒之果,我自是有著旁人無法察覺的一種感知。

  每日清晨,我著晚塵為你精熬雪寒峰上的千年寒草,一邊洗髓伐經,一邊淬練百毒之果,依我原本的推想,你一日的修習當抵得上常人一月的修習,可是隨我百餘日之後,我卻發現,你體內的武力卻是寸步未盡,為此,我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適才當我把引魂奏一吹之時,你的體力卻有一種遠比隨我修習之後更為高深的詭異內力,而你這份獨特的內力卻讓我感覺到熟悉無比,如若我沒猜錯的話,此詭異至極的武功應該是學自當年的閻君焚天的焚天魔功吧。」

  夜獨舞探出衣袖的手指輕輕的穿過鷹飛的長髮,帶出一片親溺,可是臉上卻仍舊是淺笑微揚,讓人看不出,他心底深處究竟存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想法。

  「鷹飛,隨焚天學武,依著他那彆扭怪異的性格,你這五年可是受了不少苦頭,並且感覺自己其實什麼也沒有學到是不是?」

  如當頭一棒猛然擊在腦海深處,鷹飛看著夜獨舞那泛著柔軟笑容的面容,卻是連一個字都無法說出,他到此時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體內會種有那個被世人稱之為魔嬰的百毒之果,可是夜獨舞那緩緩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讓他心神俱凜。

  他是神嗎?否則他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都不是十分清楚的事情呢?

  夜獨舞看著鷹飛臉上的表情不時的變幻著,臉上的溫柔淺笑柔柔的帶起一片心疼,「焚天恨我,是因為我曾廢了他半世的修為,毀了他的魔殿,所以他殺我妻兒,我與他之間的深仇血恨,自是無法輕易的解去,可是與你不同。當年,若非我的自私,也就不會把無辜的你牽扯進來,對於你,我自是有所愧疚的,所以我教你習武,可是我卻不是一個心胸寬闊,無私之人,所以我想問個清楚,你究竟怎樣才能捨去心中的恨,否則你就此離去吧,我自是不會追究你隨他學武之事的。」

  「……哈哈……」正當鷹飛渾身輕顫,不知該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低沉中帶著涼意的陰寒笑聲卻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

  夜獨舞眼簾微微掀了掀,手中的翠玉笛子自鷹飛的前胸收了回來,輕輕一橫抵在唇邊。

  如風一般飄渺的笛聲伴著那道在夜幕中似鬼魅一般的身影,鷹飛看著那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男人,不由得微微愣神。

  一襲黑色的長衫外面鬆鬆散散的紮著一條黑色的寬絲繡帶,原本就高挑細瘦的身子更是似風中輕柳一般的搖搖欲墜,一張陰沉的臉上則浮著讓鷹飛無比熟悉的陰寒慘人笑容。

  「楊……楊半仙……」

  看著眼前這張讓自己看了近五年的詭異笑臉,鷹飛轉過頭來看向了一直神情悠然的夜獨舞,可是剛才夜獨舞那輕柔的話語卻是在他的心頭猛然的氾濫了起來。

  難道這個男人就是他口中的閻君焚天嗎?

  看著夜獨舞手中的翠玉笛子,焚天並沒有理會鷹飛那驚愕中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卻是心中一痛的啞著嗓子問道:「他可還好。」

  悠揚的笛聲並未因他的到來而停下,而是飄得更遠,更迷惑心魂,夜獨舞微偏著頭,十指靈動間帶起的優美旋律讓焚天卻是慢慢的斂起臉上那笑得滲人的陰寒笑容,好似回憶起了某個人一般的浮出一抹讓人永遠也無法理解的懷思出來。

  其實焚天本就長得十分英俊,只是身上的陰寒氣息太濃重了,所以很少有人會直視的看著那張原本長得極英俊的臉上其實有著一雙十分漂亮並引人遐思的迷人單鳳眼。

  而此時,溢上懷思的眼眉間所展現的柔軟卻是讓鷹飛不由得再次的看向了夜獨舞,因為他竟然在這一剎那間,看到了兩人那眼眉間極其相似的那一抹柔軟。

  也許,這兩人,曾經十分的親密過,否則不會連眼眉間那一抹柔軟都如此的相似與同樣的媚人。

  當那入魂一般的笛聲緩緩的融入花海,融入呼吸之中,夜獨舞才揚眉凝神的看向了焚天,微彎的唇邊帶起的柔軟不曾消減一分,可是卻凝上了一抹沉重的心傷,「人雖未死,可是失了武功的他如今只如同一個廢人一般的活著,你說,他可還好?」

  024——舊恨難了

  焚天看著那張千年不曾改變過的清秀容顏上面所浮現的淺柔暖笑,卻是陰冷的斂眉凝視著那一雙讓人望去總會莫明迷魂的雙眸,「有你在,我料想他是不會這麼輕易的便死去,可是我不相信,都過去十五年了,他失去的武功,竟然一點也沒有恢復過來,歸夢迴,我想不到,你竟然對他也心狠至此啊,難道你的心真的是雪寒峰上的堅冰寒石鑄就而成的嗎。」

  唇邊泛起的軟笑中帶著媚人的婉轉輕柔,夜獨舞手中的笛子卻是向旁一撥呆愣住的鷹飛,然後身子一傾,如一隻掛在窗欄上的紙鳶一般的衫袖飄飛,一雙永遠泛著迷離的眼眸卻淺淺的浮過一抹暗魅流光。

  「渺煙本就雙性生人,體內陰陽乃是天命所授,可是你卻在他錯煉鬼功經脈逆施陰陽相剋之時給了他一掌,既便是我,也著實奈何不了這三種相互糾纏的詭異內力。」

  頓下話語,夜獨舞那飄飛的白色衫袖卻突然的暴起一團白練,而一直神情柔和的焚天也在同一時刻臉色陰沉了下來,原本細白的左掌卻在同一時間泛上了烏金色澤。

  一股陰寒中夾雜著毀滅氣息的掌法瞬間便掃到了夜獨舞的身前,可是夜獨舞那飄舞的衣袖都好似一道銀線一般的輕輕一彎,然後一攔,一扭,一送,身子輕悠悠的旋飛間,一白一黑兩道身影便似兩道光練一般的在這銀白的月光下面,花海中糾纏在一起。

  月下,花海,人影紛飛,夜獨舞那柔軟得不似凡間應該有腰肢與一揚袖間展現的柔軟舒緩則與焚天陰寒剛猛形成了一道讓鷹飛站在遠處卻是半步都難寸進的氣場。

  漫天飄飛的花瓣紛紛揚揚,夜獨舞與焚天相對的立在空中,就好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把兩人裹在其中,讓人半分都親近不得。

  夜獨舞微微抖袖,露出了一雙泛著瑩潤光澤,剔透無比的纖細雙手,臉上微浮淺柔的笑意,卻是輕輕一歎,「此恨不決,你我終是無休,今日了結於此吧。」

  焚天一雙狹長的單鳳眼卻是微微一瞇,唇邊勾起無邊的邪肆,「歸夢迴,你當年毀我魔殿,廢我半世修為,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為的是什麼嗎?……」

  夜獨舞一雙似闔微闔的眼簾輕輕的一彎,在無可察覺的那一瞬間卻陡然睜圓了起來,可是卻又在同一瞬間恢復了以往,淡笑仍在,只是輕柔更甚,「既便你知曉,你又能奈我何?」

  「呵呵……我當然不能奈你如何,可是我卻想讓向來無情無慾的你與我一般的感受失去的痛苦滋味,我也要你嘗嘗失去的味道是如何的讓人痛不欲生。」

  垂下眼簾,夜獨舞那飄飛在半空中的身形卻是更加的飄渺了起來,衣衫輕輕揚起的瞬間,夜獨舞睜開眼簾,泛著迷離的眼眸落入到焚天的身上,嘴角卻劃出一道彷彿來自於雪寒峰上的飛流,「我已活了千餘年,情歡離恨對於我來說,也不過是浩瀚星辰中的一粒塵埃罷了,為什麼到此時,你仍舊沒有看透呢。」

  伴著夜獨舞的輕歎,焚天的魔功在一瞬間暴發了開來,帶起一幕如流星殞落的耀目光芒直衝向夜獨舞而去。

  而夜獨舞卻身形如雲一般的輕輕一蕩,然後飄飛的衣袖便在繁雜至極的手式下形成了一道透明的氣牆。

  憾天動地的聲響過後,焚天那黑色的衣衫如凋零的落葉一般的從他的身上紛紛下落,而夜獨舞則是慵懶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右肩,然後雙手飄忽的一揚,閃電般的從他的雙袖間飛出兩條白色絲帶刺向了焚天那向花海落去的身軀。

  而就在此時,一直站在氣場外面無所作為的鷹飛卻是身形無比詭異的輕輕一旋,然後夜獨舞看著那斷開的白色絲帶,以及鷹飛抱著焚天翻牆而去的背影,落到片片花瓣堆滿的花海之中久久不語……

  舊恨終難了,新怨又重生……

  月光的銀華落得滿地都是亮白,可是鷹飛的心卻是不由自主的暗黑了起來,看著那抱在自己懷中氣息微弱昏過去的焚天,他說不出自己究竟是存的怎樣一種想法,可是在夜獨舞那白色絲帶刺向焚天的一瞬間,他的大腦卻作出了如此瘋狂的舉措出來。

  雖然焚天曾經以假面目示人,並且還騙了他這麼久,可是在他十歲那年,整個小漁村的人都死光的那一刻,卻只有這個騙了他的男人伸出一雙冰冷的手按在他的肩上,告訴他,他之所以活著,完全是因為他比別人命硬,所以他要比別人活得更好。

  他仍舊清晰的記得,當他抬起頭來看到那一張笑得比鬼面還要滲人的那張臉的時候,可是卻在那雙泛著陰冷冰寒的眼裡看到一抹驚異與憐惜。

  所以,他才會任著這個有著怪異脾氣,而且笑起來比不笑還要嚇人的怪異男人一次又一次的刁難自己,而揚起最為燦爛的笑臉來過活每一天。

  也許,他與夜獨舞有著不為人知的深恨舊恨,可是鷹飛是卻是知曉如果五年前沒有這個騙了他的男人為他伸出的那一雙泛著冰寒的雙手,也許他不會活到今天,所以他要救他,不為別的,只因,這個男人曾經救過他。

  當焚天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冰寒的手扣上鷹飛頸上的時候,卻是不由得一鬆,然後陰寒嘶啞的嗓音裡面磨出一句令人膽寒的話語,「為什麼要救我,……難道,你不恨我嗎?」

  看著焚天那張慘白無血色的臉,鷹飛仍舊微彎眼眉,扯起了一抹讓焚天最為熟悉的笑臉,「半仙,你醒了……醒了就好,要喝點水嗎?」

  想看清那張笑臉上面的真實意圖,可是焚天卻是半絲恨意都沒有找到,不由得冷聲一哼,「喝什麼水,扶我起來,你這笨蛋……」

  鷹飛伸手輕輕的托著焚天的雙臂,然後一架,「要吃些東西嗎?」

  好似想起了以前處在一起的模樣,焚天忍不住回手就是一記肩撞,「呆子,我受了重傷,現在最重要的是療傷,而不是吃什麼東西。」

  療傷,鷹飛看著焚天那張滲白中摻雜著灰敗顏色的臉,不由得揉著被撞的胸口不解的問道:「半仙……療傷……怎麼療傷?」

  焚天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鷹飛一眼,然後在看到那張總是浮著讓人心暖笑意的臉後,卻又猛然的轉了回去,只是陰冷的聲音中少了一抹寒意,「雙手抵在我的後背上,然後按照我以前教過你的那個方法,把你一直都無法理解的那個東西通過你最近與歸夢迴那個傢伙學得的方法一點一點的過到我的內俯中,就行了。」

  025——百毒斂功

  鷹飛扶正焚天的坐姿,然後也同樣盤膝坐在他的後面,雙手抵上焚天的後背處,緩緩的將夜獨舞這百餘日裡面教給他的練功之法緩緩的周旋於四肢,然後通過經脈導向內俯中那個一直讓自己疑惑不解的所在。

  隨著焚天學功五年來,他每每在寅時沉睡之時,體力那剛剛修習的功力都被這個奇怪的所在給吸取得一乾二淨,所以當他出現在世人的面前是一幅不會武功,沒有修為的樣子。

  實則是因為百毒之果乃是孤寒尊者顏袖費了自己一魂一魄助就歸夢迴練成的絕世毒果,專吸這世上最為陰柔詭異的內功,而修習夜獨舞的武功則是會事半功倍。

  而昨天夜裡,他突然的功力外散,則是因為夜獨舞用笛子奏出的曲子乃是最為幽深的引魂奏,如若百毒之果不將功力外散,那麼鷹飛則不會是只是迷魂那麼簡單了,而是會像任何普通之人一樣的七殼竄血,一刻鐘之後魂魄離身淪為死人。

  夜獨舞對於百毒之果可比鷹飛要熟悉得多,隨著他修飛百餘日,可是鷹飛的功力卻是寸步未進,當下心中便產生疑惑,所以引魂奏一試,便把焚天曾教習的魔功給試了出來。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魔功不僅試了出來,就連一直隱在背後的焚天也給試了出來。

  當年當焚天得到鷹飛之後,一時頎喜若狂,可是當他試過千萬種方法之後,終是徒然發覺,以他的焚天魔功竟然無法得到鷹飛體內的百毒之果,所以他隱身在洞庭,把鷹飛投到一個小漁村的漁民家裡。

  這戶漁民中年無子,所以把鷹飛抱進家門之後,雖然日子過得清苦,可是卻百般疼愛,小心呵護,以至於鷹飛雖然在十歲的那場毒疫之中失了爹爹娘親,可是卻天性樂觀,爾後,焚天化名的洞庭楊半仙則是恰巧出現,並且堅定了鷹飛活下去的立場,因為,鷹飛的身上一直有著他那欲得之而無門的百毒之果,所以他要讓鷹飛活下去,並且活著還要燦爛無比,這樣鷹飛體內的百毒之果早晚有一天會被他得到手中的。

  可是當他教習鷹飛五年之久的魔功,卻是被鷹飛體內專斂魔功的百毒之果吸吸的一絲不落,根本沒有半絲功力外放的鷹習更是讓人絲毫都察覺不出他曾練飛過焚天的魔功。

  這樣一來,當那個月黑殺人夜之後,心性傲然頑強不服輸的鷹飛被逼著與偶然路過的唐秋離走在一起,於是,焚天讓鷹飛接近歸夢迴的目地更是進了一步。

  可是當他隱在黑暗中看到歸夢迴已經試探出鷹習的底細之時,不由得心中一動,生怕一個錯失而失去了鷹力這被他緊緊搛在手中十五年的這顆至命棋子。

  鷹飛緩緩的行功與百毒之果,雖然夜獨舞看出他體力同脈相息的百毒之果中已經吸有魔功,可是卻完全沒有想到,這顆百毒之果已完全與鷹飛的經脈相融共契,所以在鷹飛修煉夜獨舞教他的武功之時,那隱藏在百毒之果之中的魔功卻是會進一步的與慢慢吸引進來的功力相融,最後形成一種陰陽相調,不斷輪迴之功力。

  所以當他按著焚天的話語把輪迴功力慢慢的輸送到焚天的身上之時,卻讓焚天在同一時刻心驚膽寒了起來。

  原本以他的猜想,修習了歸夢迴武功的鷹飛自是會按著自己的心意把百毒之果過渡到他的內俯之中,可是此時那不斷吸著自己魔功的輪迴功力卻是讓他想張口喊停都是萬難。

  而鷹飛則是一心一意的按著焚天的想法,小心至極的把輪迴功力一點一點的全部過渡到了焚天的身上,可是焚天卻發覺自己深藏在四肢百骸,七經八脈之中的深隱內力也同一時刻被鷹飛的輪迴功力給一點一點的抽離了出來,然後在心神俱疲之際,再次又回到了鷹飛的體內。

  哇的一口鮮血噴出身前,焚天陰寒的雙眼瞪大如牛般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看向鷹飛,可是體內那虛空如海的內俯卻讓他瞬間便歪倒昏迷了過去。

  而被更加強力回輸的輪迴之力撐著經脈猛然暴粗一倍有餘的鷹飛則無力再顧及於已昏迷於在身前的焚天,而是緊咬牙關,苦苦的運轉著夜獨舞曾經教習他的行功走脈,洗髓伐經之法。

  當一天一夜之後,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鷹飛這才平緩了呼吸,緩緩睜開眼睛,一切好似都不再一樣了,不僅六識的感覺變得更加的敏銳,似乎就連身體也變得輕靈了許多,而鼻前那濃重的臭味則是讓鷹飛則是不由自主的咳了起來,然後隨著吐出的一口濃啖之後,鷹飛看到了那橫躺於身前的焚天。

  原本一頭烏黑的頭髮,此時皆已變成懾目的白色,原本陰冷詭寒的面容也變得清俊而儒雅,更是淺淺的浮現了一抹讓鷹飛似曾相識的溫婉柔和,鷹飛小心的伸出手輕輕的扶起焚天那本就極其瘦弱的身子,細細一探,呼吸仍在,只是無比輕淺。

  「半仙,醒醒,你別嚇鷹飛啊。」

  緩緩的睜開眼睛,焚天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臉,卻是好半響才輕輕的吐出一句話來,「你怎麼搞的,這麼臭。」

  鷹飛看他醒來,連忙頎喜的抱在胸前,「太好了,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鼻間那濃重的臭味讓焚天不由得也同時咳了起來,「你這笨蛋,快放開我,你要把我熏死不成。」

  「哦,對不起,……半仙你沒事吧。」輕輕的撫著焚天的後背,鷹飛不斷的道著歉。

  無力的翻了一個白眼,焚天只覺得這週身無比的疲乏的再一次的閉上了眼,「我很餓,去弄些吃的來,對了,把自己洗乾淨再回來。」

  鷹飛小心的把焚天放平了,然後才輕輕的從一旁站了起來。

  當時從夜獨舞的手中把焚天搶了出來,鷹飛幾乎是慌不擇路的跑了出來,而此時兩人所處的破廟不僅是破敗不堪,更是荒草叢生,破廟唯一倖存的大殿門則是早已被他劈了下來與廟裡那早已破得不能再破的帷幕一同墊在了焚天的身下,此時還哪裡會有什麼吃食,甚至連可以喝的水都沒有,所以鷹飛圍著破廟轉了三圈之後,只能無比喪氣的又轉了回來。

  深深歎了一口氣,鷹飛看著那仍舊昏迷著的焚天,然後聞著身上不住傳來的怪異臭氣,四處看了看沒發覺有什麼危險之後,才只好沿著廟後的一條山道尋了出去。

  很幸運的是,走了百步遠之後,鷹飛竟然看見一條很深很深,並且十分清澈的小溪流現在眼前。

  身上那濃重的可以熏死一頭牛的怪異臭氣讓鷹飛想也不想的便跳了進去。

  自幼打漁為生的鷹飛,對於水則是有著旁人沒有的喜愛親近之意,一個猛子便紮了進去,當一刻之後,鷹飛兩手各抓一尾活蹦亂跳的鮮魚的從水中鑽出來之後,他才雙腿一提的竄上了岸。

  不同於以往的陌生感覺讓鷹飛只覺得這渾身好似有使不完的氣力供他揮霍,猛然一使勁,竟然把手中的鮮魚在一瞬間搛成了碎肉。

  鷹飛瞪大眼睛,口中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一般的看著手上那仍舊殘留的鮮魚血絲肉沫,不由得深深的嚥了一口唾液,然後才一個後翻,又再次竄進了清涼的河水當中。

  當鷹飛這次再鑽出水面的時候,卻是不敢再使勁用力搛著手中的鮮魚了,腦中都好似那麼的清晰,卻又那麼飄渺抓不住思緒,鷹習把手中的魚在收拾一番之後,輕巧的穿到修整利落的樹枝上面,並熟練的取火烤熟。

  他緩緩的站在溪邊,然後按著腦中那舊有的模糊記憶,分別的習練了焚天與夜獨舞曾教過他的武功,卻是半點效果都沒有看到。

  停了一會後,他不服氣的把夜獨舞與焚天教習他的武功同時煉了起來,可是瞬間,當不遠處那水面暴開丈高的水浪撲到臉上的時候,鷹飛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的摀住臉,當他把兩種功力同時融練的時候,他才感覺到體力那股莫測高深的澎湃內力是如此的讓他震憾不已。

  百毒斂功,這也許就是百毒之果來到鷹飛身上之後帶給過他的除了不幸之外的唯一個好處。

  026——易容換顏

  花香中隱隱的飄渺著淡淡的清茶香氣,一雙總是喜歡掩在寬大衣袖下面的纖細雙手卻一反往常的探了出來,手中輕巧的托著一隻正浮動著碧綠茶葉藍白相間的細釉茶杯。

  夜獨舞輕輕吹去茶湯上面飄浮著的茶葉,然後印上一雙總是喜歡勾起淺淺唇邊的薄唇上面,當那道濃郁清香中卻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淡淡清苦味道的茶湯滑下的時候,他才抬起眼來看著那個昨天一場打鬥之後,遍地落紅的花海殘景,幽幽一歎。

  「東風又作無情計,艷粉嬌紅吹滿地。碧樓簾影不遮愁,還似去年今日意。誰知錯管春殘事,到處登臨曾費淚。此時金盞直須深,看盡落花能幾醉。」

  正扇著茶爐的晚塵聞言抬頭望向了眼簾微闔的夜獨舞,身子一錯,伸手接過夜獨舞手上順勢遞過來的茶杯,不由得輕聲一笑,「公子嘴裡說著不甚在意,可是這心裡卻是無法不去在意不是嗎?」

  微彎的唇邊帶起的柔軟笑意中浮過一抹被人發覺的無奈,夜獨舞睜開迷離的眼眸落向了跪坐在一側的晚塵,手中卻是絲帶一揚,點在晚塵的額頭上,「你這孩子,又聞絃歌而知雅意了,只是不知,這雅意可有讓你看出什麼來了。」

  雖然絲帶去勢極緩,可是晚塵卻是沒有去躲,任著輕柔的絲帶輕輕的撫過前額,然後收回夜獨舞的衣袖之中,只是一雙泛著清睿的眸了裡面泛著讓夜獨舞即是無奈,又是是好笑的神情來,「公子,您又口是心非了。」

  微挑秀眉,夜獨舞向後一傾,倚上了晚塵順勢墊在頸下的軟枕上面,「那個孩子最是單純不過,即使我深知焚天會因百毒之果,是萬萬不會加害於他,反而會比別人來得優厚許多,可是就是說不出為什麼會起了一絲隱憂,如果渺煙要是在這裡就好了。」

  晚塵拿起一旁的布巾墊在手中,輕輕提起茶爐上面的茶壺,好似想起了什麼似的淺淺的笑了一下,「縱然他的經歷比常人要來得坎坷,經過的磨難也多一些,可是不管怎樣,他也才十五罷了。」

  眼神迷離的看著晚塵收拾著眼前的殘局,夜獨舞唇邊的淺笑更是婉轉低柔了許多,「是啊,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同樣讓人放心不下的孩子啊。」

  當鷹飛終於把自己收拾得乾淨利落的時候,他卻不由得對著水中的那個陌生的男孩發起呆來,一頭濕潤的頭髮被他胡亂的紮著腦後,可是那倒映在水中的面容卻是讓鷹飛無論如何都有些接受不了。

  修長的鳳眉比以往似乎更黑更彎了一些,原本泛著蜜黃色的肌膚此時卻如同上好的漢白玉雕一般的發出一種似珍珠一般的光澤,高挺的鼻樑更把整張俏臉顯得無比的清俊美麗。

  伸出手看著那洗去污垢的雙手,不僅修長而且美麗妖艷得過分,鷹飛的心頭卻是浮過夜獨舞那美麗得不似凡人一般的容顏,好像,與他真的好像,就彷彿是夜獨舞曾經年少之時的模樣一般的相像。

  鷹飛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內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可是當他看著自己就在這一天一夜間變了好多的面容,卻是不知這心頭為什麼卻浮過夜獨舞月夜下那一番深深牽動自己心底深處的那個讓他心疼的故事,也許,夜獨舞說的那一切,曾經深刻的發生過,只是在自己沒有一絲反抗能力的那個時候發生了,而如今那個故事裡面所說的那個孩子真的出現了,卻是以著這種方式出現在他的眼前,讓他如此措手不及。

  可是坐了一會兒之後,鷹飛才扯著已經被刮破顯得無比凌亂的衣衫,手裡掐著早就烤好,此時只是還有餘溫而已的烤魚與從小溪流旁的樹上摘下的野果,心頭泛著莫明的恐慌一步一步的往破廟走去。

  「歸夢迴……」

  不知何時醒過來的焚天正睜開一雙泛著疲乏的雙眼望著頭頂那早已破了無數大洞的破廟殿頂失著神發著呆,可是當他看著走進門的鷹飛卻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但是當他看清鷹飛那身上凌亂鬆散的淺紫色長衫,再看著鷹飛手中那一捧野果與幾串烤魚,泛著疲乏的臉上不由得浮出一抹苦笑,已經無比疲乏的眼睛不由得的閉了起來,當年的狸貓換太子時下的移容之毒,終是被這個該死的百毒之果給破去了。

  「……半仙,你醒啦,來,先喝點水。」

  拿著不知從哪裡挖來的半邊殘碗,盛著鷹飛從溪邊一直小心端來的清水,鷹飛慢慢的湊到了焚天的身前,蹲了下來,輕輕的扶著焚天的頭一點一點的把殘碗中的清水全部飲了下去。

  焚天渾身癱軟無力似一團軟泥的靠在了鷹飛挨到近前的身上,卻是無比低沉的輕歎道:「你全都知曉了吧。」

  雖然仍有些不解,可是聽過夜獨舞曾經講過的故事,如今再次看到自己變化的容顏,鷹飛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但是卻在下一刻掩上焚天那如白紙一般顏色的薄嘴,「我不管你是誰,你曾經做了什麼,可是我知道,你現在很虛弱,你需要我。」

  輕輕扯起的嘴角帶起一抹淡諷,焚天雖然沒有看到鷹飛的表情,可是卻能想像得出這個孩子的臉上一定是揚著一幅燦爛無比的笑容,心頭不由得一苦,語氣無比狠厲的狂吼到,「給我個痛快吧,與其讓我生不如死的形同廢人這樣活著,不如讓我死得痛快一些,這也符了我閻君焚天的處世行風。」

  感覺著那瘦弱至極的身子倚在自己身上時所傳來的輕顫,鷹飛柔柔的環住了他的腰,把自己的額頭枕在他的肩上,「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已經失去太多太多了,不想再失去你了,別離開我,好嗎?」

  不知為什麼,從來沒有感到溫暖的焚天卻在此時感覺到了從鷹飛身上傳來的溫暖感覺,從未流過淚水的眼角卻是漫漫的濕潤了起來,一抹輕歎淺淺的溢了出來,「你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傻呢,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你的殺母仇人嗎?如果不是我,你這十五年又怎麼會如此痛苦呢。」

  又緊了緊環著焚天的雙手,鷹飛把自己深深的埋在焚天的肩頸深處,「我無法去阻止曾經發生的那些不幸事情,可是我卻只知道,五年前的那個冰冷夜裡,是你把我從死人堆裡面拉出來的,是你,幫我趕走了那些想要燒死我的那些人,是你,讓我有幸活了下來,並且給了我活下去的目標,所以現在,我也要讓你活下去。」

  雖然鷹飛的容顏換了,可是他一向單純,柔軟的心卻是並沒有因此而失了半分溫暖,此時窩在他懷中的焚天竟好似遺忘了過往一般的彎起嘴角,笑得格外溫暖而柔和。

  027——聖藥魔魂

  小心的背著渾身如軟泥一般癱軟無力的焚天,鷹飛翻過這座看起來並不高可實際上卻爬起來難得離譜的大山之後終於遠遠的看到冒著裊裊炊煙的農家的時候,不由得停下腳步向上輕輕的托了托焚天會不住下滑的身子,柔聲的問道:「義父,你還好吧。」

  經過焚天一頓狂吼,看著那頭白髮下面的疲乏面容,鷹飛卻是微微一笑便認同了焚天的要求換去了半仙的稱呼而改成如今的義父。

  軟弱無力的趴在鷹飛那雖然瘦削卻是給人溫暖感覺的背上,焚天睜開了一雙失了焦距的雙眼,好半響才看清眼前那飄著的煙霧是農家院裡飄出的炊煙,一直搭在鷹飛肩上的頭微不可察的點了一下,聲音也由最初的狂吼到如今的低緩,「放心,一時半會死不了。」

  絲毫沒有在意焚天口中的怨氣,鷹飛仍舊笑得燦爛的背著他朝著那處顯然住著不少人家的小村莊走了過去。

  「這位大叔,請問這是什麼地方?」揚起笑臉的鷹飛讓人有一種迷炫的錯覺,會讓人在不知覺間便迷離了。

  迎面走來的中年男子看著鷹飛那張讓太陽都會為之失色的笑顏,不由得心神一失,「呃,這裡是林家堡。」

  鷹飛感覺著背上的焚天那越來越冷的體溫,不由得連忙又接著問道:「那麼請問,這裡離最近的鎮上有多遠。」

  「這裡離鎮上要好遠呢,就算是騎馬也是要騎三個時辰才會到呢。」

  聞言,鷹飛一直淺笑的眼眉不由得溢上一抹輕愁,焚天身上的傷是因為全身的功力都被自己吸去而無法去抵抗夜獨舞那鬼石天驚一般的內功而成了這般模樣,所以此時最重要的就是到最近的鎮上找到最好的固本培元的靈藥為他保住心脈中僅存的唯一靈息,否則以焚天如此重的傷勢,再加上長期受到魔功腐蝕的身體,他的情況真的是很危險的,雖然依著自己現在的身體條件再走上十個時辰也是沒有問題,可是焚天卻是無法再去等三個時辰。

  就在鷹飛心頭百感焦急的時候,焚天那搭在他一側的頭卻是輕輕一偏,然後在他的耳邊輕輕歎道:「笨蛋,你急什麼,找戶人家換身衣服吃些東西,我的錦囊裡應該還有一些東西應該能用著上。」

  從焚天的錦囊裡掏出一片金葉子遞到了滿臉驚喜的中年人,兩人得到了兩身洗得很乾淨的普通衣衫和兩雙還算新的鞋子。

  鷹飛笑著接過面容慈詳的阿婆遞來的水盆與布巾為焚天擦試起那昨天雖然洗過,可是此時卻已經出了一層大汗的身子。

  看著那個躺在床上閉著眼微微輕喘的焚天,鷹飛輕輕的為他把那身已經凌亂不堪的黑衣給一點一點的脫了下去。

  焚天原本就極瘦,而當鷹飛看著他那脫掉衣服白得極不正常的身子的時候,不由得從心裡深處浮過一抹擔憂,以焚天目前的身體狀況來看,他真的沒有多長時間好活了,可是這個倔強的男人卻硬是一句軟話都不曾說過。

  好似感覺到了鷹飛手指間的顫抖,焚天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啞著嗓子歎道:「命運輪迴,這是躲不掉的,你又何必為惡貫滿營的我如此難過呢。」

  轉過身子把手中的濕巾在水盆中投了投,鷹飛扯起嘴角,」義父,以前的你哪裡去了,那個天不服,地不懼的你哪裡去了。」

  焚天睜開一雙失了焦的眼眸,仰望農家那簡陋的頂棚,「不要說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沒有人會去理會的廢物罷了。」

  放下手中的濕巾,鷹飛拿起一旁的乾爽衣服,慢慢的托起焚天那無力癱軟的身體,一點一點的為他套在了身上,然後待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才輕輕的握住焚天的手,「義父,你還有我啊。」

  失了焦的眼裡再一次的滑下一滴晶瑩,焚天心頭浮起一抹連自己也無法說清楚的感動,「你這個孩子為什麼要這麼傻啊。」

  鷹飛轉過頭來透過大開的窗子看著那停在農家院前騎著高頭大馬的白衣人,不由得擰緊了眉,可是卻是什麼都沒有說,緩緩的俯下身子為焚天拉好薄被,站起身來朝著那個年輕人招了招手。

  白衣人從馬上一躍而下,然後三步並兩步便躍到了屋中,一撩衣衫,單膝及地的跪在焚天的床前,「凌陵拜見閻君。」

  焚天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使他伸出枯瘦的手輕輕的按在凌陵那離得極近的的頭上,「你來得這麼晚,難道是想要等到我死,你才來嗎?」

  垂下頭,身子輕顫,凌陵卻是文絲未動,正當他懼怕不已的時候,鷹飛卻是伸手一把抓住焚天的手塞回被子裡面,輕輕歎了一口氣,「收到你的令箭,能這麼快就趕到這裡,他也是很不容易啦。」

  不知為什麼,焚天雖然對於鷹飛也是惡言惡語不斷,可是對於他的無理卻是極其縱容,輕哼一聲別過頭去,「哼……先饒過你這次,凌陵,你可把我殿的聖藥帶來。」

  略帶感激的看了一眼鷹飛那張浮起暖笑的臉,凌陵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瓷瓶雙手遞了過去。

  伸手接過白玉瓷瓶,鷹飛看著焚天那張蒼白似鬼一般的臉,不由得輕聲問道:「這藥可會管用?」

  「當然,我魔殿的聖藥,怎麼會不管用,餵我三顆即可。」

  鷹飛看著凌凌臉上現出更深的驚懼,握住手中的瓷瓶,並沒有馬上動作,只是看向焚天的眼神中帶著一抹探詢,「你沒有在騙我。」

  冷笑在臉上輕浮,焚天睜開一雙始終沒有睜開的眼睛轉頭望向了鷹飛,「我騙你何用,快把魔魂給我,難道你口中所說的救我乃是假的不成,當真是希望看到我死是嗎?」

  鷹飛不理會焚天那無比惡毒的質問,轉過身一把扯起仍舊跪在地上的凌陵,按在床邊,「你來說,這魔魂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你會如此的害怕。」

  一張俏臉嚇得煞白,凌陵看著焚天那變得冷了起來的臉,冷汗瞬時爬滿了額頭,不住的搖著頭,卻是一個字也不肯吐出。

  焚天氣極的伸手扶上鷹飛那抓著凌陵衣領的手,冰冷無比的手指卻是帶著絲絲輕顫,「快把魔魂給我,讓我服了他,你就知曉了。」

  鷹飛鬆開緊抓凌陵衣領的手,反手握上焚天那逐漸冰冷的手指,「義父,你已騙了我這麼多次,難道還想再騙我一次嗎?告訴我,這魔魂究竟是什麼東西?」

  感覺著那握著自己的手上傳來的溫暖,焚天咬著唇狠聲的罵了一句,「你這笨蛋,為什麼要這麼的對我,難道,你還真當我是好人了不成。」

  一傾身坐到床邊,鷹飛鬆開握著焚天的手,把焚天那瘦弱的身子抱在懷中,輕柔的聲音中帶著讓人迷溺的溫柔,「我都說過許多次了,當年若是沒有你,就不會有我,所以我是真的拿你當自己的爹一般的看待,義父,我是不會讓你輕易的死去的,我一定會找到治好你的辦法的,相信我,一定會治好的。」

  焚天感覺著從鷹飛身上傳來那讓自己漸漸熟悉的溫暖,不由得臉色一緩,「魔魂乃是魔殿的療傷聖藥,一顆治重傷,兩顆肉白骨,可是三顆卻會魂消散,……好了,你這回該相信我了吧。」

  028——醉月迷魂

  醉月樓

  鷹飛微微擰眉的隨在焚天的身後走到二樓窗邊的一個位置上面坐了下來,可是那四周不斷飄過來的打量目光卻是讓他覺得渾身很不舒服。

  魔魂當真不愧為魔殿的療傷聖藥,雖然焚天那被鷹飛吸得一乾二淨的功力沒有恢復,可是卻早已沒有了最初的癱軟無力症狀,走在街上除了臉色較為蒼白之外,其它之處與普通人幾乎無異。

  好似看出了鷹飛的不自在,焚天嘴角微勾,「這樣一幅花容月貌,常人見了都要忍不住凝神三分,若是遇上某個貪戀美色的好色之徒,更有著你受的。」

  也許是魔功盡數散去,也許是鷹飛那純善心性的觸動,反正,向來給人以陰寒詭寒感覺的焚天,此時卻有同重生一般的換了個人似的,雖然說出的話語仍然也習慣性的浮上淺諷味道,可是卻與從前的他大相逕庭,讓人難以想像,他就是那個如同魔王一般的存在,魔殿閻君—焚天。

  鷹飛拿起倒扣的乾淨茶碗為焚天倒了一杯小二送上來的漱口茶,沒有理會他那特有的說話語氣,輕輕問道:「……義父,您想吃些什麼。」

  好似早就習慣了鷹飛那不同於以往所識之人的態度,焚天微微聳肩微微有些疲乏的臉上並沒有顯未出不悅,而是轉過頭看向了一直站在自己身後,如同一抹幽魂的凌陵,「你站在那裡礙眼極了,過來坐下。」

  凌陵睜大一雙眼睛看著焚天那不同與以往的舉動,好似在作夢一般的坐到了焚天的另一側與鷹飛相對,「是。」

  焚天是一個很討厭下屬沒有規矩的人,所以在這之前,凌陵從來沒有敢正視焚天的那個時侯,可是自從焚天失功這之後,就真的變了,變得讓凌陵在又驚又懼又怕的時候,又偷偷的仰望著焚天,心頭浮出了一抹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的感覺。

  叫來小二,隨便的點了幾樣醉月樓的招牌菜後,焚天便閉上眼睛支著下巴歇息了起來。

  醉月樓,高不過三層,三層加起來也不過三十餘桌,可是生意卻無比的興隆,當三人坐下後,就發現,這三層幾乎已坐滿了人。

  醉月樓有一種聞名北域的名酒,醉月迷魂,相傳此酒,曾是北域第一武聖水銘憂當年向南星飄渺尊尊主顏憐月提親之時親自釀製的清酒,雖然兩人之間並沒有如世人所料那般的成為一對佳偶,可是水銘憂為了表達自己對顏憐月那至死不悔的愛戀,下了王命讓整個北域的所有人都要世世代代記住這種酒,記住這種可以讓人迷魂的味道,也就會記住這位曾經美絕天下的絕世美人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

  頭一次看見醉月迷魂,鷹飛並沒有特別的想喝,只是輕輕的舉起酒杯,在唇邊輕輕的抿了一口,微辣中好似浮著淺淺的仿若花香一般的淡淡清香,好似在那裡曾經聞過一般的讓他微微斂眉。

  香味很清很淺,可是卻縈繞在舌尖處,久久不散,以至整個人都覺得無比的舒服與悠然。

  焚天挾著一口小菜送入口中,然後看著鷹飛那好似在想些什麼的神情,不由得輕聲一笑,「是不是覺得熟悉無比,可是卻有想不起究竟在哪裡聞過。」

  輕輕點頭,鷹飛看著焚天那浮著笑意的臉,很是不解的又抿了一口,這酒讓人喝了第一口之後就越發的想喝第二口。

  焚天也舉起酒杯輕輕的綴飲了一口,然後才歎道:「這酒中隱約可聞的香味與秦渺煙身上那種似有可無的味道是一樣的,只不過從未有人刻意的去聞罷了。」

  鷹飛看著焚天臉上那抹怎樣也掩飾不住的憂思,不由得心頭一動,如果細細品味一番後會發現這兩種味道確實是一模一樣的,只不過這世上沒有幾人會有機會識得秦渺煙那個已經隱世的男人。

  焚天看著手中酒杯中那微微划動的一抹水紋,好似想起了什麼一般的,眼裡泛起的憂思越發的濃郁了起來,「當年,渺煙他娘憐月在嫁入皇宮之前與那個水銘憂原本應該是兩情相悅的一對碧人,那時可是讓我們哥幾個可是羨慕得不得了啊,可是後來他們之間好似發生了一些誤會,所以當憐月嫁入皇宮生下渺煙之時,也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細細的品味著醉月迷魂,鷹飛感覺著舌尖處那一抹讓人由內而外舒服的淡淡清香,不由得對秦渺煙身上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情起了一絲好奇。

  因為,在夜獨舞的身邊的那些時日裡,他雖然見秦渺煙的時間並不長,零零總總只有幾面而已,可是他就是感覺到了夜獨舞對於秦渺煙那種讓人很明顯便會感覺到的一種寵溺,這讓此時的他從心頭處浮上一抹說不出的是嫉妒還羨慕的感覺出來,如果,當一切都沒有發生的話,是不是他也會有機會得到夜獨舞那份獨特的寵溺,因為他曾經比任何人都有這個機會。

  「別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好似別人欠了你銀子似的。」焚天看著鷹飛臉上那突然間溢上的輕愁,十分不習慣的擰眉輕聲斥了一句。

  把手中的酒一口飲盡,鷹飛抬起頭來朝著焚天展眉一笑,「這個……義父,吃啊……你現在正是需要多吃東西的時候。」

  看著鷹飛往自己碗裡不斷挾著的菜,焚天那本欲吐出口的責備卻被一抹溫暖給代替了,不由得連忙舉起酒杯掩住自己眼眉間的那一抹溫柔,相處的越久,這個孩子就越是讓他狠不下心來了對待了。

  坐在鷹飛對面的凌陵連忙也低頭吃了起來,因為服侍了焚天將近十年的他,可是頭一次看到焚天會這樣的對待一個人,雖然他說出的話語仍舊帶著他特有的習性,可是那隱在其中的寵愛味道,卻是讓他心頭翻滾不已,不知是焚天變得太多,還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正當三人吃到一半的時候,卻從樓梯口處傳來一陣喧鬧。

  焚天細細的口著口中的清酒,絲毫都沒有理會那越來越近的吵雜聲音,鷹飛與凌陵微微偏過頭朝樓梯口處瞧了一眼,便同時收回了視線。

  原來,從樓梯口處走上來一位嬌美的年輕女子,而年輕女子的旁邊卻跟著一個纏膩不休的男人,兩人好似在爭論些什麼的樣子。

  029——魔殿閻君

  「混蛋,你離本小姐遠點。」年輕女子很美,可是看樣子脾氣卻是很糟。

  那跟便在她身後的男子卻是滿臉堆笑的緊隨著在一側,「紫鳶,你別生氣了好嗎?我錯了還不行。」

  「看什麼看,沒看見過別人吵架嗎?」金紫鳶狠狠的瞪了一眼四周朝著她看過去的三樓眾人。

  轉過身,她又瞪了一眼一直隨著一邊的男子,「還有你,辰思煜,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你離我遠點,聽到沒有,我不想再看到你。」

  雖然金紫鳶吵得凶,可是辰思煜臉上的笑容卻是一直未停,「好了啦,紫鳶,你消消氣好不好,我承認是我的錯,可是你也該體諒體諒我嘛。」

  秀眉一挑,金紫鳶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圓的落到了辰思煜的身上,「……我體諒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像個膽小鬼一樣的丟盡了我的臉,你都已經氣死我了,你還好意思讓我體諒你。」

  當兩人走到焚天與鷹飛坐著的這一桌旁,便停下腳步,金紫鳶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回過頭看向了一直緊隨其後的辰思煜,掐著腰,然後臉上美麗的唇角微微挑了起來,浮起了一抹薄怒。

  一見到她臉上那抹細微的表情後,一直臉上帶笑的辰思煜不由得腦袋一痛的轉過身來,衝著正在不遠處收拾著的店小二呦喝道:「小二,你過來一下,我記得我早就把這張桌子給訂了下來了,怎麼還會有人坐在這裡啊。」

  小二哥看著辰思煜與站在身邊掐著腰的金紫鳶,不由得連忙浮起笑臉,「呀,原來是辰少爺與金小姐,您二位啊。」轉過頭來看了看正在吃著東西的三人,一直笑著的臉上淺淺的浮上一抹極不自然的神情,「辰少爺,您是有訂位置,可是您訂的是午時的,而現在未時都已過了啊。」

  呃,聽著小二的解釋,辰思煜臉上的笑容立時變得有些僵,他轉過頭看著金紫鳶,滿臉的抱歉,「紫鳶,我們錯過了時辰,要不換個位置如何。」

  金紫鳶掐在腰間的手,伸手一撥還要說些什麼的辰思煜,傾身迎向了滿頭白髮正舉杯輕抿的焚天,「這位老伯,請恕紫鳶失禮,不知可否給我行個方便,換一桌如何?」

  焚天伸手按在欲起身的凌陵肩上,然後微微偏頭迎向了看向自己的金紫鳶,輕輕的抿了一口酒,細細品味了一番後,才扯起嘴角,「丫頭,本君已很久不曾見到如此張狂的後輩了,丫頭,你明知自己的話都已是失禮,卻為何還要說出來讓人不快呢,難道你的父母沒有教過你該如何對別人說話嗎?」

  金紫鳶原本以為焚天一頭白髮,一定會是一個年紀很長的老人,可是讓她看到放下酒杯,那現在眼前的容顏的時候,不由得一凜,紮成一束的白髮下卻是一張不過三十許間的清俊面容,蒼白無血色的肌膚上暈著一種病態的幽深詭異感覺,微微瞇起的眼眸間則顯露出一種久處上位自然而然間形成的威壓氣勢,這個男人,決不是一個平凡普通之人。

  不只金紫鳶,甚至被她撥到一邊的辰思煜也看出臉上浮出輕諷淺笑的焚天也絕非常人,連忙拱手為禮,「實在抱歉,我朋友只是一時任性,還請見諒。」

  焚天斂眉輕哼,「……任性,小子,你不覺得只是一句抱歉,有些不妥嗎?」

  金紫鳶看著斂眉的焚天,不由得單手按在桌面上面,「那你到底想怎麼樣,你這個人也未免太囂張了,我們又沒有惹到你,只是在和你商量一下嘛,你怎麼能這樣出口就傷人呢,怎麼仗著自己的頭髮白,就真當自己是老人家了不成。」

  再一次舉起凌陵為他倒滿的酒杯,焚天壓根就沒有理會金紫鳶的叫囂,瞇起眼品味著口中的清酒,臉上輕輕浮現出一種讓人形容不出的詭魅。

  金紫鳶原本就是一個被人慣壞了的大小姐,曾幾何時受到過如此的輕視,雖然看出焚天並不是一個普通之人,可是此時被焚天那隨便幾句便挑起的火氣卻是怎樣也壓制不住,當下不由得伸手就要掀桌。

  可是就在此時,一直被焚天按著肩膀的凌陵卻是反手一把抓住金紫鳶的手腕,微笑的站了起來,「這位小姐,你真的很吵,能不能請你離開一下,你已經影響到我家主人了。」

  雖然在焚天的身邊,凌陵安靜得幾乎讓人很容易便忽略他的存在,可是作為魔殿的四侍之一的他,卻不是一個可以任人在閻君面前隨便放肆的所在。

  「混蛋。……你放開我。」金紫鳶看著凌陵那帶著微笑可是卻顯得有些陰寒的面上所浮上的那一味陰冷詭寒,心頭頓時浮出一種驚懼,不由得連忙掙扎了起來。

  站在她一側的辰思煜看到她的手腕被凌陵抓住,掩在長袖下面的右手便如閃電一般的向凌陵劈來,空間很小,可是抓著金紫鳶手腕的凌陵卻閃躲得極其詭妙,讓出手快利的辰思煜卻硬是沒有佔到半分便宜,當下正要使出狠招之時,卻從樓梯口卻傳來一聲冰寒喝斥,「胡鬧,跑這裡來給我鬧事,辰思煜,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不成。」

  凌陵扭著金紫鳶的手腕笑笑的轉過頭掃了一眼過去,可是辰思煜卻是停下身形看著那不斷走近的男人,咬著下唇,臉色漸漸鐵青了起來。

  一襲白色的武士服下是一幅矯健的身姿,脅下佩著的帶穗木劍顯得他更是英武非凡,當臉上帶著嚴肅的金合歡出現在樓梯口的時候,辰思煜一直浮著笑容的臉上卻是再也擠不出一抹笑紋出來,甚至就被凌陵抓著手腕掙扎著的厲害的金紫鳶也不再掙扎,就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的垂下頭,聲音細若紋嚶,「大哥,你怎麼會現在這裡。」

  沒有理會兩人,金合歡腳步輕緩似踩在羽毛上一般的走到焚天的桌前,臉上浮起慣有的微笑從容,拱手為禮,「實在是家教不嚴,還忘閻君殿下恕了兩位小輩的不敬之處。」

  焚天舉著酒杯的手並沒有放下,只是看向金合歡的眼眸深處卻淺淺的浮出一抹興味出來,可是就在此時,眼角的餘光讓他轉過頭看向了一直趴在窗邊看向外面已出了神的鷹飛,順著鷹飛那望向窗外的視線,卻看到醉月樓前那座人工修建的浮亭上面正坐著的男人。

  伸手按在鷹飛的肩上,焚天看向了站在面前滿臉浮笑的金合歡,泛著清冷的聲音裡面卻有一抹複雜至極的幽魅微微浮出,「你家王爺可是有心了。」

  金合歡收回手,並沒有看向窗外,可是看向焚天的淺淺微笑中卻隱隱閃過一抹無人察覺的刺痛,隨即而逝,「閻君現蹤,王爺自當親自相迎才是。」

  焚天聞言幽然一笑,站了起來,背負雙手立在窗前,迎風而立的身姿雖然瘦弱至極,可是此一瞬間,卻是再也沒有人會對他再說出任何不敬之語,因為,他是那樣的讓人凝神,就算此時功力盡失之際,他週身上下所縈繞著的那種氣勢也是讓人不敢輕視之的。

  金合歡看著焚天身上浮出的那抹幽深之極的感覺,心頭一驚,猛然間浮出了曾經那個世人口耳相傳的四句鑒言。

  ——魔殿眾鬼,皆可成神,閻君一出,鬼神皆驚。——

  此四句鑒言不只形容當年魔殿眾鬼使的鬼神莫測,更是形容出了魔殿閻君焚天那凌駕於眾鬼使之上的絕世高深武功,並且他金合歡此時所使的劍法就是當年魔殿內堂相傳的絕世劍法鬼神驚。

  030——袖下藏鋒

  醉月樓右側有一浮橋相連的青蓮池,是當年在建樓的同時一起挖掘而出的,所以來到醉月樓的人都會到湖中心的望月亭上轉一轉。

  焚天透過大開的窗子俯望著望月亭上那同樣背負雙手看向自己的男子,不由得扯起嘴角,眸中那一抹複雜至極的幽魅則是讓他顯得更加的幽深了起來,他衝著水雲海展顏一笑,「王爺特意來此相侯,真是讓本君有些受寵若驚。」

  水雲海抿緊早已無色的薄唇,看著那頭白色髮絲下的容顏,不由得與記憶中那總是泛著陰冷詭寒感覺的面容相較一下,心頭微微浮出的苦澀卻讓他一向剛毅清冷的聲音淺淺的浮出一抹不確定出來,「魔蹤詭秘的閻君竟然親至北域,本王又豈能失禮。」

  焚天探手按在鷹飛的肩上,卻是沒有答話,只是一雙泛著幽深鬼魅的眼眸深處微不可察的印上一抹不甘,此時內功盡散的他,根本就不是北域武聖霜刀水雲海的對手,面對那個男人,一向爭強好勝的他卻是無法再與從前一般隨意的與他鬥上一番了。

  雖然鷹飛一直坐在焚天的一側,但是由於辰思煜與金紫鳶上了三樓以來,惹得焚天的一時不快,所以許多人都被焚天那不同於常人的氣勢所深深吸引,於是一直趴在窗邊上的他並沒有引起旁人太多的注意,但是,當焚天那一雙枯瘦修長的手落到他的肩上的那一刻。

  一直小心觀察著焚天,心頭思緒百轉的金合歡不由得望向了這個背對著眾人一直趴在窗台上面的男孩,一襲很普通的寶藍色絲織錦衫,男孩很安靜的任著焚天按在自己的肩上卻是什麼都沒有說,便伸出手來覆在焚天的手背處。

  感覺著從那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掌心處傳來的溫暖,一時間,焚天突然有些矛盾了起來,這一步棋,他會下對嗎?

  但是,當他看到對面涼亭處的水雲海那張稜角分明泛著冷毅的臉上所浮出的恨極,心頭不由得一動,既然棋已下此種地步,已是容不得他有一絲的後悔了。

  視線隨著焚天那探在鷹飛肩上的手掌看去,水雲海不由得一震,那若描述一般的細細彎眉下是一雙如此純淨的眼眸,微微浮笑的眼眉間一瞬間掠過的柔軟,竟然是那樣的熟悉,雖然這張臉與歸夢迴那淡如謫仙的形神至少有八分相似,可是水雲海就是從那帶笑的眼眉間看到了一抹與水墨嫣一模一樣的柔軟溫暖笑意。

  這個孩子,他是誰?為何會出現在焚天的身邊?

  焚天看著水雲海身形一顫的看著鷹飛,然後滿臉驚愕的再次望向了他,久久才緩聲說道:「閻君,你當年殺死的那個孩子並沒有死,是嗎?」

  雖然他曾瞭解到,當年墨嫣的死是與此人息息相關,可是當他看到鷹飛那幾乎與歸夢迴一個模子裡面扣出來的模樣的時候,依稀尋到了與水墨嫣無比相似的帶笑眼眉,心頭泛出的一股急怒讓他狠狠的咬著已經沒有血色的下唇,狠目的瞪向了焚天,彷彿要在他的身上燒出一團火來的仇恨就這樣猛然間竄上心頭,任憑他如何的勸告自己,都是無法壓下。

  焚天感覺著從鷹飛身上傳來的輕顫,不由得狠勁一抓,浮起的笑中帶著讓人遍體鱗寒的陰冷,「長安王,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嗎?現在我就在這裡,如果你想要,你就來拿好了。」

  水雲海看著焚天臉上的陰冷淺笑,心頭的怒火終於是再也無法壓抑,他緩緩的從脅下摘下一直不曾離身的霜刀,緩緩的交握在雙手中,橫上眉頭,然後刀鋒在空氣中緩緩一劃,帶起一片凌風的直衝向了焚天的所在。

  焚天並沒有有所動作,只是被他按著肩頭的鷹飛卻是神情極其複雜的站了起來,輪迴內力輕輕一吐,擋住了這股子衝到面前的霜刀凌寒。

  隨後緊了緊焚天那被自己握住的手,一向浮著如太陽般溫暖的嗓音中所劃過一抹受傷,「義父,你當真恨鷹飛至此嗎?」

  雖然當年發生的一切事情,他曾親臨,可是對於一個剛剛出生的他來說,他卻是什麼都不曾知曉,只不過從幾日前夜獨舞那短短的一段故事中以及這幾日親自經歷中好似知曉了一些而已,面對此時焚天那讓自己無論如何都思不出答案的舉動,一向單純,善良的鷹飛卻是真真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好痛,好像被人硬生生的撕扯著一般的疼痛著,可是,看著一側的焚天,他又無法狠下心來,讓此時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焚天獨自面對對面涼亭處的長安王水雲海那可撼天動地的霜刀。

  看著那一張美麗得不似凡間的容顏,感覺著那相覆的手上傳來的輕顫,焚天一向自認冷狠無情的心底深處竟然也同時泛起一抹心痛來,但是臉上那陰冷淺笑卻是絲毫未變,「當然不是,義父只是想知道,為義父,你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而不是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聽著那冰冷的話語,鷹飛鬆開自己覆在焚天手背上的右手,好似突然間了悟了一般的輕輕一旋身,全身輪迴之力一動,如一抹飄飛的柳絮一般的劃過清空,飄落至湖心中的望月亭上,與水雲海對立凝望。

  與此同時,不只水雲海一向冷冰似無血色的臉色是一變再變,甚至就連焚天那抹陰冷淺笑中也浮過一抹連他自己都無法形容出的味道出來,好似有些甜,也有些酸苦。

  「孩子,你多大了。」水雲海頓了片刻,才啞著嗓子輕輕問道。

  鷹飛看著這個滿眼間儘是溫暖神色的水雲海,真的很難與第一次在墨園中看見的那個渾身泛著莫明冷意的男人融在一起。

  鷹飛朝他微微一躬身行了一個大禮,然後才起身回道:「回王爺,鷹飛已經十五了。」

  「那你可知我是誰,我與你是何關係嗎?」

  鷹飛看著水雲海微挑起的鋒厲寒眉,心頭處一直存在的猶疑在這一瞬間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回王爺,如若鷹飛猜得不錯的話,王爺應該是鷹飛的親娘舅。」

  水雲海眼眸間儘是複雜的看著鷹飛那張美麗得奪魂的臉,可是卻在下一刻眼裡刻滿了傷痛的望向了那站在窗子後面的焚天,你,為什麼要如此狠毒對待我呢?

  袖下藏鋒,竟然不知,你的袖下竟然藏著如此歹毒的一柄利劍。

  031——舊恨難消

  水雲海眼神複雜中帶著一抹怎樣也無法掩飾的傷痛望向了焚天,可是焚天卻只微微淺笑的背負雙手站在窗前,波瀾不興。

  鷹飛雙手托雲一般的摯起出手式,展顏一笑的對著水雲海的霜刀,揉身迎了過去,已經吸取了焚天半世修為的鷹飛早已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之輩了,就算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是北域武聖水雲海,他也沒有一絲畏怯之意。

  身姿飄逸靈動間微微閃現出夜獨舞那特有的莫測飄忽如入迷雲的迷離感覺,水雲海突然發覺,面前的這個男孩的武功早已高出他的想像太多太多,如果不全力以赴的話,也許他這一次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容易的與之相對。

  凌寒刀氣貫穿著整個刀身,一時間,霜刀上面泛起一層彷彿透骨而入的冰寒薄霧,水雲海整個人就好似一尊來自北域冰雪中的寒神一般的同時迎向了向他衝了過來的鷹飛。

  交手,錯身,帶起的一片璀璨奪目的孤寒刀影中,兩人再次相逢間竟然浮起一片流嵐,鷹飛的輪力之力中帶著無人可擋的霸道與強勢,而水雲海的霜刀也非是一般的寒兵利器,強烈的氣勁之下,兩人的衣衫都向後鼓動,颯颯而飛,帶起一片飄飛的凌空感覺。

  兩人再次錯身後又迎面相對了起來,水雲海心頭浮起一抹似感傷又是頎喜的複雜心情出來,這個孩子真的好強,他還是這樣的年輕,如果等他到了自己的這個年紀的時候,他會如何的厲害,還真是讓自己無比的期待啊。

  鷹飛細細的感覺著,剛才自己與水雲海接招之時,那觸及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中所隱藏著的鋒利與老辣,不由得心生佩服,這個男人真的不愧為人稱之為北域的武聖,任憑他手中那比紙片還要薄上三分的霜刀上面帶起了氣勁竟然是這般的讓人膽寒心驚,氣透肺腑。

  可是就在兩人剛欲起身再次交手之時,卻從遠處傳來一陣彷彿是來自靈魂深處一般的笛聲,似遠似近,忽隱忽現,有若浮雲劃面一般的微微浮起絲絲涼意,又仿若情人耳語一般的低低歎息中輕柔至極的夾雜著一抹讓人無法忽視的冰寒。

  望月湖中一朵開得正艷的蓮花上面卻輕輕的拂起一抹水紋,只見一道人影隨著拂過的水紋緩緩顯了出來。

  那一襲無風而微微輕揚的白衫下面是一付如出水芙蓉般的嬌柔身姿,雖然面上遮著一隻面具,可是當夜獨舞現身湖中蓮花之上的時候,所有的人,不只正交手相對的鷹飛與水雲海,甚至連醉月樓上窗子後面的焚天也同時心中一震。

  橫在唇間的翠玉笛子被他移了下來,他眼光輕柔的落到了鷹飛的身上,看著那張與自己有著幾分相似的面容,不由得輕柔一歎,微一揮袖,「孩子,累你受苦了。」

  他的動作是那樣的輕柔,那樣的舒緩,可是卻在一眨眼間便飄到了還沒來得及反應的鷹飛身邊,輕輕一攬衣袖便把鷹飛給裹在了自己的懷中。

  抬頭望向焚天,雖然臉上遮著面具,可是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夜獨舞那彷彿是從水中融出來的淺笑一般的輕柔感覺是那樣的讓人迷醉失魂。

  「閻君殿下,別來無恙。」

  焚天微微偏著頭看向了夜獨舞,然後印著淺笑的臉上卻漫漫的溢上一抹無比陰柔的詭異笑意,「你來得早了,這一場費了我許多心思的好戲就這樣被你攪了,真是可惜至極啊。」

  微微斂首,夜獨舞並沒有理會焚天的挑釁,低頭看向了被自己攬在懷中的鷹飛,一雙無論在什麼時候都顯得迷離的眼眸卻在映上鷹飛那一雙純黑如墨的眼眸的時候,就好似一層無形的水紋從他的眼眸深處泛了出來,圍在兩人的週身上下,層層疊疊,波紋輕湧,「如果仍覺得別恨難消,你就咬我吧。」

  他的話問得奇怪,可是鷹飛下一刻深深咬在他探出來的手上也出奇的讓所有的人都靜默了起來。

  因為,這一時刻,兩人之間那看似仇恨入骨般的傷痛竟然就這樣隨著鷹飛的一咬奇異般的消融在四周的水紋之中了。

  鷹飛伏首在攬著自己的夜獨舞懷中,失聲痛哭了起來,就好似要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腦的傾洩出來一般的哭著。

  夜獨舞擁著鷹飛,只是無比輕柔的用著另一隻沒有被咬的手,輕柔至極的撫著鷹飛的頭髮,唇邊淺淺溢出一抹歎,微微低啞的聲音中帶著可以融化一切的溫柔低暖,「鷹飛,你還恨嗎?」

  輕輕搖頭,鷹飛張開了一直咬在夜獨舞手上的嘴,感覺著那滑進喉嚨中的腥熱,心頭浮起一抹心痛,「你為什麼不躲?」

  輕柔一笑,雖然面具上看不出夜獨舞的神情,可是從他那撫著鷹飛頭髮的動作便可以看出他的笑應該如風一般的輕柔溫暖,「我欠你已太多,只是一口血肉,不足以還你之離苦……」

  輕輕的拍掌聲,喚回了所有人的沉思,夜獨舞沒有鬆開攬著鷹飛的手臂,只是抬頭看向了笑得陰柔而詭異的焚天,輕柔一笑,「前塵鑄舊怨,今果結前恨,事到如今,你這樣算計鷹飛,心裡可有舊仇得報的喜樂呢。」

  焚天看著那抬頭迎視自己的夜獨舞,卻不知為何,卻把眼光落到了被他攬在懷中的鷹飛身上,那一雙純黑如墨般清澈無底的眼眸,此時竟然更加的黑亮了起來,心頭浮過一抹連自己都解釋不清的沉重,他斂起臉上的陰柔淺笑,一反先前的輕鬆,聲音變得更加低沉陰寒了起來,「看到我,會讓你如此的不高興,我是不是該稱讚自己一聲呢。」

  夜獨舞微微一展袖,蓮池上面微微浮過一抹清爽水風,他朝虛空探手一抓,只見那站在窗前的焚天就好似一隻凌空而起的紙鳶一般的被他抓離了窗子,瞬間現在眼前半空之中。

  焚天眼神很是平穩的感覺著那看不清透可是卻明顯可以感覺得到的水紋似繩索一般的圈繞在自己的週身上下,「欠你的,我一併還清,可是你欠我的呢,你要如何還我?」

  攬著鷹飛在自己懷中,夜獨舞看著那被自己困在半空中的焚天,遮在面具下面的薄唇淺淺的溢上一抹柔媚至極的笑紋,「當年之事,皆有因果,我知你恨我,因事出有因,所以我縱容你此時的一切,可是事到如今,你的功力盡失,難道,你當真要毀了自己才甘願嗎?」

  032——閻天抉擇

  焚天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的揚聲大笑,「毀了自己?當你把憐月姐的靈魂抽走的那一刻,你不是已經毀了我嗎?」絲毫不理會那困著自己的水獄牢籠,焚天眼裡一點一滴的滿溢出絲絲扯痛。

  焚天看著夜獨舞那張遮住表情的面具,心頭不知為何竟然浮出一抹很久遠,很久遠,久遠到彷彿是曾要夢境中見過一般的景像出來。

  他是那樣單純的喜歡著一個人,偷偷的掩藏著自己的心意,因為他願意為了那個美麗的女人而放棄一切,包括魔殿閻君的寶座在他的眼裡都不如她的一個笑容來得珍貴。

  夜獨舞看著神情有些激動的焚天,聽著他的質問,輕柔的淺笑雖未曾斂去,可是卻淺淺的浮上一抹直擊靈魂的輕歎,「……執迷不悔,……奈何,……輕舟過千山,不復來時路。」

  左手輕輕的擁著鷹飛的肩,夜獨舞掩在衣袖下面的右手食指卻滴落了三滴血珠落到了涼亭與湖邊的連橋之上。

  低頭看著血珠隨著四周輕湧的水紋緩緩的滑落到了蓮池當中,夜獨舞右手輕輕一旋,帶起一片微風拂面。

  當微風拂過蓮池之後,只見那緩緩滑落到蓮池當中的三滴血珠慢慢的圍繞成一個圓環,旋轉了起來,層層疊疊的水霧慢慢的飄飛的水面上,慢慢的在眾人面前淺淺的勾畫出一幅臨水而立的女子影像出來。

  一雙似水一樣柔媚的眼眸深處浮著讓人為之傾絕的美麗,當女子影像透那一層水紋現在湖上的那一刻,一直神情有些狂亂的焚天卻像是被人抽掉了靈魂一般的望著女子低喃了起來。

  「憐月,是你嗎?」

  女子溫柔的一笑,帶起無邊的水波湧向了焚天,纖細柔美的手好似一陣柔軟的風一樣的拂向了焚天的臉頰,「焚天,你這傻孩子,為什麼過了這麼久,誰都能看清,為有你仍看不透呢,當三十四年前秦隱娶我之時,也只不過是為了助他得到這南星的天下,他愛的不是我,而我愛的也不是他秦隱,所以,當年,我的離開並非是是因為絕望,而是一種解脫,如若不是夢迴使我脫離了南星的一切,我想,我會永遠也離不開那個華麗的牢籠吧……我真不知,當年的不告而別,竟然傷你如此之深,焚天……聽我一句勸,放下吧,你忘了我……就是放我,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看著那越來越淺,以至一點一滴消失在眼前的水霧,焚天慌亂的想伸手去抓,可是最後手中只淺淺的暈上一層細密水珠,他看向了一直望著自己的夜獨舞,低啞的嗓音裡面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與死寂,「我是不是真的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探出掩在衣袖下的手,又輕輕一旋,夜獨舞身子再次一轉,裹著鷹飛的白色身影以及那一直飄浮在半空中的焚天,如一抹輕煙一般的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

  當夜獨舞攬著鷹飛出現在菡萏的眼前的時候,菡萏睜著一雙剛剛睡醒的眼眸,懶懶的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才看向了被夜獨舞扔到了自己床上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雙微微浮著懶洋洋笑意的眼裡瞬間劃過一抹驚慌,他指著那早已昏迷過去的焚天,顫著手翻了過去探到了鼻下。

  「公子,天啊,……這不是魔殿的閻君殿下嗎?」身子似一條軟籐一般的向旁一卷,他從焚天的身下把自己抽了出來,整了整因為睡熟而顯得凌亂的衣衫,揉著一雙瞪得大大的眼睛站在床邊不解的看著這莫明出現在自己屋中的幾人。

  夜獨舞鬆開自己攬著鷹飛的左手,輕輕的摘下面上遮著的面具,坐到了床的另一邊,單手按上了焚天的手腕。

  幾息之後,夜獨舞鬆開自己的手,手指靈動間閃出三顆銀針,依次的紮在了焚天的手腕之上,細細揉捻中把自己身體內的一股子溫暖至極的柔和氣息順著銀針刺脈之處緩緩的輸了進去。

  隨著焚天頭上陣陣旋起的白霧閃現,原本蒼白似紙一般的臉色竟然漸漸恢復了一些血色,夜獨舞收回三根銀針,微微偏頭看向了站在一側的菡萏,「拿來。」

  菡萏很是不解的看著夜獨舞,然後瞪大雙眼,「公子,菡萏這裡早已沒有什麼可救命還魂的仙藥了呀。」

  微微勾起了唇邊,夜獨舞指尖銀針輕輕的旋了一圈,帶起一抹冷寒厲光映到了菡萏的眼眸深處,「剛才我滴了三滴還魂血,可是卻只有兩滴落到了憐月那裡,不要告訴我,剩下的一滴,你不知道在哪裡。」

  看著夜獨舞那散發著柔軟笑意的淺淺笑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菡萏就是感覺到了這週身上下一陣一陣的發冷,「公子,……那個,菡萏知錯了。」

  看著菡萏翻出的手掌心處那一滴仿若有生命一般來回滾回的血珠,夜獨舞拈起銀針挑了過去,然後電光火石之間扎向了焚天的眉心處。

  還珠血,入生魂,舊魂消,新魂生,塵功散,仙功復。

  當一陣琴音飄向耳際之時,焚天幽幽轉醒了過來,好似有些東西就發生在眼前,可是他卻連一絲一毫都抓不住,只能徒手的任一切從眼前飄走,而無法做些什麼。

  「義父,你醒了,來喝點粥吧。」

  焚天看著這個漂亮秀氣得過分的男孩伸手扶起自己,輕輕的吹著手中一匙飄著香氣的桂花蓮子粥遞到了自己的唇前,好半響才想起了一切似的啞得嗓子幽幽一歎,「鷹飛,你不恨我嗎?」

  鷹飛淺淺一笑,「義父,多吃些,這粥……可是熬了好幾個時辰了,現在吃剛剛好。」

  陣陣飄渺的琴音中夾雜著青蓮的淡淡清香,水樣的溫柔濕潤,焚天發覺自己還真的有些餓了,就這樣任著鷹飛一匙一匙的把大半碗粥都餵進了肚子裡面。

  當鷹飛端著粥碗走到門邊的時候,才微微頓了一下腳步,卻是不曾回頭,「義父,我從未恨過你,一直都未曾有此想法,不知你曾記得嗎?我曾說過,在我的心中,不管你曾經做過什麼,你都是我的再生父母,若是沒有你,就不會有我的今時今日,你對我的恩情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義父,聽我一句勸,也許放下前塵舊恨,會讓你好過一些。」

  焚天慢慢的滑進柔軟舒服的被子裡面,伴著四周那彷彿可以牽動靈魂一般的琴音,心頭一陣疲倦泛了上來,在他為了憐月付出了一切,傷害了所有的這的時候,這個孩子竟然還這樣的看他,是該說他太傻,還是他太真呢。

  伴著一道清朗調皮的笑意,菡萏笑著的出現在他的身前,微微一禮,「呵呵,閻君殿下,小菡萏來看您了。」

  看著一身淺綠色清絲薄紗覆在身上的菡萏出現在床前的時候,焚天並沒有表示出什麼驚疑,只是微微一笑的任著他扶著自己坐了起來,「沒有想到,十多年不見,小菡萏都長得這樣俊俏可人,不再是當初的一珠羞澀青蕾了。」

  伸手為焚天掩了掩覆在腰間的被子,顯然對於焚天這麼突然說出來的誇獎,他還是有些不太習慣,不過他仍舊笑著的迎向了焚天的注視,「殿下,您現在感覺如何,您不知,當您落到這張床上的時候,當時可把菡萏給嚇壞了呢。」

  看著菡萏眼裡的清澈,焚天只是低低的問了一問,「放下,難道就可以讓自己忘記曾經發生的一切嗎?」

  不待菡萏有所回答,焚天自嘲的一笑,「不能,即便是放下,也不能挽回曾經的一切錯處,對於我所做過的任何事情,就算是錯了,我也不會後悔,所以,我也不需要挽回。」

  「傷害了這麼多人,就算是錯的,你也不悔嗎?」伴著一道如水般溫柔的低吟,夜獨舞懷中抱著一張七弦古琴白衫紛飛間立在門邊。

  焚天看著那張無論過了多久,甚至一千年都不曾變過一分一毫的容顏,不由得垂下了眼,「事到如今,再次落在你的手中,我……無話可說。」

  夜獨舞看著倚在床頭的焚天,卻是溫柔淺笑不變的懷抱著絃琴坐到了床對面的籐椅之上,斂眉垂首。

  「焚天,當年你決別雪寒峰的時候,可曾記得我說過的一句話。」

  猛然間抬頭,焚天看著垂首輕輕撫著琴弦的夜獨舞,不由得身子顫,咬著下唇,卻是什麼話語都說不出來。

  輕輕一滑後猛然間挑起,纖細修長的手指絃琴上面慢挑細捻中帶起一串輕靈顫音,夜獨舞嘴角微彎的弧度慢慢的加深了一分。

  「雪寒鑄奇峰,孤寒幽恨深,憐月遺世魂,渺煙得復生。」

  伴著似輕鈴擊水一般的柔軟聲音,夜獨舞帶起的笑意中竟然浮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清冷幽怨。

  「當年,我不管你是出於何種心事想要得到渺煙,可是既然我答應了憐月要為他照顧渺煙,渺煙在我看來,就如同自己子侄一般的親近,養他教他,就是我的責任。所以我留他在身邊,這樣一來,不管是你,還是南星都是沒理由從我這裡把他帶走,也算是了了憐月的心願。

  可是我卻不曾想,被魔功腐去心神的你,竟然如此執迷不悟,雖然當年錯事,並非全在於你,如若我早猜到你抵禦不了魔功的反蝕,就不該獨意孤行的授你魔功才是。」

  夜獨舞帶著幽怨的溫柔低語是那樣毫無阻攔的刺向了焚天的心底深處,眉眼間溢上的點點幽深又豈是一句後悔就可以隨意洗去的。

  琴音蕩滌著一切,焚天抬起頭來看向了那張讓自己熟悉不已的七弦古琴,眼角一滴晶瑩順著臉頰緩緩的滴落到被子上面。

  「歸夢迴,你告訴我,當年憐月走的時候真的是一點都不悔嗎?」

  夜獨舞沒有抬首,只是纖細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面再次的滑出一串顫動心底的靈音,然後伴著手指的挑捻間,輕輕的吟詠了起來,「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攲,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眼角的晶瑩彷彿是落了線的珍珠一般的瞬間浸濕了焚天身前的薄絲被,映著滿頭懾目的白髮,臉上浮上哀憂的焚天竟然在這一瞬間讓人見了忍不住心疼起來,他只不過是一個愛錯了人的男人,可是卻沒有想到,他會為了這樣一份根本沒人知道的愛戀,付出這麼多。

  「到了此時,焚天你可還有怨?」焚天看著夜獨舞那雙永遠泛著迷離的眼眸深處印上的一縷冰寒,眼前一直虛幻如夢境般的一切就如被人掀開迷霧薄紗之後而變得漸漸真實了起來。

  夜獨舞猛的一扯手中的琴弦,在焚天還來不及反應之時,便點在了他的額心處那滴一直泛現點點紅光的還魂血之上。

  還珠血,入生魂,舊魂消,新魂生,塵功散,仙功復。

  一直安靜的站在一側的菡萏原本浮著笑意的眼眉間瞬間掠過一縷驚懼,身子向後猛然的退了一大步,夜獨舞手中的琴弦便挾著如山洪噴發一般的氣勢把焚天裹在了其中。

  「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鷹飛卻在這時突然出現在兩人之間,擋在焚天的身前,手指堅定不移的點在那根柔軟似水,卻堅如殞鐵一般的琴弦之上,看著站在對面的夜獨舞,一雙黑墨似的眼眸裡面泛現著深深的不捨。

  夜獨舞微微柔笑間浮起一抹讓人無法理解深遂,他望向了眼神直直看向自己的焚天,輕聲一歎,「焚天,若想復功,你應知,你要放棄的是什麼……」

  嗓子中好似壓著千斤重擔,感覺著身體中那不斷往復的熟悉內力,焚天原本帶著頎喜與矛盾的心卻突然浮起了一抹不捨,他看著那擋在自己身前,雖然不曾看向自己,可是卻給自己無比溫暖感覺的鷹飛,心頭的不捨越發的濃郁了起來,但是那回復功力的誘惑卻讓他委實抉擇不下。

  他到底該如何抉擇,才好……

  033——為誰凝煙

  嗅著鼻間那淡淡的青蓮香氣,鷹飛坐在望雨軒前的青蓮池邊上,透過蓮葉間的瀲灩倒影看著這張自己並不熟悉,但是卻讓他清楚的知曉,曾發生過一切的這張臉,他就會覺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似一場還沒有醒來的夢。

  「怎麼一個人在這發呆?」秦渺煙看著那坐在那裡已發呆了許久的鷹飛,不由得嘴角浮起一抹柔軟的淺笑從望雨軒中閃了出來。

  鷹飛從水光中移回不知神遊到了哪裡去的思緒,看著那石板路上緩緩而來的秦渺煙,透過那張平凡到讓人很難去在意的臉上感覺著那層讓人想要親近的微微倦意,彎眉展顏,「秦閣主。」

  秦渺煙看著那雙暗黑如墨一般的眼眸深處浮著的一層淡淡輕憂,耳旁卻響起了夜獨舞那低柔的叮嚀,腳步輕緩的走到鷹飛的對面尋了一塊大石坐了下來,「你這孩子,與我還要這麼客氣做什麼,如果不介意的話,你也隨菡萏那傢伙喊我一聲哥哥吧。」

  手指輕輕的點在身旁的一株蓮葉花苞之上,秦渺煙的聲音淡雅溫和中淺淺的浮著一種讓人心神安寧的平定,「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曾說過什麼嗎?」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

  鷹飛感覺著從秦渺煙身上傳來的淡淡溫暖,不由得心頭浮出自己第一次見到秦渺煙時,他曾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咬著下唇,浮著輕憂的眼裡慢慢的溢上水漾的溫潤。

  「我……」

  伸出右手按在鷹飛的肩上,秦渺煙那雙總是浮著微微倦意的眼眸裡面滑過一絲飄渺,「這是他的命。」

  「可是……」

  秦渺煙輕輕的拍了拍鷹飛,把眼光投到了左手邊上的那株蓮葉花苞之上,「焚天本就天性高傲倔強之人,若是讓他如同我一般像個廢物的活著,不出三月,他便會瘋魔成症,所以,這樣最好……鷹飛……你又何苦……」

  鷹飛感覺著那拍在自己肩上的手心處一點一點的傳來了一種透骨冰冷的寒意,抬起頭來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一股子從秦渺煙體內傳來的陰冷寒意卻像是洩洪了的閘口一般的向他奔湧了過來。

  體內那好似已經沉睡了輪迴之力卻在這一時刻間甦醒了過來,秦渺煙微微一歎的便停下了自己本欲行功的想法,任著自己體內那道挾著巨大陰寒內力的氣勁似狂風一般的被鷹飛吸了過去。

  感覺著有人在拿一條泛著溫熱感覺的毛巾輕輕的擦拭著自己的額頭與臉頰,鷹飛感覺著體內那又莫明增長了許多的輪迴之力似狂濤一般的來回奔湧著。

  「爹」一隻手輕輕的貼上了他的額頭,冰涼的觸感中帶著一抹絲綢般的柔滑,鷹飛緩緩的睜開眼,看著夜獨舞正微微偏著頭為自己擦拭著脖子,不由得從脖頸處慢慢的暈上了一層淺紅。

  略帶迷離的眼光輕柔的落到了鷹飛那泛著窘意的眼裡,夜獨舞向後微微一靠倚上床欄,把手中的布巾遞到了站在一旁的小僮晚塵手上,然後輕輕的點在鷹飛的腕穴之上。

  鷹飛看著那夜獨舞那微微輕闔的眼簾處,細長而翹的睫毛伴著床前的孤燈所投下的暗影,不由得神志一迷,雖然自己與這個男人長得有些相似,並且血脈相連,可是他就是感覺到了自己與夜獨舞兩人之間那天與地之別,雲與泥之差,因為夜獨舞身上浮著那種經過無數漫長歲月洗禮之後而凝練的淡雅出塵是那樣的讓人忍不住泛起一層迷思。

  天人,夜獨舞是一個只應是待在天上,不應謫落凡塵的男人。

  鷹飛感覺著夜獨舞那與自己比以前更加親近的感覺,心頭微微一暖,這樣一個讓人心生仰慕的男人與自己竟然是血親,這樣的事實,既讓他有些頎喜,卻也有些驚慌。

  就在他思緒繁亂的無以復加的時候,夜獨舞收回了按在他大腕穴的纖手,微微勾起唇邊,接過晚塵遞來的藥碗輕輕的印在他的唇邊,「……來,把這碗藥喝了,你會舒服一些。」

  滑進口中的藥並不是特別的苦,微酸中竟然淺淺的溢出蓮子的清香味道。

  夜獨舞輕輕的試了試鷹飛的唇邊,不待他張口便淺笑的為他輕輕掩好薄被,「剛剛服下的藥乃炙焰果與並蒂蓮子相熬而成的,有助於百毒之果的凝功聚寒斂毒,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

  當鷹飛終於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早已是翌日清晨,鳥鳴蟲叫之時了,嗅著拂面的淡淡蓮香,睜開眼卻沉浸在一雙微微浮著倦意的褐色眼眸之中再也無法拔足。

  鷹飛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形容眼裡所看到的這一張臉。

  雖然曾經他看到過秦紗月那張美麗嬌柔的容顏,可是如今當他看到這張臉的時候,卻會發現,秦紗月的美只是美在給人的感覺上面,而這張臉的主人,不僅五官精緻到極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更是美得似一層迷霧一般的迷惑著所有人的心,迷惑著所有人的意,讓人有一種飄渺與不真實的感覺圍繞在他的週身上下。

  秦渺煙俯下身子看著鷹飛那雙看到呆愣的眼,不由得淺淺一笑,溫暖柔和的伸手一拍鷹飛的額頭,「你這孩子,怎麼看我竟然看傻了不成。」

  耳邊傳來的溫暖柔和聲音喚回了鷹飛那已迷離到不知何處的心緒,他看著那浮著微微倦意的眼眸深處帶來的淡淡安定平寧,不由得同樣輕輕一笑,「我從未見過,如你這樣美麗的容顏。」

  輕輕一笑,帶起一片迷人的沉醉風情,秦渺煙直起身子踱到窗前,微微偏轉過頭凝視著遠處,聲音中浮著飄渺與虛幻,「美麗的容顏是這世上最會騙人的,騙了自己,也騙了別人。」

  轉過頭來看向鷹飛,淡淡的倦意中卻浮著一抹真誠的感激,秦渺煙朝著鷹飛彎腰就是一禮,「昨日,若非是你吸去了我體內的鬼功陰毒,我也不會功力回復,恢復以往。我秦渺煙在此立誓,鷹飛,如果他日你有任何需要,只要我秦渺煙能做到,一定會想盡辦法為你達成,如違此誓,永世沉淪地獄苦海不得解脫。」

  微微斂眉漾起的絕世風華是那樣的讓人如墜迷霧而不願醒來,鷹飛望著那立在窗前的秦渺煙,卻是百感齊繞心上,此般佳人,絕世風華,凝煙為誰?

  034——清若水晶

  夜獨舞支著雙腿輕輕的倚在涼亭的橫欄上,襯著雨中那如煙如霧一般飄飛的雨絲,安靜美麗得就像是一幅畫一般的讓慢慢走近的鷹飛心中升出了一種連自己都解釋不了的感覺出來。

  如果說秦渺煙的身上有著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絕世風華與天然魅惑,那麼夜獨舞的身上則是浮著一種讓人聞之欲離魂一般的疏遠淡然與離塵清幽。

  輕輕偏轉過頭,臉頰旁一絡碎發微微拂過頸間,夜獨舞看著那頂著雨絲慢慢走近的鷹飛,不由得一抬衣袖,探出那總是浮著晶瑩光澤的纖手,「感覺好一些了嗎?」

  彷彿是被迷魂了一般,鷹飛看著那雙泛著迷離的眼眸深處浮上來的喜歡,不由得身子一傾一把握住了夜獨舞探伸出衣袖的手。

  窩在夜獨舞的懷中,感覺著那隻手在自己頭髮上面來回的扶摸所帶出的舒服感覺,鷹飛舒服得慢慢閉上了眼睛,看著他這可愛的模樣,夜獨舞不由得啟唇輕柔一笑,「鷹飛啊,陪在我的身邊可好。」

  溫暖柔軟的聲音在耳邊帶出一片迷人沉醉,鷹飛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他只想沉浸在這種讓自己既激動又頎喜萬分的感覺中不願醒來。

  鷹飛第一次發現,竟然會有人比水晶更透明,比琉璃更純淨,但是卻乾淨冰冷得毫無生氣,看著那個空靈中透著死寂的男子,鷹飛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去形容他所帶給自己的震憾。

  夜獨舞攬著鷹飛好似睡著了一般的微闔著眼簾,只是那一下一下的來回撫摸著鷹飛頭髮的手讓人覺得他並沒有睡熟而已。

  好似感覺到了來人的氣息,夜獨舞並沒有動,只是輕聲的問道:「怎麼出來了,你的身體好一些了嗎?」

  當菡萏走進涼亭中才放下被自己扯著衣袖一角的男子,只是清朗的淺笑中浮過一抹無奈。

  「阿善已在我的破蓮窩裡面窩了快半年沒有見到陽光了,這不,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扯著他出來透透氣,公子,你不要生菡萏的氣,好不好?」

  聞言,夜獨舞這才睜開一直微闔著的眼眸,看著那個仿如水晶透明精緻,但是給人極度虛無感覺的男子,幽幽一歎,「終於肯見我了?」

  清脆中透著水晶質感的冰冷,男子那張清秀中透著琉璃一般晶瑩的面容卻是什麼表情都沒有,只有淡漠與疏離,「公子言重了,阿善不敢。」

  但是,當他那雙空靈的眸子落入到鷹飛的身上的時候,一直空洞無光的瞳眸深處卻淺淺的凝起了一抹神彩出來,微微偏頭,好似在想些什麼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慢慢的走到兩人身前,撫上了鷹飛的臉頰,淡冷冰脆的聲音裡面卻浮過一抹疑惑,「為何我沒有見過你,卻感覺那麼的熟悉,我們曾經相識過嗎?」

  鷹飛感覺著那雙柔軟中透著冰涼感覺的指尖輕輕觸到臉上的一瞬間,心中那個一直被自己無法理解的所在,所猛然的一動,瞬間,他便感覺到從內俯深處浮出一種滾熱如沸水一般的炙烈灼熱游移在四肢百骸之間。

  可是就在他想要更深一層的感覺著那種讓自己身體發飄,靈魂輕顫的灼熱感覺的時候,夜獨舞一直撫著他頭髮的玉手卻覆在了聞人善觸到了他臉頰上面的手背處。

  「阿善,他是我兒鷹飛。」

  看著那張清冷無緒仿若水晶的清俊面容,鷹飛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是那麼的想要與他親近,他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倚在原處未動的夜獨舞,可是從那雙只見迷離的眼眸中卻是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繼續攬著鷹飛的肩頭未動,可是夜獨舞的眼光卻輕輕的從兩人身上滑落到了無邊的細雨之中,「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

  聽著夜獨舞那柔軟中帶著一種特殊韻律味道的低吟聲音,聞人善看著鷹飛的空靈眼眸中竟然淺淺的浮過一層溫潤,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眼角緩緩的滑下臉頰,竟然惹起亭外無邊的細雨隨之輕輕一顫。

  站在他一側的菡萏聞言不由得伸手一把摟住他那輕輕顫動的身子,一直浮著清朗甜笑的臉上卻是笑容輕斂,一抹陰厲與心痛同時浮了出來,「公子,阿善早已沒有心了,為何你還要如此對他。」

  沒有理會菡萏的憤憤不平,夜獨舞輕輕一旋衣袖,帶起無邊的雨絲也隨著他的衣袖輕輕的飄舞了起來,「願我來世,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自身光明熾然照耀無量無盡無邊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隨形莊嚴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無異。」

  被菡萏擁在懷中的聞人善任著眼角的淚水滑下一道淚痕未試,只是看著鷹飛的眼眸深處卻淺淺的浮過一抹灼熱,就算是抹去了前世,遺忘了過往,可是偏偏對於第一次見面的鷹飛,一向無情無緒的心底卻深深的印上一抹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執狂,因為他竟然從這個男孩的身上感覺到了那一抹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渴望之所在,難道這個男孩會是他的心之所在嗎?

  鷹飛看著聞人善那雙空洞無緒的眼眸中一點一點溢出的七彩琉璃光,不知為何,竟然從心底深處浮過一抹驚顫,這個男人,是那樣的晶瑩剔透,無瑕易碎,讓人不忍傷害。

  夜獨舞收緊自己攬著鷹飛的手臂,那雙總是浮著迷離的眼眸中帶起一抹深遂落到了聞人善的與菡萏兩人的身上,「早已無心,又何苦糾心,不如遂心。」

  感覺著從菡萏身上傳來的暖意,聞人善向來無緒的清冷面容上面卻是輕輕扯過一抹淺得幾乎看不見的苦澀,「公子擔心阿善經不起尋心之苦,阿善心裡感激,可是……公子,阿善並不是一個死人,所以阿善也是會有感覺的。」

  輕柔的撫著鷹飛的黑髮,夜獨舞看著阿善那抹即現便隱去的苦澀,唇邊微微輕輕勾起一紋柔軟至極的笑意,「為了一顆本就不遂之心,甘願付出所有,難道,這就是你現在的所思所想嗎?」

  微微點頭間,一直緊緊擁著聞人善的菡萏卻是更加收緊的扣住他的雙臂,「阿善,你可不要嚇我啊,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伴著菡萏激動的叫喊聲,涼亭外竟然起了一抹細風,慢慢飄落到臉上的雨絲讓鷹飛看著那近在面前,卻感覺無比疏遠的聞人善,心頭滑落了一抹涼意,比這秋風挾雨更是涼上三分。

  035——通靈玉鐲

  鷹飛閉目調息了一周之後才緩緩的睜開雙眼,感覺著那吹拂到臉上的輕柔微風,嘴角微微一翹,此時他身體之內的那個百毒之果在經過了夜獨舞為他熬製的藥湯以及為秦渺煙化功所斂之毒已完全歸為他的所有,雖然心底深處對於百毒之果,他仍有些牴觸之感,可是卻無法去否認,這個百毒之果此時對於他來說,無疑於仙藥靈丹一般的讓人稱奇,無怪乎當年的魔殿閻君費盡心神也想要從他的身上把這個東西拿到。

  思起那個已經消失無蹤影的男人,鷹飛心頭仍舊浮過一抹失落,可是卻早已沒有最初的傷感與深深不解,只餘下一句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道別罷了。

  「呵呵,一個人呆在這裡是不是很無聊,我們出去轉轉如何?」伴著菡萏那特有的朗笑聲,眼前水紋輕輕湧動間,菡萏手裡搖著一柄紙扇悠悠然的現在鷹飛打坐的石檯面前。

  看著菡萏那雙雖然浮著笑意,可是卻極其無聊的神態,鷹飛並沒有細思便微微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好。」

  顯然是沒有料到,自從來到他這望雨軒就一直閉門不出的鷹飛會是這樣的爽快,菡萏手中的紙扇啪的一下說敲到了左手手心處,「太棒了,我正好要到最近的集市裡去購些東西,你來陪我,真正是再好不過了。」

  鷹飛其實是一個在漁家長大的孩子,雖然此時容顏已換,可是幼時養成的習性並沒有使他有多大的改變,所以當菡萏帶著他來到集市上面的時候,菡萏看著一身錦衣的鷹飛卻是很平常的便與商家小販殺起價格的時候,忍不住的直扇手中的紙扇,這個鷹飛,他也太強了點吧,自己還真是帶對人出來了,試想一下,現在窩在自己蓮窩裡面的那幾個人有哪一個看樣子像是會買東西殺價的傢伙。

  「阿婆,再少一點啦,這個我不久前有給朋友家的娃娃買到過的,人家可是比你便宜得很,如果你不能再便宜一些,那我可就不要啦。」浮著笑臉的鷹飛早已迷得人家阿婆暈頭轉向。

  阿婆笑笑的看著鷹飛那張讓人忍不住喜歡的笑臉,抬了抬手,「好了啦,少年家,阿婆就依你給的數目賣你啦。」

  笑笑的接過阿婆遞來的小小玩意,鷹飛遞了一塊碎銀過去,「謝謝啦,阿婆。」

  鷹飛笑得好看,人也親切,所以一路行來,他與身上泛著清靈秀氣的菡萏兩人倒是吸引了不少人注視的目光。

  看著鷹飛手中那個做工雖然很是精巧,可是卻絲毫不明白他為何買來的小小玩意,菡萏不解的問道:「這是什麼?」

  輕輕一揚手中的小小玩意,帶起一串咚咚咚的響聲,鷹飛笑得彎彎的眼眉處浮過一抹回思,「這個啊,叫做搏浪鼓,是我小時侯看別人家的孩子都有,而自己沒有,一直就很想買來的一種玩具,適才見到了就忍不住買了下來,你可不要笑我啊。」

  搏浪鼓輕輕擺手間帶起的咚咚聲卻讓走在他身邊的菡萏不由得想到,原來,他也不過只是一個才十五歲大的孩子而已,有些孩子氣也很是正常的啊。

  伸手拍了拍鷹飛的肩,清朗的笑容中有著讓人如沐清風一般的溫暖,「怎麼會呢,對於這個,我也很好奇,先借我玩玩好了。」

  「喂,……還我,你怎麼可以這樣啊。」看著菡萏那似飄飛一般竄了出去的身影,鷹飛看著空空如也的右手,不由得笑著追了兩步。

  回過頭看著鷹飛那笑得極其無奈的模樣,菡萏發覺自己的心情竟然可以變得很好,「這個小小玩意很得我的喜歡,你就送給我好啦,我不還你嘍。」

  「呃,菡萏,你……」菡萏的臉上所浮現的笑容是那樣的親切與自然,鷹飛笑笑的止步,搖了搖頭,「怎麼連這個,你也要和我爭呢。」

  微微挑眉,菡萏也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泛著笑意的臉帶出一片嬉戲調笑,「因為,我很喜歡你啊,所以才要和你爭啊。」

  菡萏沒有童年,所以他無法想像鷹飛的童年是怎樣度過來的,可是鷹飛與公子之間的千絲萬縷牽扯,他卻會從細微中察覺出來,鷹飛的童年過得並不快樂。

  所以看著鷹飛那一瞬間的失落,他就忍不住心中一動,想要拂去鷹飛那夾雜在笑眉中的輕憂。

  「好了啦,既然我收到你的這個禮物,那我也要回送你一個才算。」扯過鷹飛的衣袖,抓起他的手腕,菡萏不理會鷹飛眼裡的不解,便從自己的左手手腕上脫出一塊玉鐲給鷹飛戴到了右手手腕之上。

  感覺著那從玉鐲上面傳來的柔軟順滑的感覺,鷹飛想要拿下來,可是卻發現無論自己怎樣脫,都無法把這隻玉鐲從手上脫下來。

  菡萏一把扣住他那掙扎不休的手,溫暖的笑中帶著一抹無人可察覺的深意,「既然我為你把他戴上,你就不要再想脫下來的可能,這玉鐲除了我,是沒有人可以脫得下來的,他可保你入水如常,調風戲雨無礙。」這玉鐲乃是他菡萏幻化成人之後留下的玉髓精琢而成,與他通心通靈,此時一點靈力都無的鷹飛又怎麼能隨意脫開。

  輕輕的撫摸著腕處那給自己帶來絲絲舒爽感覺的玉鐲,鷹飛咬著下唇看著菡萏,「這麼貴重的東西,為何要給我?」

  放下拉著鷹飛的手,菡萏笑笑的攬過鷹飛的肩,「我說過,我收了你的禮物,自然是要還你一樣禮物才是,而且我覺得你這個人很得人喜歡,所以就送給你了,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明顯不信,可是被菡萏攬過肩頭的鷹飛只是輕輕的彎了彎嘴角帶起一抹笑紋,不在試圖說些什麼,輕輕撫著手腕上的玉鐲,一雙墨黑深遂的眼中卻浮過了一個清若水晶,淨若琉琉的清秀面容出來。

  雖然菡萏掩飾得極深,可是鷹飛就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聞人善的一抹影子。

  036——相救柳鶯

  鷹飛看著走在前面的菡萏,輕輕的撫著手腕上面那個散發著一種讓自己無比舒服感覺的玉鐲,心頭卻是浮出了聞人善那張讓人見已便不會忘記的清俊容顏。

  「林少爺,求求你行行好,放過阿鶯吧。」伴著一道哭泣的聲音,菡萏手中正搖來搖去的折扇停在手中,頓住腳步看著橫在自己前路的眾人。

  只見一個公子哥模樣的年輕男子蹲著身子看著一個被下人按在地上的女子,支著下巴微諷的勾起嘴角,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放過你,呵呵……賤人,你到是給我逃啊,這次,我看你能給我逃到哪裡去?」站起身來,林曖朝著按著女子的隨從微一擺頭,「給我狠狠地打,我倒要看看,她還敢不敢給我逃了。」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鷹飛卻是身子向前擠了一步,他看著那被人按在地上的女子,伸手就是一攔。

  「慢著。」

  林曖微微偏著頭看著那橫殺出來的鷹飛,微微扯了扯嘴角,「怎麼,你還想為這個賤人出頭不成。」

  鷹飛並沒有理會林曖眼裡閃過的陰厲,一雙墨黑的眼眸中只有著女子那早已被扇腫了的臉,「你……你沒事吧。」

  柳鶯抬起哭得早已腫了的眼睛看著那俯下身子看著自己的鷹飛,笑著彎彎的細眉下是一雙讓人覺得無比溫暖的墨黑瞳眸,高挺秀氣的鼻子下面是一張微微浮著一抹笑弧的薄唇,鷹飛年輕而俊秀的容顏一瞬間便讓柳鶯羞得臉上暈上淺紅,可是看著這張自己十分陌生的容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感覺到了從鷹飛身上散發的那種關心是如此真實的,一瞬間,眼淚便又落了下來。

  彷彿是看到了溺水後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柳鶯狠命的掙扎著衝向了鷹飛,「公子救我,救救阿鶯。」

  可是摁著他的那個隨從又怎會讓她輕易的便掙脫開去,於是狠勁的扯著她原本就凌亂披散的頭髮往後就是一扯。

  可是就在她剛剛再次跌坐在地上的時候,鷹飛的衣袖輕輕一展帶起一抹氣勢,竟是硬生生的讓扯著他的隨從跌坐在地上,傻眼的看著他輕柔的撫起柳鶯那早已軟弱無力的身子。

  鷹飛輕輕的把柳鶯抱了起來,他看著臉色變得無比難看的林曖,墨黑的眼眸浮過的溫暖一點一點的斂去,印上一抹冷寒,「她不過一個弱女子,你為什麼要這麼狠心的對侍她。」

  彷彿是看到什麼笑話一般的看著鷹飛,林曖掃了一眼慌忙爬了起來的下人,「為什麼,這你到要問問這個賤人了,我為什麼要這麼的對待她了。」

  鷹飛低頭看著被自己抱在懷中的柳鶯,眼裡浮著不解。

  柳鶯狠狠的閉上了眼,可是眼角的淚水卻是止不住的滑落了滿臉,「公子救救阿鶯,阿鶯願賣身為奴,作牛作馬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鷹飛看著哭得淚流滿臉的柳鶯,揚起了眉頭看向了站在對面的林曖,「說吧,她究竟欠了你什麼,我來還便是。」

  林暖看著鷹飛,原本有些難看的臉色卻淺淺的浮起了笑來,只是這笑中多了一抹邪氣,「她欠我不多,也不過就是欠了一條命而已,你要怎麼還?」

  欠命?鷹飛看著林暖那張不像是說謊的臉上浮過的鬼詭笑容,心下卻是一寒,就在他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直站在他的身後輕輕搖著扇子的菡萏卻是淺淺一笑的伸手一撥他的肩頭,也擠了過來。

  「只是一條命而已,給你就是了。」

  林曖看著站在鷹飛身前,這個身形優美,笑容和暖,態度從容,給人一種無比剔透玲瓏感覺的菡萏,卻是感覺心口一陣緊縮,「兄台是想替她付我一條命嗎?」

  手中的紙扇微微一搖,卻在眾人瞬眼間便抵在了林曖的頸間,「拿你的命換她的命,很划算,不是嗎?」

  雖然紙扇看上去沒有什麼力道,可是被菡萏頂在那裡的林曖卻是從紙扇上面感覺到一種似水一般柔軟,但是冰冷的寒意瞬間罩在自己的身上,看著菡萏那張泛著嬉笑的清俊容顏,可是林曖卻是身子忍不住一顫,不過許久以前養成的厲氣讓他硬是抵著菡萏從紙扇上面傳來的透骨寒意挺直了身子,「想要我的命,很容易,可是我就怕你不敢要。」

  微微挑起眉頭,菡萏手腕一抖旋起衣袖,紙扇便離了林曖的頸上,他手中的紙扇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之時便橫裡的一抹,敲在了林曖的手臂之上,頓時疼著林曖咬著牙撫著好似快要斷了一般的左臂,朝他吼到,「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我是誰,你便敢如此的對我。」

  不理會他的叫囂,菡萏手中的紙扇再次點上他的額心處,真頂著他身子一顫,「不管你是誰,那都與我都無關,因為我菡萏長這麼大,還真沒有什麼事兒是我不敢做的,何況只是取你一條狗條而已,呵呵……就算是南星當今的皇上秦隱,來到我的面前,他也不敢如你這麼的放肆,滾開,我沒心情理會你這沒長眼的傢伙。」

  「噢?!是誰說連我南星的皇上他都不放在眼裡的,本王可要好好瞧瞧是誰有這麼大的口氣。」伴著一道帶著戲謔味道的調笑聲,林曖的後邊擠著的人群瞬間被人推開一條道路。

  一個身穿淡青色絲緞錦服外罩一件透明掐金線的薄衫,微瞇著眼睛的男子悠悠然的出現在了林曖的身後。

  菡萏看著那滿臉調笑戲謔的男子,神色並沒有絲毫變化,只是一直浮著笑意的眼眸微微一翻,輕輕搖了搖頭,溢出一口清歎,「秦暮雪,你還沒有死啊。」

  南星六王景王秦暮雪看著菡萏,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笑了起來,「我道是誰這麼膽大胡為,不知天高地厚呢,原來是菡萏公子啊,幾年不見,暮雪怎麼能隨意便死掉呢,暮雪可是好想念公子的風姿……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呃,有說好好說……好好說……」

  看著那瞬間便抵在胸口處的紙扇,一張涎著笑意的臉上雖然表情未變,只是眼眉間多了一抹沉凝。

  輕哼一聲,收回手中的紙扇,菡萏看著秦暮雪那張笑起起讓自己很是不舒服的臉,別過頭扯了扯鷹飛的衣袖,「我可是一點都不想見你,叫這個礙眼的東西給我滾開就行了,鷹飛,我們走……」

  林暖看著秦暮雪那雙雖然仍舊浮著笑意,可是看向自己卻早不知在何時浮過陰寒的雙眸,撲通的一聲便跪倒在地上,「殿下饒命啊,林曖不知道,這位公子是殿下的朋友。」

  沒有理會在地上不斷磕著頭的林曖,秦暮雪卻把眼光從菡萏的身上落到了被他掩在一側的鷹飛身上。

  雖然是第一次看到鷹飛,可是他卻從鷹飛那裡看到了與曾經年幼時讓自己無比仰慕的那個男人十分相似的引人風姿。

  037——打算明搶

  秦暮雪看著菡萏抬步就走,哪裡還有時間去管那跪在地上哭求的林曖,也一轉身追了過來。

  走了幾步,菡萏頓住身形,看著一直跟在後面的秦暮雪,嘴角勾出的笑紋中浮過一抹無奈,「秦暮雪,你到底想要跟到什麼時候?」

  看著菡萏那張玲瓏剔透中暈著暖人笑意感覺的臉上浮出的無奈之意,秦暮雪調笑戲謔的神情中浮過一絲狡猾,「暮雪已很久沒有看到公子,暮雪當然是要和公子好好的敘敘舊才是。」

  鷹飛看著懷中的柳鶯那已腫了起來的臉頰,不由得同時也抬眼看了一眼菡萏。

  菡萏看著秦暮雪那張每次讓自己看了都討厭得不得了的笑臉,不由得咬了咬牙,偏過頭迎上了鷹飛那帶著疑問的視線,當下便歎了口氣道:「我現在還有事要辦,沒有時間陪你閒玩,如果你非要跟著,我不攔你,可是若是你礙了我的事兒,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秦暮雪連連點頭,微微舒袖背在身後,「那是當然,就算是借暮雪十分膽量,暮雪也不敢誤了公子的大事啊。」

  「哼,算你識相。」轉過頭不再理會秦暮雪那笑得別有用意的神情,菡萏看著鷹飛,然後便啪的一聲收了手中的紙扇,「過來,讓我瞧瞧她的臉。」

  「呃……腫得好厲害,還真是可惜了一張花容月貌。」

  柳鶯看著菡萏那雙修長如玉琢一般的纖手輕輕的撫上自己的臉頰的時候,頓時羞得閉上了眼,可是從那不斷腫脹刺痛的臉上傳來的冰一般的感覺卻讓她又忍不住的睜開了眼。

  手仍舊是那支美麗如玉一般的手,可是從那手上傳來如冰一般的涼意卻讓柳鶯感覺臉上那疼痛的地方竟然漸漸的不再感覺到疼痛,反而多了一抹說不出來的舒服感覺,讓她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最後慢慢閉上眼沉睡了起來。

  鷹飛微彎的眼眉間瞬間溢上一抹感激,「謝謝。」

  收回手,笑笑的拍了拍鷹飛的肩頭,菡萏很是隨意的抖了抖袖子,再次抖開紙扇扇了起來,「你這傢伙,和我那麼客氣做什麼,走……我們該去辦下正事了。」

  一直跟在後面的秦暮雪並不如他臉上表現出來的那樣隨意而不羈,看著菡萏對待鷹飛的和善態度,心頭對於鷹飛的好奇更是俞加的濃郁了起來。

  鷹飛與秦暮雪雖然離的只有一步之遠,可是鷹飛卻是刻意與他避著視線相迎,雖然秦暮雪看了出來,但是並沒有說些什麼,只當是因為他懷中抱著柳鶯,所以才這樣。

  當鷹飛知道身旁的這位竟然是南星的六王的時候,不知為什麼,心頭卻突然的浮出了自己曾經是南星的逃犯這一身份來了。

  雖然笑容不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懷中昏睡過去的柳鶯,卻想起了那個鮮血染紅了一切的夜裡,自已前一刻還與牛一碗笑著的談論柳家妹妹柳鶯的事情,而此時卻早已是死的死,傷的傷,傷感處處,舊事如夢。

  彷彿自己在洞庭旁呆過的那些時日就如同一場夢一般,如今夢醒了,而自己仍舊不願面對的感覺。

  菡萏領著鷹飛七轉八繞的便繞進一處幽深的小院當中。

  樹高而濃密,當鷹飛走在被大樹遮著的青石板鋪著的小路上面的時候,從兩旁那濃密的大樹上面所透露出的清爽與陰涼,他感覺到身體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一種清透自然的舒服感覺。

  正當三人走在樹陰中的時候,卻從路的前方傳來一聲輕咳,「你又來作甚,我不是已經說過,無論你拿什麼來買,我都是不會賣的嗎?」

  菡萏笑得暖和而惑人的臉上浮過一抹頑皮,手中的折扇扇過一個弧度,然後身上慢慢顯出一道柔和而明亮的白練,他的身子似一抹清風一般的便瞬間游移到了路的盡頭。

  鷹飛早已見過菡萏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所以神情並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微微搖頭,體內輪迴功力微微一轉,身子也似一抹離弦之箭掠了過去。

  本來對於鷹飛就存著觀察的心思,所以當他看到鷹飛竟然也有著如此驚人的本領的時候,秦暮雪一雙浮著戲謔笑意的眼裡的憂思更是深了幾分。

  當鷹飛看到那坐在兩樹之間吊床上而此時被菡萏一把糾住鬍子的老頭兒的時候,忍不住撲刺一樂。

  整個人被菡萏給倒拎在手中,疼著直皺眉頭的老頭兒卻仍舊是不服氣的怒吼著:「混蛋,你個小小花妖,你竟敢這樣對待老人家我,你還不馬上放開我,……哎呀呀,你扯痛我的鬍子啦,快放開我……」

  笑意滿眼的菡萏又使勁的扯了扯手中糾住的鬍子,歪著頭看著正在叫嚷著不停的老頭兒,笑嘻嘻的問道:「松爺爺,不是我菡萏不尊敬你老人家,而是你老人家實在是太過為難菡萏了,菡萏都已經來了三回了,你老人家怎麼也不打算鬆口,菡萏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笑什麼,一樣的小混蛋。」當他聽到鷹飛的笑聲,不由得出聲反斥道。

  可是當他微一偏頭掃過鷹飛的時候,當下便收住一直叫罵的嘴,使勁一扣菡萏的手臂,「菡萏,他是誰?」

  菡萏淺笑的眉頭微微挑了挑,「松爺爺,如果你答應把東西賣給菡萏,菡萏就會鬆開你,並且告訴你,他是誰?」

  使勁的又看了看鷹飛,疼得直皺眉的松杉好似想通了什麼似的歎了一口氣,「好吧,你這小花妖,我算是服了你,快快放開我吧。」

  手中勁道一收,只見那被他抓在手中的白鬍子老爺爺便似一道清風一般的瞬間掠到鷹飛的身前,隔著鷹飛抱在懷中的柳鶯,松杉上上下下的把鷹飛打量得徹徹底底,「真的好像。」

  可是就在下一瞬間,他卻似一抹柔軟的風一般的,身子極其柔軟的如一截斷折了的樹枝一般的向一旁折了下去。

  一直坐在吊床上面支著下巴看著他與鷹飛對視的菡萏卻是手中折扇輕輕一旋,一道白光瞬間又裹上了他那欲遠去的影子。

  菡萏扣著他的脖子,滿臉笑意的輕輕撫弄著他頷下的鬍鬚,「松爺爺,你怎麼可以這樣呢。」

  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松杉感覺著那扣著自己後頸的手在不住的收緊,當下又叫嚷了起來,「我怎麼不可以這樣呢,你這花妖擺明是來搶我的寶貝的,我哪有不跑的道理。」

  微微撇了撇一直笑得形狀美好的薄唇,菡萏看著被自己扣在手掌中的松杉,帶著笑意的聲音裡面淺淺的泛起一抹似水般的冷涼感覺,「雖然我知道那是你的寶貝,可是菡萏也並非是強搶啊,菡萏可是有想過要付出同樣的東西來交換的,可是松爺爺再這樣的話,那菡萏可就真的打算明搶了。」

  想要轉頭,可是菡萏那雙修長如玉的手卻不是一般的有勁,直抓著他絲毫掙扎不開,最後還是鷹飛看著他那被拎得上不氣的模樣當下心中不忍的勸了一句,「菡萏哥哥放開他老人家吧,再這次抓著他下去,他是會受不了的。」

  探過頭看著被自己抓在半空中,正竄著腿掙扎著的松杉,菡萏朝著鷹飛笑笑的扇了扇手中的扇子,眼裡浮過一抹耀目的玲瓏,「沒事兒,這個松杉老樹精可不是一般的鬼著呢,要是這回我再鬆開他,他不定會跑到哪個深山老林藏得沒影呢,我想好了,我這回還就打算明搶了,我看他能奈我何。」

  038——願賭服輸

  「什麼,打算明搶,你這花妖當真是過分至極。」松杉又使勁的掙了掙,可是那扣著他後頸的手卻像是一道金箍一般的剛勁有力,難移分毫。

  嬉笑的眼眉中挑起的頑皮隨著菡萏微微歪著的頭現在了松杉的眼前,直氣著松杉哇哇大叫。

  待松杉叫了兩聲之後,菡萏卻慢慢的又往上提了提,直勒得松杉臉紅氣喘了起來。

  「松爺爺,我菡萏今日來你這松園怎麼說也是第三回了,而且你不覺得讓我再一次的空手而回也委實說不過吧。」

  「啊……呀呀,我就是不賣,你能把我怎麼地,難道還會殺了我不成,難道你家公子就是這樣教你的嗎?」松杉見菡萏越來越強勢,當下也火氣直冒的吼了起來。

  雖然口中一直說著打算明搶,可是菡萏卻並沒有真的付諸於實際行動,只是一直嬉笑頑皮的眼眉中卻淺淺的溢出一抹無人可覺的刺痛。

  右手一直點在了吊床繩索之上的紙扇卻在下一瞬間抖袖展了開來,可是就在他剛要揮起的時候,卻從空氣中傳來一道冰冷中浸著玉石相擊一般的聲音,「菡萏。」

  伴著由遠及近的聲音,鷹飛只覺得右手腕上的玉鐲微微的輕顫了一下,然後那舒服得讓人想要沉浸其中的清爽感覺中,一道人影現在菡萏的身前,一把扣在他揮向松杉的紙扇上面。

  「為了我,而破了公子的戒,菡萏,你不怕公子生氣嗎?」

  晶瑩若水晶一般的面容上面是一貫的清冷無緒,聞人善淡淡的抬眼細細的看著那扣著松杉的菡萏,淡冷的聲音裡面有著掩飾不了的淡淡輕憂。

  看著莫明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聞人善,菡萏張了張嘴,最後卻只是咬了咬下唇別過臉去,一言未發。

  松杉看著這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年輕男子,一張已經脹得通紅的臉卻是淺淺的浮過一抹喜意,「聞人公子,快快救我,小混蛋菡萏打算弄死我啦。」

  鬆開扣住紙扇的手,聞人善泛著冰冷感覺的手輕輕的移到了菡萏扣著松杉後頸後的手背處,「聽我一句勸,放了松爺爺,就算是你得了松爺爺的百年樹髓也是解不了我的無心苦楚的。」

  感覺著那覆在手背處的冰涼感覺,菡萏咬著下唇又轉過頭來看向了聞人善,「阿善,讓我眼睜睜看著你痛苦的模樣,我真的好心痛,……也許,這次,松爺爺的樹髓就真的能解了你的無心苦楚也說不定呢,你就允我這一次,好不好?」

  看著菡萏那張向來浮著清朗嬉笑的臉上浮上的心痛,不知想起了什麼,聞人善微微一頓,可是下一刻卻仍是輕輕的搖了搖頭,「菡萏,你心疼我,我是比誰都明瞭的,可是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而犯一個本就不應該犯的錯,來……聽話,放開松爺爺好嗎?」

  感覺頸上的手勁一鬆,松杉似一道光影一般的瞬間便離了菡萏的身前,躲到了一旁狠狠的喘了一口氣之後才直起了腰來笑著衝著不遠處的濃林喊了一嗓子起來。

  「公子,這回我又賭對了吧。」

  「呵呵……就你這樹精最鬼,連我家公子也敢算計。」伴著一道微微浮著倦意的輕柔嗓音,秦渺煙跟著夜獨舞的身後緩緩的從樹林中步了出來。

  一襲白色輕衫裹著一幅瘦削至極的身子,當夜獨舞遮著面具的嬌柔身影從婆娑的樹影中迤邐而現的時候,所有的人,包括鷹飛都忍不住的屏住了呼吸。

  如墨染一般的頭髮光亮柔順的披洩於兩肩以及背後,暈襯著點點滴滴,光光暗暗的樹影,讓人眼中疑似出現了幻覺一般的迷魅。

  伴著樹中微微穿過的清風,白色輕衫在他行走間微微蕩起的波動如輕緩而行的清澈水流一般的向前游移著。

  經常掩在衣袖下的纖手卻探了出來,緩緩拿下適才遮在臉上的面具,微微掀了掀眼簾,帶出一抹艷魅流光掃了一眼隨在一側的秦渺煙,然後才抬頭看向了向他望去的眾人,輕柔的彎眉一笑,唇邊浮起一抹誘人的弧度。

  「既然獨舞賭輸了,那麼就應該願賭服輸,松杉,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那樣東西而沒有機會嗎?如今,我給你這個機會……」

  松杉看著不同於以往模樣的夜獨舞,不由得凝神看了看,然後直撓頭,「我說公子,你可不嚇我老人家好不,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讓人不敢認識了,莫不是認識你幾百年了,我都忍不住在想,你是不是哪裡出來的美人了。」

  夜獨舞纖手輕輕一翻,手中的面具瞬間消失無蹤,然後雙手伸向頭髮,輕輕一攏,手中現出一支翠玉簪子挽了起來。

  「松杉,你又在胡說些什麼啊。」

  松杉撫著先前被菡萏差一點就要揪掉的鬍子,微微咧了咧嘴,然後一拍頭,「啊……我都忘了,公子是最不愛聽別人家這樣說的,我怎麼就給忘了呢,還真是人越老越糊塗了。」

  輕柔一笑,夜獨舞泛著水一般柔軟的迷離眼光落到了聞人善與菡萏的身上,「當真是苦楚痛盡,百轉千折。」

  菡萏身子一顫便從一直坐著的吊床上面飄落到了地上,撲通一聲單膝跪在了夜獨舞的面前,「公子,一切都是菡萏的錯,與阿善無關,若是公子要罰的話,請罰菡萏一人好了。」

  當聞人善看到那跪在地上垂著頭的菡萏,卻也不由思索的挨著他跪了下去,「公子,菡萏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若不是因為我,菡萏也不會差一點便破了公子定下戒律,若要罰,還是請罰我好了。」

  衣袖微微一揚,便拖起了菡萏與聞人善那跪倒在地上的身子,「我又沒說要罰你們,怎麼一個個都爭得受罰呢,都且莫說了,回去望雨軒等我……」

  菡萏扯著聞人善那還欲說些什麼的身子,便暈起一道水紋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夜獨舞再次把眼光落到了松杉的身上,「松杉,今日我願賭服輸,了你宿願,你也就不要糾著我家小菡萏的小小頑皮不放,可好。」

  松杉看著夜獨舞那笑得輕柔的面上所泛現的迷魅,心頭卻是微微一震,他竟然真的打算為自己了了那個心頭之結嗎?會把那個聖藥魔魂給自己嗎?

  夜獨舞微微揮袖,一直探在衣袖之外的手輕輕的旋起一個半圓弧度,然後便見一白玉瓷瓶現在他如般一般的手心之中。

  鷹飛看著那個淺白中泛著淡淡天藍色的瓷瓶現在夜獨舞的手心處之時,卻是心頭微微一痛,那個已經離開的男人也曾經這樣手中盛著一個瓷瓶,隱隱中泛著一股莫明的香氣撩人心緒。

  一直站在夜獨舞身後一步的秦渺煙卻是在看到瓷瓶的下一刻緊緊瞇起了一直浮著笑意的眼眉。

  聖藥魔魂,怎麼會在公子的手中呢?難道焚天已經……

  039——不訴離殤

  秦暮雪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還會有機會再次見到秦渺煙這個比女人還要美麗十分,而且也是他最不想承認的弟弟。

  秦渺煙看著自從第一眼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就一直在變來變去,不復以往優然隨意的秦暮雪,心頭浮過一抹淡淡輕諷與酸澀,在秦家,他也許永遠都不會被接受吧,以至於就連逍遙在外以逍遙稱王的秦暮雪看到他的時候,也都忍不住變了顏色。

  傾身為坐到對面,一言不發的神情變幻不定的秦暮雪倒了一杯清茶,秦渺煙那微微浮著倦意的眼眉間更是溢上一層濃得讓人沉迷的慵懶迷魅與不真實的虛幻感覺。

  「這茶是采自雪寒峰的山麓峭壁之旁的棘懿,有著不同於常地的滋味,你嘗嘗……「

  看著那張一顰一笑間帶出無限風情的絕世容顏,心頭一根好似早已被淹沒在空間洪流中的心弦卻在突然間驚顫了過來。

  不由思索,秦暮雪抓上了渺煙那只托著茶杯的纖手,「艷姬……」

  渺煙並未躲開,任著他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腕,凝視著自己的眼光中浮現出的那一抹驚顫,微微一笑,倦意更深一分,「艷姬早在十五年前便已離世,六哥可是親眼所見,莫不是忘了吧。」

  一句六哥,好似警鐘一般的敲在秦暮雪的耳際,只震得他慌忙的鬆開自己抓著秦渺煙的手,捧起身前的茶杯,狠狠的灌了一口。

  微微啟唇,漾起一抹讓人見人忍不住心動的絕世風華,秦渺煙那浮著倦意的眼眉間輕輕蕩起一抹淺笑,「十五年不見,六哥仍然瀟灑不減當年,一點未變啊。」

  看著那張奪人心魂的絕美笑顏,秦暮雪在驚醒的下一刻卻又深深的迷戀了起來,這張臉,無論告誡過自己多少次,他都忍不住會心動,忍不住會心顫,而忘記了自己曾經對他的傷害與無情對待。

  「渺煙……」

  秦渺煙彷彿是猜到了他會說出的話語一般,當下便打斷的幽幽一歎,「不訴離殤,不訴情……過了那麼久,六哥,渺煙都已忘懷了,你又何必糾纏不休,徒惹愁思,空傷懷。」

  看著那道溢出眼眉的倦意,秦暮雪欲吐口的歉聲,再一次的被渺煙給擋了回去,只得再一次的灌了一口清茶,以掩飾自己心頭溢上的苦楚與痛心。

  「這些年,過得還好嗎?」喝著品不出滋味的棘懿,秦暮雪微微別開眼,望向別處,輕聲問道。

  悠悠前塵往事就如同眼前杯中那蘊著清香,但入喉之後卻帶著清涼微苦味道的棘懿,渺煙漾起的淺笑不曾斂去,只是上面浮著的微微倦意卻讓他更加顯得飄渺而不真實。

  「也無非好壞,不過守著煙雲閣抄抄書,誦誦經,日子過得到也閒適。」那些久藏於記憶中的刺痛與折磨雖然隨著鷹飛的百毒納功而去了許多,但是,曾經的過往,又怎麼能,說忘就能忘了的。

  「如若……」聽著渺煙那飄如輕煙的低喃聲,秦暮雪忍不住輕輕轉頭,望向了秦渺煙那微顫的纖手,伸手把他一把扣在懷中,「對不起……」

  看著杯中水紋輕輕微蕩起帶起的棘懿葉片,浮浮起起,渺煙抬眼,倦意濃深的眸子裡面卻掠過一抹肆懷,「渺煙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魂,六哥無需感到愧疚於渺煙什麼……」

  「可是,……當年若不是我,又怎麼能害你至此……」

  輕輕掙開秦暮雪扣著自己的手,渺煙旋起衣衫,站了起來,「初識不過情愫生,奈何同門相生忌,你我注定不修同生路,又何必強求於此呢。」

  微微偏頭,秦渺煙旋起的衣袖,如一抹浮雲一般的飄然遠去,「就當從未識過渺煙,歸去吧……」

  輕輕拈起一片即將要落敗的殘花,夜獨舞那襲永遠潔白無塵的白衫在這陰翳的樹影間帶起一片流光溢彩,醉人迷炫,「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嗎?算來,秦隱這次可是真的到了離塵之時了,否則連一向不喜南星的老六都出面尋你來了。」

  秦渺煙看著那張永遠浮著溫柔淺笑,永遠讓自己看不清思緒的容顏,一張淺笑輕溢的臉上卻淡淡的滑過一抹輕諷,「想他秦暮雪,還真以為我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嗎,以為,與我訴訴離殤,訴訴舊情,我就會諒解他,真是笑話至極……可恨至極……」

  修長如玉的手輕輕的按在秦渺煙的肩頭,夜獨舞一雙笑著溫暖而柔和的眸子裡面淺淺的滑過如父愛一般的疼愛,「既然那麼痛,以你的性情,當真是不該輕易饒了他才是,莫非……」

  好似有些極力掩飾的事情,在這一瞬間,被夜獨舞那雙迷離的眼眸瞧個清透,渺煙掙開夜獨舞按著自己肩頭的纖手,「公子莫要說了,渺煙……」

  絲毫沒沒有被渺煙的無理而生氣,夜獨舞微微輕旋手指尖處的殘花,瞬間殘花再次盛開了起來,不過片刻之後便化成風中飄拂的一抹香氣,消失無痕,「花無常妍,人若是留有遺憾,便是離去也難瞑目……世事幻夢,歸去無痕……」

  夜獨舞看著鷹飛細心的為柳鶯遮好被子,這才一傾身在床邊坐了下來,探手點按在柳鶯的皓婉上,微微闔上迷離的雙眸。

  片刻功夫之後,他才收回手,微微掀了掀一直半闔著的眼簾,掃了一眼一直站在一側,臉上浮著輕憂的鷹飛,笑得彎彎的眼眉處淺淺的掠上一抹迷人暖意。

  「不用擔心,她的傷早已無大礙,片刻之後便會醒來。」

  本來也只不過是受了一些嚴重的皮肉之傷,又適逢好管閒事的菡萏,行功之時給她過去一絲清蓮靈力,不僅在治好的她的外傷的同時也讓她受益非淺,因禍得福而具有了一絲常人沒有靈性。

  站起身來微微拂袖揚起一抹清風滿室生春,伴著不知從哪裡溢出的香氣,夜獨舞緩緩的行了出去。

  鷹飛卻是看著那躺在床上,眼皮微微一動,幽幽轉醒的柳鶯,略帶頎喜的輕輕問道:「你醒了啊,感覺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柳鶯睜開迷茫的雙眼,可是當她看到那俯著身子關注著的自己的鷹飛,不知為什麼,頓時臉色微微暈上一層粉紅,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回道:「我……我很好。」然後腦中瞬間浮過自己昏過去之前的情景,連忙便要掙扎起來,「柳鶯,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

  鷹飛連忙伸手按住她的肩上,微微一笑,「不要急著起來,你已躺了很久,起的急了,會有些不舒服的。」

  「謝……謝謝。」

  040——夜深情魅

  菡萏伸手拐了拐在對著蓮池中的清蓮發著呆的鷹飛一記,然後微微偏過頭湊到了他的耳邊輕輕的問道:「你有沒有發覺,那個小丫頭好像有些迷上你了。」

  自從,鷹飛把柳鶯救了下來之後,早已沒有了家的柳鶯只好暫時借住在菡萏的望雨軒中,於是,菡萏在觀察了不遠處的柳鶯有一段時間之後,才嬉笑的向鷹飛輕聲問了起來。

  鷹飛並沒有朝著柳鶯看了過去,可是從柳鶯那裡飄來的視線卻讓不用回頭都已經感覺到了,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卻不願當面去挑明,而讓心裡已經無比疲憊的柳鶯更加的難過,所以只是裝作不知的又回撞了菡萏一下,臉上微微輕惱,「不要亂說,免了驚了人家姑娘。」

  嬉笑的眉眼中瞬間一亮,菡萏卻不管鷹飛臉上現出的惱意,伸手一攬他的肩頭,攀上了鷹飛的肩,再次湊在鷹飛的耳際,「哪裡胡說,明明人家姑娘就是相中你了,用不用我幫你。」

  聞言,鷹飛連忙伸手堵住菡萏的嘴,阻止他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思,「菡萏,你可不要亂來,否則可別怪我氣惱於你。」

  看著鷹飛那雙墨黑如玉一般的瞳眸深處浮上的認真,菡萏略感無趣的伸手扒下了鷹飛按在自己唇上的手,「真是的,我像是會亂來的人嗎?人家可是很好心的在關心你而已,難得有一個如此溫柔佳人喜歡你,不抓住,哎……實在可惜。」

  鷹飛反手一把扣住他的手,卻是沒有言語,只是無比認真的望著他。

  好似被鷹飛瞧得深了,菡萏只好討饒一般的歎了一口氣,撇了撇嘴,「好吧,我保證不會亂來的,這下,你該鬆開我的手了吧。」被鷹飛那似老虎鉗子一般的手緊緊扣住,還真的有點痛呢。

  柳鶯看著正與菡萏說笑的鷹飛,竟然看著呆了起來,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被這樣一個溫暖的男子給救下,並且在初識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了一種讓自己久違的熟悉感。

  初始時聽到別人也在喊那個清俊秀氣的男子鷹飛,她也曾心中猜想過許多,可是無論自己聯想都與自己五年前初遇的那個打漁娃無法聯繫在一起,儘管他們有著同樣暖人的燦爛笑容,但是他卻比那個鷹飛更是多了一份讓人沉迷的內斂。

  伴著淺淺的香氣,鷹飛輕輕抬頭看著端著托盤走到自己面前的柳鶯,不由得淺淺一笑,「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休息。」

  柳鶯柔柔一笑,把手中的托盤遞到了鷹飛的面前,「這是菡萏公子送給我的蓮子與白米鋪料,我拿來熬了一點甜粥。」

  鷹飛接過柳鶯遞到自己眼前的瓷碗,捧在手心,輕輕舀了一匙蓮粥,吹了吹,然後送進嘴裡,粥中帶著蓮子特有的清香,可是不知為什麼,鷹飛卻在聞在粥香的那個瞬間思起了自己曾經與夜獨舞一同吃著晚塵熬製的甜粥時夜獨舞那一瞬間所展現出來讓人心頭沉醉的迷人風情,心頭淺淺浮出一絲甜蜜,瓢渺……但卻雋永……

  柳鶯輕輕的坐到了鷹飛的對面,看著那張清俊秀美的臉上淺淺浮出的甜蜜與情動,一顆本就失序的心立時跳動的更加飛快了起來。

  晚風微拂間,鷹飛迷失在夜獨舞那曾經偶爾閃現的風情之中,柳鶯則是沉迷在鷹飛情動時的醉人俊顏之中……

  情動往往只在一瞬間產生,可是卻會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鷹飛捧著手中那只剛剛吃了一半不到的清粥,仍舊泛著溫熱感覺的瓷碗,看著柳鶯那張笑靨如花一般越來越美麗的臉,不知道為什麼,這心頭卻是浮過菡萏那似隱若現,別有深意的一抹頑皮嬉笑。

  「公子,你這是怎麼了?」看著鷹飛那微微暈上淺紅的臉以及越漸迷離的眼,柳鶯柔柔的聲音中帶著讓人極易沉醉的溫柔嬌美。

  微微偏了偏頭,看著對面柳鶯那張同樣慢慢暈上淺紅,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的容顏,鷹飛發覺自己不只臉上,此時甚至就連手心中都印上了一抹讓自己無法理解的燥熱,這種感覺讓他變得有些慌亂,可是看著那從手上滑落後摔到地上而變得粉碎的粥碗,然後一雙燥熱難耐的雙手便不由自己控制的觸向了柳鶯那張越發紅了起來的芙蓉面上……

  可是就在下一刻,鷹飛卻像是突然間發瘋了一般大吼了一聲,在自己即將觸到柳鶯臉上的那一瞬間移開了自己那雙輕顫著的雙手,站了起來轉身便要離開。

  但是身後卻有一雙溫柔的纖手緊緊的環抱住他的腰,「公子……我好難受……可以抱我嗎?」

  咬著已經被自己咬出血痕的下唇,鷹飛並未回頭,卻是深深的一別頭,「對不起,我的心中早已有了別人,所以……請恕我無法抱你……」

  掙開了柳鶯的纖手,鷹飛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好似重俞千斤一般越來越難以忍受了起來,雖然聽到了後面傳來的低泣聲音,可是鷹飛卻是無瑕去思,那倒在地上的柳鶯會是怎樣一般受傷的模樣,現在的他只知道自己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裡呆下去了,他的身上傳來的感覺,清晰的告訴他,他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身子費力的攀住一側的亭欄,鷹飛原地盤坐了下去,咬著已血痕滿佈的下唇行功了起來,可是當體力的輪迴之力往復一周之後,卻讓鷹飛害怕的發現,那股子燥熱與難耐更是重了幾許,鷹飛只覺得隨著剛才體內行功的輪迴之力被股子燥熱牽引的不由控制的在四肢面骸中亂竄了起來,嗓子中一陣一陣的乾熱直燒得原本就已迷亂的神志更加瘋狂了起來。

  當迷醉的眼眸不經意看見那倒映著圓月的蓮池,不由思索的便縱身一躍,整個人栽進了望雨軒前的清蓮池中。

  冰冷的池水滑過自己的身體的時侯,手腕上面的玉鐲卻在瞬間浮過一抹靈力把鷹飛裹在其中,冰冷清涼的池水也在瞬間變成了軟柔得彷彿在觸摸自己身體的雙手,鷹飛只覺得自己身上那種無比難受的感覺不僅沒有減輕,反而變得越來越重,甚至就連眼皮也沉重得漸漸閉闔了起來,身子竟然連半絲力氣都使不出來的,直至沉了下去……

  夜色暖昧,風撩人,淡淡花香縈繞的望雨軒中,菡萏掃了一眼鷹飛沉下去的清池,輕歎了一口氣,輕旋衣袖把倒在地上已瑟瑟發抖,倦縮成一團的柳鶯給抱了起來,然後一層水紋過後,消失無蹤……

  夜色下微微拂動間的蓮葉帶起一片漣漪,如情人的手一般的讓人迷醉,早已神志幾盡瘋狂邊緣的鷹飛只覺得那清涼的池水裹著自己進入了一個夢一般的地方。

  拂紗半掩半映間,自己被一雙無比柔軟的手給抱在懷中,頭上微微輕溢的低語是那樣的溫柔與濃情,鷹飛無法去聽清那些帶著溫柔感覺的低柔耳語究竟在說些什麼,因為那輕溢的低語在耳前已經交織成一片裹住他的密密大網,讓他只想沉淪,只想更加的瘋狂……

  鷹飛奮力的想要扯開那層遮著自己的薄紗,他要知道那層薄紗後面的那個人究竟是誰,為什麼,他那樣的熟悉,卻又那樣的陌生……

  可是無論他怎麼去努力,沉重的眼皮就是無法睜開,體內那股子陌生到自己無法控制的燥熱難耐讓他不由思索的狠狠擁緊這個被遮在薄紗後面,有著溫柔雙手的主人,柔軟到彷彿沒有骨頭一般的纖細腰身是那樣的不堪一握,那阻擋著自己進一步觸碰這具身體主人的飄渺薄紗,讓鷹飛不知從哪裡來的厲勁終於撕扯了開來。

  感覺著入手處那比上好錦緞還要柔順軟滑的觸感,讓鷹飛忍不住滿足的溢出了一絲祈求的歎息,這一瞬間,他無比渴望的想要看清這個讓自己忍不住沉淪的男人,無論如何他都要抓住他……

  當鷹飛帶著可以毀滅一切的灼熱慾望抱著他狠狠吻了下去的時候,原本想要一掌拍在鷹飛頸上的手卻無力的鬆軟了下去,最後只好輕柔中帶著一絲掩飾不去的苦澀輕輕擁住了鷹飛那因為藥性而猛烈劇顫的身子軟倒在薄紗掩映中……

  隨著清冷夜風而不斷飄舞著的薄紗中,隱隱舞動著兩抹同樣浴火而狂的靈魂,此時早已分不清是薄紗的輕舞勾起了夜色的無邊魅惑……還是兩人交纏在一起如同火山噴發一般的熾熱炙炎旋起了那掩在心底深處的濃烈情慾……

  在肆放的同時,卻又深深沉淪其中,鷹飛只覺得自己心頭某一處在溢上幸福柔情的那一刻卻浮過一抹怎麼樣也無法掩去的深切刺痛,他終是沒有看到他的容顏……

  心頭浮過一張讓人屏息的容顏,好似從最初識得那一刻,他就已經把那個人,所有的一切都裝在了心底深處,以至後面發生了一連串讓自己無法相信卻不得不去接受的事實,而今夜,他卻在這一瞬間,這種情迷的情況下擁抱了別人。

  在靈魂與身體同時攀升到極致的那一刻,鷹飛突然清醒意識到,他從未擁有過那個人,而他也從來沒有擁有那個人的資格,他與他注定只是父子,他心中已快掩飾不了的悸動,卻如這水中倒映的圓月一般的飄渺而虛幻,當夜風輕輕拂過之後,就會慢慢的散成一片片光亮的碎片,無論怎樣去努力,都再也無法聚攏在一起。

  伴著一道低柔的輕歎,鷹飛終於在全身再一次狠狠肆放的那一刻,滿體溢上的疲乏讓他慢慢的陷入昏睡之中……

  041——千年情劫

  彷彿指尖仍留有那一絲比絲綢還要柔軟的觸感,心頭仍舊纏繞著那種極致到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淪的快感,可是伸手去抓,卻是什麼都沒有抓到,鷹飛猛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看到從一側窗子投射進來的陽光,滑下去的被子卻同時被一雙略帶冰涼感覺的手給拉了起來。

  當那雙如水晶一般透明清澈的眼眸中映上自己的身影的時候,低啞乾涸的嗓子裡面卻深深的溢出一抹疑問,「是你嗎?」

  聞人善拿起一旁的藥碗輕柔的印上鷹飛的唇,微微搖頭,「雖然你身上的情毒已經解了,可是昨夜你行功之時,還是傷了你的內俯極深,先服了這幅藥吧,你還需要好好的休一下方好。」

  伸手一把糾住聞人善急欲離開的身影,鷹飛焦急的再次問道:「告訴我,……是誰,那個人是誰?」

  輕輕覆在鷹飛的手背處,聞人善清冷無緒的面上卻是什麼表情都讓人瞧不出,他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窗外,然後身子一轉抽回自己的衣袖,「……當我看到你的時候,你已昏在望雨軒中了……」

  鷹飛望著透進陽光的窗子,卻從心頭淺淺的浮過一抹連自己也解釋不清的失落,那個救了自己的男人究竟會是誰呢?

  聞人善看著鷹飛臉上閃過的失落表情,把一旁的藥碗托在手中,輕輕的為鷹飛披上了一件薄衫,「雖然你體內有百毒之果可以為你療傷納毒,不過,現在天氣正好,出去走走,也許會好一些。」

  微微偏頭,鷹飛一直望著一點發呆的眸光落到了聞人善那雙淨如琉璃一般的瞳眸之上,淺淺一笑,「謝謝你。」

  轉身之間,聞人善一直淡冷無緒的面容上卻輕輕的勾起嘴角帶起一抹無人看見的淺笑,帶上門離開了。

  夜獨舞伸手輕輕的撫過自己那掩在衣袖下面的右臂,他並沒有用靈術治俞昨夜那被鷹飛抓出來的道道血痕,而是輕輕的感覺著當自己的手滑過的時候,那種刺痛中浮起的陌生感覺,竟然讓他神迷了起來。

  略帶迷離魅惑的眸子裡面淺淺的滑過這千餘年的幽幽往事,近千餘年來,自己竟然頭一次感受到這種讓自己都不敢去面對的心弦撥動無律的情動感覺了。

  一向平靜無波的心緒竟然會因為這個孩子而變得如落入石子的寒潭,輕輕漾起一抹雖然很淺,可是卻直通心底的波紋,那種陌生的感覺是一時錯覺,還是自己真的動情了。

  可是,他們必竟是父子啊,如果是情動,也未免過於突兀與不合常理……

  當晚塵端著糕點與清茶邁進來的時候,發現那一張絕美的容顏上面竟然浮著一絲濃重的輕憂與不解,當下便微彎唇邊,跪坐在軟榻的一側,偏頭按上夜獨舞的小腿,柔軟的小手輕輕揉捏了起來,「公子,若是為昨夜的事兒而煩,則是大不必……」

  拾回自己迷離的眸光,夜獨舞輕輕的撫上晚塵的頭,「你這孩子,就是這一點不討人喜歡,你就不能裝一回湖塗蟲……」

  晚塵垂下頭,細心的為夜獨舞揉捏著,可是那微彎的唇邊卻浮著一個八歲孩童不該有的清睿瞭然,「公子若是真的惱了,晚塵不說就是了,只不過,公子想必也沒有理清心裡究竟是怎樣一番心思吧。」

  撫著晚塵的頭卻在聽到晚塵話落的那一瞬間僵了一下,然後才往復的來回摩梭了起來。

  「那種感覺,是我千餘年來第一次體會到的,想不到一向心無它緒的我竟然有些畏懼了,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那個孩子。」

  晚塵捏完右腿,然後跪到另一側,不過仍舊低垂的頭卻沒有抬起,只是輕輕的頓了一下。

  「……公子若是沒有理清,不妨就放一放吧,也許過一段時間,當公子理清之時再去面對,也就會明白心中所思所想究竟緣自於何處了。」

  慢慢闔上眼簾,感覺著晚塵那揉捏的感覺讓自己竟然一直睏倦卻了無睡意的身子淺淺軟倒了下去,夜獨舞溢出一口輕歎後,沉入了夢中……

  輕輕站起身子,晚塵為夜獨舞覆上絲被,然後慢慢的退了出去,可是卻在看到一直守在門外的秦渺煙,微微頷首,指了指不遠處的望雨軒,當先走了過去。

  看著晚塵那道稚嫩但是卻洞察一切的臉上所浮現的淺笑,秦渺煙突然發覺自己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的坐到了石桌後面看著晚塵的笑顏而咬住下唇。

  晚塵傾身為秦渺煙倒上茶水,然後才站在亭欄的一側,身子抵在欄柱上,偏著頭看著輕飲了一口清茶的秦渺煙,「公子情動了,可是公子與鷹飛之間的父子關係卻讓公子無法去面對,所以,晚塵也只好勸公子先放一放,免得擾了靈修,失了靈力。」

  秦渺煙看著晚塵那張只有八歲模樣的小臉,卻是輕輕掐起手指點算了起來,「千年集一劫,這絕世妖靈的千年情劫只有用無盡的鮮血才能洗去啊。」

  「閣主請放心,若是公子渡不過這千年情劫,晚塵也是會幫公子渡過去的。」

  聞言,秦渺煙深深的望進了那一雙永遠泛著清睿的瞳眸之中,擰起了一雙仿若細心描畫出來的美麗眉頭,「晚塵,你可不要犯傻。」

  微微柔笑中浮著一抹讓秦渺煙心驚的幽然,晚塵抵在欄柱上的小小身影竟然慢慢虛幻成一隻美麗的蝴蝶,輕輕展翅,「本欲掠花輕游,怎奈戀花不捨,晚塵的這一條小命當年是被公子所救,它日,公子如有需要,晚塵雙手奉上也是應該的。」

  感覺著那落入到肩上輕輕扇起的翅膀帶起來的微暖感覺,秦渺煙輕輕托起化身為蝶的晚塵,「但願這一劫會平安渡過吧。」

  「一定會的。」

  美麗的蝶兒在秦渺煙的手心裡輕輕一旋,然後慢慢的落入憑空恢復身形……

  看著那道迎著烈陽而顯得無比耀眼的晚塵,秦渺煙卻是伸手一把把他抱在懷中,「你這犯傻的小蝶兒,可知,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了,公子會有多麼的傷心嗎?」

  輕輕靠在秦渺煙的肩頭,晚塵把自己埋得極深,無人看見他臉上究竟是何表情,「讓公子傷心,也比讓公子靈傷,魂破要好吧。」

  這千年情劫,別人不知,可是曾經嘗過一回的晚塵卻是深深知曉其厲害的,當劫發之時,就算是付盡千年靈力也終是沒有挽回愛人的性命。

  042——情絲糾結

  晚塵一邊小心的捋著夜獨舞那一頭早已長過膝下的黑髮,一邊為白色的絲錦緞繡的外袍罩上一件如紗一般薄的罩衫,然後才在夜獨舞的腰上紮著一條串上珍珠的彩繡腰帶。

  「公子,晚塵……可以不去嗎……」

  睜開一直微微閉闔著的眼簾,夜獨舞那似深深迷霧一般的眼眸中泛出讓人迷醉的幽藍魅惑,「呵呵……我家那個向來是什麼都無懼的晚塵,竟然也會有害怕的這一天啊……」

  晚塵為夜獨舞細細的梳理著那一頭如潑墨一般的秀髮,低垂著頭,讓人瞧不見那掩起來的臉上是不是還如同以往一般的浮著那抹清睿瞭然。

  纖細的玉手輕輕托起晚塵的俏臉,看著那雙泛著清睿的目光中游移著的驚慌,夜獨舞笑得柔和而媚惑,「美麗的蝶兒難道不想嘗得花兒的美妙滋味嗎?跟在我身邊,晚塵,你那無懼的心也藏起來了嗎?」

  晚塵輕輕一別頭,躲開了夜獨舞的探詢,「公子的晚餐早已備好了,請公子稍等片刻,晚塵這就去取來。」

  看著晚塵那驚慌逃開的身影,夜獨舞從軟榻上面站了起來,帶起一片炫目溢彩消失在軟榻前……

  夜獨舞看著扶住聞人善腰際的鷹飛,卻不知為何頓下了自己前行的腳步,看著那張年輕而富有朝氣的笑顏,他發覺自己竟然微微失神了起來,在那一張與自己幾乎有著八分相似的臉上,他竟然看到了讓自己心底深處微微拂動的牽引……

  伸手輕輕撫上眼眉,他們是那麼的相似,他可是對鏡看了千餘年都無一絲感覺,可是為何這時,心卻會不受控制的跳得越來越快呢,難道那一夜的灼熱情動真的讓他心動了嗎?

  「阿善,你不要緊吧。」鷹飛緊張的看著閉上眼軟倒在自己身前的聞人善,心頭緊緊的糾痛了起來。

  伸手攀住鷹飛攔住自己的手臂,聞人善搖了搖頭,氣息極弱的回道:「也許是出來的時間久了一些,所以有些倦了,回去歇息一會兒便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滿臉的責怪自己的神情,鷹飛伸手一撈,把聞人善抱了起來,「好了,什麼都不要說了,都怪我非要拉著你陪我,才會讓你如此難受,我送你回去。」

  「鷹飛……」

  鷹飛慢慢笑彎了起來的眼眉處卻溢上一抹堅決,「聽話,乖乖閉上眼。」

  抱著輕若鴻毛一般的聞人善,鷹飛心頭糾痛的時候,卻浮過昨夜那被自己抱在懷中的感覺,不一樣,他不是他……他究竟是誰……

  夜獨舞身子一旋,便躍落到了身旁的大樹之上,望著樹下鷹飛抱著聞人善漸行漸遠的身影,倚著樹幹,慢慢的糾緊了剛才被晚塵換上的薄紗外衫的袖口,眼神越發的迷離深遂無垠……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秦渺煙看著夜獨舞那在樹上慢慢捲縮在一起的身子,美麗如畫一般的眉心緊緊的糾結在一起,難道這千年集成的情劫,真的無法躲過嗎?

  鷹飛小心的把聞人善抱到了床上放好,然後拉過一旁的薄被為他蓋好,傾身坐在了一側,看著聞人善那張在睡時顯得無比誘人的俊顏,按在心口處,那裡竟然會隨著聞人善的疼痛而疼痛,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什麼,可是,當他把聞人善抱在懷中的時候,卻深刻的感覺到,他不是昨夜那個救了自己的男人,但是他為什麼會心痛呢,他們之間那一絲無法看見的牽扯到底是什麼呢?

  破門而入,臉上溢滿了焦急的菡萏,傾身看向了已經睡著了的聞人善,伸手一把糾住鷹飛的胳膊,壓低了聲音問道:「阿善,他怎麼了……」

  鷹飛看著菡萏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在乎與焦急,原先那集了一肚子的怒氣卻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竟然消去了一半。

  「你到是說啊,阿善,這是怎麼了。」

  鷹飛從床邊站了起來,把位置給他讓了出來,讓他與聞人善挨得更近些,「他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待平復了心情之後,菡萏看著那站在窗前一直望著自己一眼不眨的鷹飛,腦子這才似被雷劈了一般的把昨夜自己算計他的事情統統想了起來。

  「鷹飛……你聽我說,……那個……我真的是好意。」

  抱手在胸前,鷹飛眼眉處的溫暖淺笑斂去了,只留下一抹凝視,「告訴我,他是誰……」

  他是誰……菡萏眼前浮過濃霧中,只披著一層薄紗慢慢隱去的纖細身影,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真的不知……」

  觀察著菡萏臉上那極不自然的神色,鷹飛微微瞇起了一雙墨黑深遂的眼眸,向來以人以溫暖感覺的眼眉處微微一彎,與唇邊勾起的淺淺笑紋竟然形成了一股魔魅而邪肆的風華,「是真的不知,還是不願說?」

  「我是……真的不知。」

  菡萏看著鷹飛臉上那與平時極不同的魔魅神情,竟然發覺自己感覺到嗓子一陣的發緊,看著他竟然可以壓制自己靈力的強大氣勢,不由得手心一翻,靈力透體而出。

  就在他的靈力剛要對上鷹飛的那一刻,門上傳來的三聲敲門聲,晚塵那軟軟的童音從門外傳了進來,「鷹飛在這裡嗎?我家公子有請……」

  鷹飛看著菡萏臉上那明顯鬆了一口氣的神情,鬆開了抱在前胸的雙臂,「這筆帳,我是不會這麼經易的就算了的。」

  伴著耳邊掠過的悠揚笛聲,一縷頑皮的清風,在拂面後捲起那襲白衫在空中輕輕飄舞了起來。

  晚塵微微退後一步,輕輕的下了涼亭,只留下鷹飛看著夜獨舞那閉闔著眼簾坐在涼亭外沿上面,映著清碧的湖水,形成的絕美畫卷而微微失神。

  這個男人,是他的至親,他們的身上留著相同的血脈,可是好似從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刻起,他就對這個男人起了一絲不該有的情絲,可是那時,他卻渾然不知,而當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心裡究竟存的怎樣一番心思的時候,卻在那時深深的升起了一層連自己都無法解開的糾結。

  好似有一縷看不見的情絲把他緊緊的糾纏了起來,掙不開,逃不脫,只能越陷越深的糾結成繭。

  043——各有所思

  笛聲輕揚而飄渺,這是一隻鷹飛從未聽過的曲子,可是他卻被吸引的慢慢的坐了下來,好似在心中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的生成,然後慢慢的融入到自己的五臟六俯之中,讓他感覺自己彷彿也要成仙了一般的全身泛出一股子無法形容的舒服與愜意。

  夜獨舞睜開了一直閉闔著的眼簾,緩緩轉身,身後是綠樹與清澈的湖水交相輝映的美麗畫卷,伴著微微拂面的清風,他的身影更顯得飄渺虛幻。

  看著那個緩緩走到近前的白色身影,鷹飛發覺自己竟然再也移不開視線,就這樣被他吸引著,甚至覺得大口的呼吸都會驚擾了那張美麗的讓人心神皆迷的畫卷。

  溫柔而媚人的淺笑仍如以往一般的讓人覺得夜獨舞是那樣的讓人不敢直視,可是鷹飛卻瞪著那雙如墨一般的瞳眸,心頭浮起似甜蜜又酸澀的滋味出來。

  夜獨舞纖手一撩衣衫,坐了下來,手中翠玉笛子輕輕一點鷹飛的額頭,「你這孩子怎麼變得越來越安靜了?」

  「爹……」恍然回神,鷹飛感覺著那離著自己極近的身子所散發出來的誘媚,臉上極不自然的暈起一抹淺紅。

  看著鷹飛臉上淺淺浮出的暈紅,夜獨舞卻微微偏開了眼,把視線落入到了一旁的蓮池之中,「這裡的景色很美吧。」

  看著夜獨舞那美麗的側臉,鷹飛發覺自已竟然是那樣的迷戀,那樣的無法自拔,可是,他卻是他的至親,他的迷戀與無法自拔卻只能是自己心中一個應該深深掩藏起來的夢。

  感覺著鷹飛那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是那樣的灼熱,夜獨舞發覺自己竟然再一次的心動無律了起來,當下掩在衣袖下的指甲狠狠的掐進了掌心中,他不會知道的,他應該是不會知道的。

  水南天下從雪寒峰旁上傾洩而下的寒水一分為二,寒水之北為北之奇域,世人稱之為北域城,寒水之南為南之幻星,世人稱之為南星國,南皇秦隱曾以手中的炎劍與北聖水銘憂的霜刀齊名水南天下。

  伴著若隱若現的迷霧,寒水中由遠及近的慢慢飄來一支飄飛著白紗的畫舫,畫舫前,迎著清晨的迷霧正昂首站立著一個身姿修長的藍衣男子。

  平靜的面容上面沉穩如水,男子負手望著層層的迷霧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秋離,你在想什麼?」輕揮衣袖,蘇錦銹滿臉不解的橫坐在唐秋離的身旁的船弦之上,身子還隨著船兒的移動在微微輕動,一襲紫衫也隨著江上緩緩來風微微飄蕩……

  唐秋離,沒有收回自己望向迷霧的視線,只是負著的雙手移到身前,按在船弦之上,身子微微前傾了一些,聲音幾乎微不可聞,「錦銹,你有沒有感覺到,公子變了……」

  輕輕噘起嘴,蘇錦銹眼前浮起了幾日前,當自己心懷忐忑的出現在夜獨舞面前的時候,一向對他們幾人都無比嚴格的夜獨舞竟然會那麼輕易的便饒過總是泛著迷糊,不斷惹禍的自己,「……我也不知道,不過,就是覺得公子與以往有些不同了。」

  「呵呵……是什麼人在背後說公子的壞話?」伴著若隱若現的迷霧,一道淡雅溫和中浮著讓人心神寧靜安適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

  聞言,蘇錦銹連忙從坐著的船弦上面跳了下來,衝到了秦渺煙的面前,笑得有些討喜的臉上浮著如孩童一般的撒嬌味道,「閣主,你聽錯了啦,錦銹怎麼敢說公子的壞話呢,錦銹是在和這個木頭閒聊,錦銹都已經好久沒有到過南星了,都不知道如今南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與此同時唐秋離卻是神態無比恭敬的躬身一禮,「秋離見過閣主。」

  「……就你這小鬼頭最會說話。」

  伸手輕輕的撫上蘇錦銹的髮際,秦渺煙迎上了唐秋離向自己微微一禮的身子,淺笑宴宴的輕輕頷首,「怎麼……有心事?」

  輕輕搖頭,唐秋離並沒有言語。

  微彎的唇邊漾起的淺笑中浮著一抹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溫柔,秦渺煙看著這個幾乎是被自己帶大的孩子,卻沒有點破,只是同樣的站到了他的一旁,望向了被濃濃迷霧籠罩著的寒水。

  「此去南星乃公子決意,你和錦銹就不要妄加猜測了,免得惱了公子。」

  「是。」

  雖然此時秦渺煙的容顏早已恢復過往,可是面對他,唐秋離卻從來沒有失了自己的禮數,雖然兩人之間並沒有行師徒之禮,可是打從他懂事之後,就清楚的知曉,他手中的利劍飲血乃是秦渺煙此生最愛的寶劍,當年,秦渺煙不僅把飲血送給了他,更是把烈陽劍法絲毫無保留的傳給了他,秦渺煙這個男人是除了夜獨舞之外,另一個值得他去尊敬的男人。

  太陽慢慢的跳出厚厚雲層,迷霧漫漫的寒水上淺淺的可以望見四外的遼闊水面,秦渺煙那迎風而起的身形中溢出的絕世風華,就猶如仙子落凡塵一般的絕美而不真實。

  可是望向遠處的一雙眼眸中卻是淺淺的失了焦,南星,那個自己無論如何都想再去看一次,可是十五年來卻不曾踏上一步的地方,究竟會如何的迎接自己呢……

  晚塵趴坐在船窗之前,透過那扇半遮著的紗簾,同樣的望向了迷霧漸漸散去的寒水,不遠處,夜獨舞正睡得正熟,這幾日,也許是心神有些不寧,所以,一夜沒有睡意的夜獨舞,此時才沉沉的睡著了。

  晚塵看到了秦渺煙與唐秋離,蘇錦銹三人站在船前的隱隱約約身影,可是卻沒有動,手中捧著一杯正泛著熱意的清茶,頭輕輕倚在船窗邊上,一雙泛著清睿的眸子裡面掠過一個五彩斑瀾的模糊身影,那個曾經差一點就要了自己小命的男人,還會不會如同他所說的那般,即便是叛天逆神,他也要囚著自己一生不放。

  聽著船子行過,外面微微浮動的波浪間帶起的擊水聲與蘇錦銹那特有的撒嬌討喜聲音,仰躺在床上並未起身的鷹飛卻只是望著頭頂處,心中一片空白……

  044——蛇妖紫彌

  在南星的這片廣闊土地上,作為南星的皇帝,秦隱當得並不稱職,年輕時就為了學得絕佳武藝,上了雪寒峰,在朝中並沒有自己的謫親直系的他一直被朝中眾臣排絕在外。

  直至後來當他娶了當年雪寒峰上飄渺尊中的憐月尊主顏憐月,先皇才力絕群臣的諫議,傳位於他,可是在位三十四年,秦隱更像是一個隱士一般的先是把手中大權放手於兩相,後來又放於四子誠王秦憶知與五子寒王秦思絕。

  看著那個坐在桃花樹下的紫金袍服的男子,鷹飛就是覺得好似有些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是偏偏又說不出究竟是那裡不對。

  男子微微抬眼,當他看到向他緩步而去的夜獨舞之時,微微斂起一雙濃眉盯著夜獨舞面上遮著的面具沉凝了片刻之後,便站了起來。

  「閣下……」

  夜獨舞微微翻袖,伸手揭下面上覆著的面具,微微轉頭間,那未紮起如潑墨一般的黑髮,頓時泛起一抹獨有的引人風姿。

  「是我。」

  「秦隱拜見公子,公子金安。」

  伸手虛扶,夜獨舞看著秦隱那張向來平靜無比的臉上現出的激動,卻只是柔柔一笑,「你還好嗎?」

  秦隱看著夜獨舞那淺柔中泛著讓人心頭發暖的容顏,強忍著心中那快要控制不住的激動情緒,「秦隱,一切都好。」

  撫著下頷,夜獨舞看著秦隱那張泛著歲月刻痕,已不復年輕的臉,心頭浮過一許感慨,「歲月無情,再相逢,你我已不復當年之心境了。」

  隨即偏轉過頭朝著鷹飛招了招手,「鷹飛,過來一下。」

  鷹飛細細觀察著這個被世人傳誦出許多傳聞,但是卻從來沒有被證實過的南皇秦隱。一頭夾雜著幾許白絲的長髮在腦後整齊的挽著,秦隱有著一張清俊中透著威嚴的面容,一雙濃黑入鬢的修長鳳眉下是一雙很有神的灰色眼眸,他的身材高壯而無半絲累贅,雖然看樣子已年近花甲之年,可是,從他身上透出的那一股子味道卻是連許多年輕人都未必能趕得上的。

  秦隱看著這個與夜獨舞長得極其相似,仿若曾經是在同一個模子裡面扣出來的男孩,修長的鳳眉微不可察的挑了挑。

  鷹飛很是恭敬的朝著秦隱行了一個大禮,「鷹飛見過南皇。」不管傳言如何,這個男人曾經卻是自己多麼遙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如今能這麼近的與他接觸,鷹飛自是心頭百感交集。

  看著那微彎的眼眉間泛著的柔軟笑意,秦隱卻是身子微微向後一側,躲過了鷹飛的大禮,連忙伸手,「小公子客氣了,秦隱哪裡受得了小公子如此的大禮,如若覺得我秦隱還可一交,便莫要這樣見外,喚我一聲秦叔便好。」

  「秦叔。」

  起初,鷹飛只是覺得秦隱給他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卻思不出出在哪裡,可是當他凝視之後,這才發覺,那種不對勁來自於哪兒了。

  秦隱先前坐著地方,竟然盤著一條如腕口般粗細,泛著紫金色的大蟒,初一見,會以為是秦隱的前衫長了一截,委拖在地,可是當他起身之後,整個蛇身便完全顯露了出來。

  順著鷹飛的視線,秦隱同樣轉身掃了一眼,隨後又在原地坐了回去,「不要怕,這是紫彌。」

  而此時夜獨舞卻早已探身過去,在紫彌的身前坐了下來,看著那不斷吞吐著的信子,探手撫了過去。

  原本還吞吐著信子以人十分驚懼感覺的大蟒,竟然奇異的吞回了自己的信子,並且乖巧的任著夜獨舞撫著他那並不光滑,但是卻十分漂亮的蛇頭之上。

  「……紫彌,你可有想我嗎?」

  蛇頭微動,然後在鷹飛的呆愣之下,原本還盤著十分緊密的蛇身卻是湧動了一下,只覺得眼前紫光一閃之後,夜獨舞的手下現出一個一頭紫發並且身披紫袍的年輕男子,仍舊倦縮成一團,男子並沒有睜眼,只是被夜獨舞撫著的頭卻微微動了一下。

  「公子,你這次……要收了我嗎?」男子的聲音低沉而暗啞,同時一種濕滑的陰冷氣息散了出來。

  夜獨舞仍舊柔柔一笑,卻未鬆開自己撫在男子頭上的纖手,「此行,我把小蝶兒帶了出來了,你可要見他一面嗎?」

  倦縮著的身子一挺,男子並未睜眼,可是卻準確無誤的迎上了夜獨舞那泛著柔軟笑意的眼眉之中,那是一張很美麗的臉,可是卻泛著莫明的青白,給人一種極度病態的壓抑。

  微微勾起的淺笑中帶著一絲輕諷,紫彌復又垂下了頭,倦縮了起來,「小蝶兒……晚塵?……呵呵……那隻小蝶兒可是怕我怕得要死,你就不怕他向一千年前的那次一樣傷在我的手中嗎?」

  「你這孩子,就是一張嘴不饒人,別人不知你,我還不知嗎?當年之事錯不在於你,那只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和他解釋一下,如何?」

  身子柔軟無骨,紫彌倦縮在一起的身子有著一種怪異的美感,他猛的咧開了嘴,轉過頭,吐著舌子,脖子微微一扭間,輕柔的舔弄起夜獨舞那沒有收回的纖手之上,「公子,紫彌長這麼大食過許多人之血,可是卻從來沒有食過你的血呢,餵我一滴可好。」

  看著那舔在夜獨舞纖手上的舌尖來回的滑動帶起的晶瑩,鷹飛只覺得自己的喉頭越發的幹了起來,那一瞬間,心頭莫明的浮過一抹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渴望出來,真的好想也這樣嘗嘗當自己舔過之後,會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出來。

  秦隱伸手一按紫彌的頸上,止住了他欲攀上夜獨舞身上的舉動,「紫彌聽話,莫要在鬧公子了。」

  紫彌緩緩滑下,然後便鑽進了他的懷中,尋個溫暖的姿勢窩了起來,「雪寒峰上曾經留有傳言,公子的血是還魂血,如若食了一滴,便可……」

  滲著青白顏色的面上卻突然被那餵進唇中的血珠而震住了,紫彌靈活的舌子輕輕一抿唇邊,捲著那滴血珠便嚥了下去。

  一片白練在他週身浮動,片刻過去,一直未曾睜開過的眼簾慢慢的掀了開來,兩道寒光傾洩而出。

  那泛著深紫色的瞳眸卻彷彿可以攝魂一般的落到了一直站在不遠處的鷹飛身上,「公子,這個千年之劫,可要紫彌為你毀了去嗎?儘管我的靈力沒有全部恢復……不過渡一個劫而已,我還是能辦到的。」

  那道寒芒竟如一道利劍一般的讓鷹飛心頭閃過一絲驚悸,就在他體內輪迴之力剛要行起之時,卻被夜獨舞輕輕揚起的衣衫給擋在身後。

  「千年修為,真的打算輕易毀在這一時衝動之下,小蝶兒那前車之鑒,你忘了嗎?」

  輕輕舔弄著透著淡紫色的薄唇,紫彌在秦隱的懷中拱了拱,然後咧開嘴,笑得邪肆而魔魅,「開個玩笑嘛,難道公子以為,我會學那只笨蝴蝶一樣,為了自己在乎的人,而生生費去得來不易的千年修為,卻換不來一個好嗎……」

  045——母債子償

  「紫彌,你這傢伙,怎麼也學得這樣油腔滑調起來了。」伴著一道慢慢湧動起來的水紋,菡萏那清朗中帶著頑皮嬉笑的身影在眾人面前緩緩現了出來。

  紫彌扭著幾乎無骨的脖子,深紫色的瞳眸微微瞇成一條縫,泛著青白顏色的臉上卻滑過一抹厭惡,「你這花妖,怎麼會在這兒,你不在你的破蓮窩裡面窩著,跑來桃園作甚。」

  「你問我來你這破桃園做什麼啊,當然是來看看你這老朋友還是不是空長了一雙不能識人的眼。」

  習慣性的攀上鷹飛的肩頭,菡萏笑得有些愉悅,並沒有理會從紫彌眼中散發著的攝魂陰冷氣息,朝著秦隱微微頷首。

  秦隱環著紫彌並沒有動,卻浮上一抹早已見慣了的無奈淺笑,「菡萏,你就不要在氣紫彌了,你說的話,他可是會當真的。」

  「秦隱,我看你對自己的兒子都沒有這麼的好過,紫彌可真是好福氣,誰像我們這種沒人疼,沒人理的孤花野草的,哎……早就應該隨便找個地方埋埋算了,也免得讓某人見了,譏笑連連……」

  柔軟的身子似一道電光一般的猛的竄上了菡萏,可是就在同一瞬間,菡萏手中卻莫明的多了一把展開的紙扇。

  當紙扇擋在紫彌那挾著雷霆萬鈞氣勢的手上的那一刻,卻同時傳來一股震人氣浪。

  當紫色與淡青色在空中交錯的,旋起來的舞姿是如此的美麗,可是卻又同時裹著無比厲害的爭霸之氣,紫彌與菡萏身影交錯,不斷的放出如閃電一般的厲光,瞬間照得這片桃林,葉子飄飛,樹枝輕搖。

  同樣輕靈的飄渺身姿,同樣的武功神秘莫測,可是那夾雜在招招之下的生死博弈卻也同樣的讓人心動。

  當菡萏點在紫彌的頸間的紙扇與紫彌同時擂向自己的手臂被夜獨舞微微一拂袖給定住身形的時候,兩人相視的眼內仍舊火光大冒,寒光冷閃,哼……今天,算你運氣好……

  紫彌,飄落到地面的身子在經過鷹飛身旁的那一剎那,卻輕輕一折倒向了鷹飛站著方向,陰冷中帶著濕滑感覺的手慢慢的纏上了鷹飛的頸子,「如果我吃了你,公子會不會就此收了我。」

  「明明沒膽,又何必如此虛言恫嚇。」伸手拍掉他的手,菡萏再次攀上鷹飛的肩,笑得別有深意,「鷹飛體內可是有著一顆已成形的百毒之果,要不要試試……」

  陰冷的眸光瞇起的紫線從菡萏那點在鷹飛胸口處的手,慢慢移到了鷹飛的臉上,長長的舌慢慢的在唇邊捲起一道魅人妖邪,「怪不得,我覺得他的身上有著一股奇怪的靈力,原來,百毒之果已然成形化靈了啊。」

  微微縮了縮脖子,鷹飛躲開了紫彌那再次欲探向自己的手,一直浮著暖意的眼裡卻淺淺的溢上謹慎,因為他在紫彌那瞇著的眼眸中真真的看到了殺意,而且當他聽到百毒之果的時候,更是深了一分。

  當紫彌再一次窩進秦隱的懷中的時候,卻失了先前的備懶感覺,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只是不知是被菡萏氣得,還是鷹飛體內已化靈的百毒之果就是了。

  探手抓起秦隱的手腕,紫彌柔軟的舌尖輕輕的舔了一下,然後在鷹飛注視下露出了兩側尖利的牙咬住秦隱的腕上,鮮艷的血順著那利利的齒尖慢慢的溢了出來,然後緩緩的滑進紫彌那泛著淡紫色的薄唇之中,順著他微微扭頭吸吮的動作,環抱著他的秦隱不由得閉上了眼倚在桃花樹的樹桿處。

  只起個眨眼功夫,紫彌一張泛著青白顏色的面上卻淺淺的浮過一抹暈紅,伴著從他身上浮出的濕涼陰森感覺中卻淺淺的透出一股子由底而外散發出來的妖邪媚惑。

  「你……要不要嘗嘗我的味道,我是不會讓你失望的。」微微瞇起的眼中泛著的光芒卻讓人心頭忍不住浮動了起來,鷹飛無法形容,讓他望向自己的時候,為什麼心頭浮動一種渴望,就好像要燃燒了起來的燥熱瞬間襲捲全身。

  就在他想要咬緊下唇,抵擋這股來勢洶洶的燥熱的時候,一直坐在紫彌不遠處微閉闔著眼簾的夜獨舞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揚衣袖揮向了他。

  「紫彌,鷹飛還小,不要嚇著他了。」說完,便如一縷輕煙一般的站了起來,然後裹起鷹飛的腰身轉身消失在桃園深處……

  微翹唇邊,菡萏眼裡的興味更是濃郁了起來,也追著夜獨舞消失的身影離開了,不過空中卻輕輕的傳來他特有笑聲,「噢……呵呵……某人真是倒霉,沒想到萬年不拍一回馬屁,這一回,竟然拍在馬蹄上了,哇……笑死我了……」

  深紫色的瞳眸深深的印上一抹孤寒,望同那眾人消失的地方,紫彌窩在秦隱的懷中的身子卻緩緩坐了起來,最後離了秦隱的懷抱,慢慢站了起來,「我感覺到了那個孩子的氣息,我沒想到,十五年後,他竟然還敢踏進南星,嗯……如今被我氣到的公子也許猜不到,我會對他再次下手吧。」

  一直很平穩,只是臉上微泛蒼白的秦隱聞言忍不住睜開了眼,「渺煙可是憐月的孩子啊,你怎麼能捨得對他下手呢。」

  輕輕轉身,紫彌快愈閃電一般的探手掐在秦隱的頸間,「不要和我提顏憐月那個女人的名字,如若當年不是她,我怎麼會被焚天那個魔頭害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以為……魔魂煉的是什麼,那煉得可是我的蛇靈……我的心……我的血,既然,當年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麼,讓她的兒子來償還她所欠下的債,這有什麼不對。」

  雖然先前被他吸去了一些血,現在又被掐得有些喘不上氣,可是秦隱卻也同樣緩緩的站了起來,迎視著他一雙泛著陰冷詭邪感覺的深紫色瞳眸,「難道,我放棄一切,留在你身邊三十餘年,不惜以血飼你,以自己的炎劍內力助你煉化蛇靈,這些還不夠嗎?……當年,憐月利用了你的蛇靈化煉魔魂,使你不能早日化身成靈,空守桃園禁地而不出是她的錯,可是這三十餘年的靈修早已使你可以衝破桃園的禁制再次化身成人,即便憐月有萬般不對,可是這一切都與渺煙無關啊,那孩子並不欠你一絲一毫,因為,當年的錯,他已經被傷害得很深很深了,難道你還想要他怎麼樣……」

  手下的勁道,一點一點的加大,直至一張已然泛著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的無力的時候,紫彌才哼了一聲之後,鬆開自己的手,扭轉身子,「你把他驅離南星,驅離秦家,送到雪寒峰公子那裡,還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算計嗎,呵呵……現在公子的所有心思都放在那個劫的身上了,哪裡還有精力來管這個從出生就從來沒有人在意的妖異身上了,再說……母債子償,既然當年,顏憐月不顧我的蛇靈入體,還非要生下他,要怪,就只能怪他命不好……這就怨不得我了。」

  秦隱看著紫彌那幾欲瘋狂的身影,卻忍不住靠在桃花樹上,當年若不是紫彌的靈力作祟,渺煙又怎麼會從出生那一天就變成了一個天授雙性的存在呢,明明可以被他趕到夜獨舞那裡的渺煙為什麼還要回來呢?

  046——紫彌攝魂

  夜,無風,只有一輪明月高懸於半空之上,皎潔的讓人忍不住遐思,本應溫柔繾綣的夜怎會如此空寂與冷清。

  夜獨舞手中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清茶坐在窗邊微微斂眉,沒有浮現平日裡那讓人忍不住心動神迷的溫柔淺笑的臉上竟然顯得那樣的冰冷與孤寒,一雙總是浮著迷離的眼裡卻泛現一絲凝練的幽幽白霧。

  遣退了小僮晚塵之後,他便捧著這杯茶一直坐在窗邊那裡,已經有好幾個時辰沒有動過一絲一毫。

  門上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夜獨舞卻仍是沒有動,只是微斂起的眉頭輕輕的拂過一抹極細微的不耐。

  「公子,是我……」秦渺煙那倦意中浮著淡淡安寧的聲音從門外幽幽的飄了進來。

  微微轉了轉手中的茶杯,夜獨舞仍就未動,但是卻緩緩開口,「我想靜一會兒。」

  門外的秦渺煙頓了一下後,便輕聲回道:「夜已深了,公子還是早些歇息為好。」

  如來時一般,秦渺煙並沒有帶起一絲動靜便離開了。

  紫彌那雙深紫色的眼眸中浮現的殺意是那樣清晰的印在眼前,仰倒在床上的鷹飛忍不住撲騰的坐了起來。

  那個由蛇變出來的男人,是那樣的強勢,鷹飛可以很深刻的感覺到,當那個男人把注意力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他竟然生不出半絲抵擋的力氣,這樣的結果,讓他感覺到很是措敗與不甘。

  就在這時,伴著皎潔的月光,窗前卻浮過一抹似風拂來的輕喃聲與男子的身影,「鷹飛,你是在想我嗎?」

  坐在床邊的鷹飛看著那個透過半開的窗子飄落到床邊的男子,忍不住瞪大了一雙眸子,看著那微微飄飛的紫色長衫下面的男子,「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道有如實質一般的紫光從紫彌的眼中射了出來,當紫光落入到鷹飛那瞪大的眼中的時候,突然感覺眼前一片模糊,然後神志便好似一點一點的在被人抽離了出去。

  冰涼如水一般的手輕輕的纏上了根本一瞬間就被定住身形,無法動彈的鷹飛那纖細的脖頸之上,紫彌笑得愉悅而邪魅,「……因為,我想你,所以就來了……」

  當那冰冷濕潤的舌尖舔弄著自己耳括上的那一瞬間帶出的顫粟,鷹飛忍不住身子一顫軟倒在了紫彌那半環著的懷中。

  紫彌的身體散發著一種讓人心頭輕顫的冰涼感覺,但是卻柔軟得彷彿夜裡的水一般的讓已經迷魂的鷹飛在驚悸的同時,又引出了一絲穿透全身的酥麻戰粟感覺,他想躲開,可是卻發覺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的身子卻越變越軟,只能任著紫彌的手一點一點的滑進衣衫裡,觸摸著自己前胸的手上所帶出的暈弦與迷魂,越漸迷離的眼前不由得現出一片如花海一般的迷霧,神志瞬間迷失……

  微勾起的唇邊浮過一抹妖邪,紫彌慢慢的抽掉鷹飛腰上束著的繡帶,然後看著那軟倒在自己懷中眼神已現迷離的雙眸,輕輕的印上了自己的唇舌。

  紫彌的唇,冰冷而魅惑,舌,靈巧而勾魂,泛著涼意的手更是在鷹飛身上慢慢的點燃起了慾望的火焰。

  「呵呵……我就說,我的味道是不會讓你失望的,我說的……沒錯吧……來……感覺我給你帶來的感覺……」

  一邊剝開鷹飛的衣衫,一邊在鷹飛那纖細便是彈性十足的柔軟身上游移著,當他把鷹飛被褪下來的衣衫扔到床下的時候,一直半開未曾合上的窗子前卻滑過一抹輕風,紫彌抱著鷹飛的身子詭異的向右一折,躲過了那刺向了自己的白色絲帶,迎向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白色身影。

  夜獨舞看著紫彌半敞衣衫的媚姿一眼之後,便落入到到被紫彌抱在懷中,神志已經迷失的鷹飛身上,「馬上離開,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有些不捨,可是紫彌還是攏了攏滑下肩頭,露出纖細鎖骨的紫衫,然後扭著無骨的腰俯下身子在鷹飛的唇上輕輕一吻,如蜻蜓沾水一般,「今天看樣子是不行了,不過……下次我一定會好好的疼你喲……」

  看著紫彌那慢慢離開的背影終於消失在視線中時,夜獨舞才不由得輕輕的呼出一口氣,這個紫彌已經變得這麼厲害了,自己竟然不知他是何時出現在這裡的,直到自己感覺到鷹飛體內的百毒之果有些異樣的時候,才心頭一跳的飛奔而來。

  躺在床上的鷹飛卻已不知為何身陷一片粉紅之中,滿眼皆是讓自己沉迷的濃霧,無論怎樣,也掙脫不開。

  當夜獨舞旋起衣袖收起散落了一地的衣衫來到他床前的時候,忍不住被鷹飛那額頭冒汗,眼神迷離的樣子嚇了一跳。

  透過窗子的月光很白,很亮,可是夜獨舞此時的心卻變得沉重了起來,看著那雙泛著情思,已漸迷離的眼眸,忍不住探出手來。

  好似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邊有了一個讓自己渴望的存在,鷹飛忍不住伸手便一把糾住夜獨舞那探向自己的手臂,狠狠的抓住,絲毫不松。

  感覺著那雙抓著自己的手上傳來的炙燙感覺,夜獨舞一雙輕泛微惱的眼眸卻不由得浮過一抹讓人不解的幽深與情動。

  「鷹飛,你醒醒……」低柔中沉浸著一種媚人的婉轉輕吟,夜獨舞忍不住輕哼了一聲,探出另外一支沒有被鷹飛抓住的手臂緩緩的撫上鷹飛那已泛熱意,變得同樣滾燙的臉頰。

  鷹飛感覺無論自己怎麼去努力,都無法去接近那個渴望的存在,曾經受過傷的心與此時的幻境慢慢的重疊了起來,他猛然的迎上夜獨舞的臉,可是迷離的眼裡卻已失了焦距,一直隱藏在心底的秘密卻因為紫彌的攝魂,而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會愛上一個不應該去愛的人啊……啊……」

  看著鷹飛那忽然變得痛苦無比的臉,夜獨舞眼睛一閉,然後俯下身子印上了鷹飛那已泛白的薄唇之上,反手抱住鷹飛那擂向自己的手,緩緩的攏在自己的懷中。

  兩唇相觸,這個吻卻與紫彌的先前給鷹飛的吻帶來的勾魂感覺多了一抹連夜獨舞都無法理清的情動感覺。

  唇舌相交,輾轉,夜獨舞感覺著身下懷中那光滑的驅體給自己帶來的熾熱與心動,也許上一次,他還可以自欺欺人的騙自己說,是為了救鷹飛而一時犯錯,可是此時,那從心底深處浮出的心動與溫暖感覺卻是讓他如此沉醉與迷戀。

  這個孩子,他已欠他太多,如果愛他,能讓他感覺到快樂,他認了。

  047——獨舞動情

  夜獨舞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緩緩的抽開自己腰上那條綴著珍珠的繡帶,襯著皎潔的月光,慢慢滑下的白衫下面是一幅美麗得讓人想要歎息的身姿,他輕輕的褪下內衫與長褲扔到一側,並且摘下發上插著的翠玉簪子,任著一頭如潑墨一般的秀髮傾洩在身後,一團遮著迷霧的玉像一般的緩緩走進已經被全身燥熱引得全身滾燙,而不住顫抖的鷹飛近前。

  伸出一雙在月光下泛著晶瑩光澤的手臂,緩緩的撫上了鷹飛那光滑而誘人的胸前,他低下頭,輕輕的吻在了鷹飛的胸前的突起之上。

  「……記住我,記住我給你帶來的感覺……」低柔而婉轉的耳邊細語則是讓人更容易便喚起身體內最深層隱藏起的真實感情。

  沒有人知道,當白日裡,桃園裡,紫彌對著鷹飛猛拋媚眼,並說得露骨引誘的話語的那一刻,一向無緒的他竟然動怒了,所以,此時,他忍不住想要讓鷹飛記住自己,也只記住自己。

  柔軟的唇舌在原本就已經滾燙的身體上面一叢叢一簇簇的燃起更猛烈的火焰出來,聽著耳邊那溫柔得讓人忍不住沉迷的耳語聲,那一瞬間,鷹飛散發著迷離失魂的眼眸竟然變得漸漸清晰了起來。

  反手擁上夜獨舞那俯在自己身上的身子,入手處的柔軟與滑潤感覺,腦中卻現出一片一直遮在自己眼前,讓自己總是看不清一切的那層白紗,藉著那明亮而靜謚的月光,現在自己眼前的容顏讓鷹飛忍不住閉上眼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是下一瞬間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輕吻戰粟卻讓他狠狠的抱住夜獨舞的身子,發出一種不敢置信的驚呼,「……天啊……」

  輕輕抬頭,夜獨舞笑得微彎的眼眉間清楚的溢上一抹讓人心動的柔媚,「鷹飛,你抱疼我了……」

  「啊……」連忙鬆開手,可是卻又馬上輕輕的擁著那讓沉迷不已的身子,鷹飛微偏著頭,吻上了夜獨舞的唇。

  更濃烈的吻,讓兩人同時感覺血液慢慢的沸騰了起來,身子也在不斷的糾纏在一起,似絲似綢一般的觸感,鷹飛輕輕喘息間,終於問出了一直隱在心底的疑問,「那一夜,是你嗎?」

  探出一隻手緩緩的滑到鷹飛的身後,慢慢的摸到那個隱秘的□處,夜獨舞迷離的眼眸中卻滑出如虹一般的光瀾,「……還會痛嗎?」

  感覺著那冰涼中帶著慾火的指尖探到身下帶出的輕顫,鷹飛卻是堅定的搖頭,帶起頭髮染上的汗珠輕輕飛起,「呃……不……不痛……」

  「啊……」驚顫間,鷹飛感覺到了那只冰涼的手指慢慢的頂進自己的身體裡面帶出一股子由內而外溢出的刺痛,可是他卻咬緊牙感覺著那慢慢竄上神經的痛是多麼的讓自己渾身輕顫,可是心底深處卻淺淺的溢上一抹無法言喻的竊喜,那夜裡的人竟然是他,真是太好了。

  看著鷹飛那咬著牙忍受著的模樣,夜獨舞另外一隻手輕輕的握住那已經頂在自己身上的火熱,慢慢的□了起來。

  夜獨舞的握腕有力,手指纖細而靈巧,感覺著手下那不斷溢出的黏稠,他俯下身子在鷹飛腹間柔滑的肌膚上面緩緩的舔吻出一朵朵無比艷麗的梅花。

  彷彿靈魂被抽動一般的拱起自己的身子,鷹飛只覺得那被夜獨舞握住的地方,如閃電擊過一般的竄出一串美麗至極的火花,他微瞇著的一雙泛著情動的眼望向了那半跪在自己腿間的夜獨舞,如同渴水的人一般低低的喘息著。

  緩緩支開鷹飛的腿,夜獨舞傾洩的頭髮在身前帶出一抹勾人迷魂的魔魅,「……感覺我。」

  感覺著那頭髮在滑落在自己上帶起的麻癢感覺,鷹飛忍不住想伸手去試,可是還沒有等他把夜獨舞的頭髮撥到另一側的時候,卻感覺到自己已經被夜獨舞抱了起來。

  雖然他只有十五歲,可是卻有一付比同齡人更加修長與美麗結實的雙腿,當他雙腿被夜獨舞用手圈在自己的腰上的時候,鷹飛感覺著那火熱頂到自己身下的那一瞬間,臉上忍不飛上一抹羞紅的赤霞,閉上了一雙彷彿水霧浸著的眼眸,躲開了那落到自己眼裡的火熱視線。

  一道閃電擊過,身體被洞穿的那一瞬間,口中竄出的驚呼卻被夜獨舞同時印上的唇完全吻在喉中,眼角,因為那一瞬間的刺痛而飛落的淚珠就猶如一滴水晶一般的讓身子輕顫的鷹飛如一隻浴火的鳳凰一般的渾身輕顫,襯著皎潔迷人的月光,纏繞在一身的兩條身影同時緩緩舞起了一曲魔魅的引魂之舞,妖美而絕艷,滿室花開,遍地浮香……

  ……

  夜獨舞看著鷹飛軟倒在自己懷中累極的模樣,一次又一次的攀上頂峰所帶來舒暢與清爽感覺甚至比上一次更讓人消魂,沉迷而不願拔足。

  伸手抓起一旁散落的白衫披在了身上,他輕輕放開鷹飛那仍舊環在自己腰間的腿,緩緩的退出了自己的灼熱,然後小心翼翼的抱起鷹飛已如一團泥一般柔軟無力的身子,身子一旋,白衫輕揚間,兩人那如夜之魅靈一般的身影便在明月照射的床上緩緩隱去……

  雪寒峰上孤寒亭後有一處活水泉眼,可是此處除了十五年前孤寒尊者顏袖之外,卻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個活水泉眼中流淌著的溫水竟然就是雪寒峰上千年前孕育了歸夢迴的那一處幻靈泉。

  而此時,夜獨舞卻抱著鷹飛現身在亭中,伴著兩壁上泛現的點點瑩光,入水的兩人就猶如一幅美麗到虛幻的畫卷讓人只以為自己在做夢。

  感覺著有一雙柔軟中並帶著溫柔感覺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慢慢游移著,鷹飛忍不住低嚶了一聲,可是那早已累極的身子卻讓他怎樣也睜不開自己的眼睛。

  夜獨舞看著鷹飛那渴睡的面上現出的柔弱與溫順,不由得輕輕的吻了上去,不同於先前兩人那似可以燃燒一切的熱焰,而此時,他的吻中更多了一抹憐惜與疼愛。

  這個孩子,本應是備受眾人寵愛,而享盡福澤的,可是卻緣於自己的一時自私,而遭受了常人無法理解的痛苦磨難,可是他仍舊揚著一張笑臉,以最純真的心來面對世人,這樣的他,怎麼能讓自己不喜歡,讓自己不越來越在乎他呢,即便,他是他的血親,從最初相見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深深的喜歡上了這個讓人不能不去在意的孩子。

  也許愛,一直存在,只不過,由原本那帶著愧疚的親情寵溺轉變到此時的相擁……他的愛變質了,但是卻更加的濃烈了起來……

  048——質問紫彌

  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間,夜獨舞微彎的眼眉間輕輕的溢上一抹深遂,一瞬間,那帶著笑意的眼眸深處溢上一抹無人察覺的冷寒,渺煙是何時離去的,他竟然不知……並且這間屋中那一絲還未散去的攝魂香竟然是如此的熟悉,紫彌,那個蛇妖,莫非他動了什麼心思不成。

  紫彌看著那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夜獨舞,微微挑眉,眼裡滑過一抹紫色的妖異,緩緩舔著淡紫色的薄唇,「要不要嘗嘗,這辰露時分新摘的棘懿,呵呵……今日來找我,是問罪……還是談心。」

  在他的身旁緩緩坐下,夜獨舞拿起紫彌身前那憑空冒出的矮桌上面那正著散發著濃郁香氣的翠綠色果子,咬了一口,唇紅齒白間,讓人覺得夜獨舞今天與往日裡有著許多的不同。

  「渺煙在你這裡吧。」

  紫彌同樣拿起一顆棘懿吃了起來,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夜獨舞,然後又專心的吃起了果子。

  夜獨舞雖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卻也不惱,只是當手中的棘懿吃了之後,又接拿起第二顆咬了一口。

  紫彌卻伸手一把搛住夜獨舞那探在手袖之外,晶瑩中透著誘人光亮的纖手,「這果子吃一顆剛好,若是吃了二顆,可是會要人命的,你不知道嗎?」

  微垂著的眼簾掃了一下那搛著自己手腕處的修長玉手,夜獨舞微微撩了撩眼簾,泛著笑意的眼眉處淺淺的溢上一絲溫暖,「紫彌,你明知我不是人……」

  紫彌有些不耐的鬆開自己抓著夜獨舞的手,但是仍是把夜獨舞手中那咬了一口的棘懿給搶了下來喂到自己的口中,接著吃了起來。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人……棘懿的毒對你沒用,不過,我只請你吃一顆……不行嗎?」一千年前,當他紫彌還只是一個煉成仙法剛滿五百載而蛇靈大成之時,雪寒峰上的歸夢迴卻早已是具有可撼動天地之靈的夢迴真人了。

  夜獨舞看著紫彌那張彷彿思起了什麼的臉上所現出的回憶神色,不由得身子向旁微微一偏,倚著手臂趄在桌子上面。

  「紫彌,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是一個壞孩子,只是你的想法有時太過偏激了而已,當年,憐月是傷害了你,她利用了你對她的愛,騙走了你的蛇靈化煉魔魂,是過分了些,可是後來她為什麼會捨了自己的情人水銘憂轉而嫁給了秦隱,還不都是你為了復仇一手籌劃出來的,為什麼早已活了一千五百年的你就是放不開這事事非非呢……」

  艷媚的紫色眸子裡面一瞬間掠過帶著涼意的笑,冰冷刺骨,「哼,想不開……呵呵……歸夢迴,事情不是發生你的身上,你當然不覺得難受,……今日,你坐在這裡,遣責我的種種不對,你可有想過……三十四年前,她顏憐月是怎樣的騙我,欺我,利用我,你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可是你做了什麼,你什麼也沒有做,你只是旁觀著這一切的發生,後來,看我失了蛇靈,不惜焚身也想要引發天劫降世,以宿遺願,所以才出面為我毀了魔殿,廢了憐月最疼愛的弟弟,來平息我心中的恨極,可是……咳咳……歸夢迴,你不覺得,現在細訴從前種種,已經晚了嗎……」

  夜獨舞看著那變得有些激動的紫彌和他那掐在手心處,順著纖細手指而緩緩溢出淺綠色果汁的棘懿,伸手摘出衣袖下的絲絹覆在上面。

  「紫彌,你為何……」

  微微一笑,原本冷寒的面容卻在一瞬間回復過往,紫彌垂下頭,扔掉手中的棘懿殘渣,然後拿著夜獨舞覆來的幽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試了起來,不大會功會,原本潔白如雪的絲絹上面便染上了棘懿綠色果汁與紫彌喉間湧出的一抹血絲。

  「放心,我沒事兒,只不過這失了本身玄靈的身體總是會有些不適罷了,再怎麼的痛苦,我也是死不了的,除非……」

  夜獨舞伸手點在紫彌的額前三靈,「紫彌,渺煙對於我來說,很重要,不要做出讓我覺得難過的事兒,好嗎?」

  感覺著那點在三靈處的指尖處帶來的激盪,紫彌原本就泛著青白顏色的臉上卻更加的蒼白了起來,「這回……終於打算收了我啊……」

  指尖微旋間,帶起一抹讓紫彌根本無法與之相抗的仙力透體而入,夜獨舞那無風而微微輕揚的白色衣衫襯著他那微微倚在桌前的身子,讓人有一種疑人入夢的錯覺浮現。

  「你明知我不會,卻為何總要如此迫問於我呢?」

  夜獨舞點在三靈處的手指輕輕的一縮,然後伴著旋起的衣袖,舞出一朵耀目的蓮華浮在紫彌的頭上,漫漫滲入到紫彌的身體當中……

  微微斂眉,迷離的眸光落到了滿身倦意的紫彌身上,「不要牴觸,讓它自然融入到你的三靈之中……」先前見他嘔血,便覺得奇怪,此時入三靈一探,夜獨舞心中大吃一驚,紫彌的三靈之中不僅沒有自己前日許他的那一滴還魂血,甚至連這三十四重新渡煉的蛇靈也蹤跡皆無……

  感覺著那透體而入的仙氣在三靈上慢慢形成的暖流,紫彌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不甚在意的撐著額頭,拿著手指在身前的桌上劃著圓圈,「歸夢迴,你變了……」

  歸夢迴,認識他少說一千餘年了,卻從來沒有在他的身上見過如今天這般的模樣,先是因為秦渺煙而質問自己,此時又關心到自己身上來了,這若是換在從前,那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這天下之人,這天下之事,與他歸夢迴無一絲干係,曾經的他是從不會為這些凡人俗事,多費一絲心思的,紫彌那平靜中浮著疑惑的表情下面卻是深深的震憾。

  彷彿是看出了紫彌眼中的疑問,夜獨舞卻沒有反駁,只是輕柔的笑中印上一抹溫暖,「當你有了一個可以在乎,可以付出的人的時候,你就會有所改變的。」

  幽深的紫色瞳眸深處卻淺淺的浮出一個美麗得讓人屏息的身影,紫彌嘴角微微彎翹出一道誘人的媚惑,可是卻在下一刻,淺笑上卻佈滿了刺心的痛苦與酸澀,「可是,……在乎,……付出,……改變,之後就是傷害,遍體鱗傷的刻骨之痛啊。」

  他原本在桌上劃著圈的手指卻猛然的掐成一團,直至掐進手心處,順著那尖利的指甲尖上沒落的血珠,映襯著那一張本就青白無色的臉,更是妖異非常。

  猛然間抬頭,紫彌迎著夜獨舞那帶著關心的目光,眼裡的紫光卻是大盛,「我在乎她,我比水銘憂,比秦隱,比任何人都在乎她,我為她付出得比任何人也都要多,我甚至可以捨去千餘年的修煉,吐出蛇靈,只願為博得她的一笑,呵呵……可是到最後,我得到了什麼,你能告訴我,我得到了什麼……啊……你到是告訴我……啊……讓我來告訴你……我只得到了背叛與傷害,……呵呵……我的在乎與付出有什麼意義……毫無意義……」撕心一般的聲音裡面浮著的是怎樣也掩飾不去的傷痛。

  看著紫彌那仿如碎成流光一般的紫色眼眸,夜獨舞輕旋衣袖,把他攏在懷中,「你的在乎與付出是有意義的,因為,她為你留下了一個孩子,一個比一切都要珍貴的孩子。」

  「孩子……哈哈。」被夜獨舞環在懷中,可是紫彌的聲音卻破碎得讓人聽了只覺得心中發酸,「她這一生只為了秦隱生了一個渺煙,……為我……留下孩子,歸夢迴,你不要再騙我了好不,難道你覺得看我如此心痛的模樣,很好笑……是嗎?」

  夜獨舞溫暖低柔的聲音好似融著一種讓人心動的清幽,「渺煙,並不是秦隱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啊。」

  「什麼……」紫彌聞言掙開夜獨舞環著自己的手臂,眼裡滿是不敢置信,陡然的站了起來,一襲紫色薄衫迎著不遠處江上的來風,在夜獨舞的面前形成一道迫人氣場。

  夜獨舞未動,只是笑得溫婉的眼眉間如清風吹雪一般的浮著柔軟如絲的涼意,「受盡苦楚,憐月也要為你留下渺煙,你可知她是懷著怎樣的一番心思,嫁入南星,嫁給秦隱的。」

  「歸夢迴,顏憐月,你們……欺我太甚……太甚。」

  049——深庭小院

  柳樹垂條伴著微風輕搖間,灑下一地迷離的光輝,夜獨舞左手食指輕輕的纏繞著鷹飛那頭總是微微帶著一點頑皮的發尾,右手則是翻著一本由精美絲帛訂成的書冊倚著涼亭上的橫欄,白衫隨風輕揚間給人一種無比靜溢,但卻舒服的感覺。

  枕在夜獨舞腿上的鷹飛一邊往嘴裡送進帶著花香甜味的糕點,一邊微微瞇眼看著不遠處,唐秋離與蘇錦銹正揮汗如雨的交手,過招。

  小僮晚塵則是跪坐在一旁,扇著小扇正在熬煮著一爐清茶,一雙泛著清睿的眸子裡面溢著淺淺的淡柔。

  放下手中剛剛翻完的書冊,夜獨舞低頭看了一眼正瞇著眼不斷往口中塞著東西的鷹飛,唇邊淺淺的溢出一抹寵溺柔軟,伸手抓住鷹飛那手上拿著的糕點,餵進自己的口中,然後輕輕的舔了一下鷹飛那沾滿了糕點粉末的手指。

  鷹飛一直望向遠處微瞇著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回望向頭上的夜獨舞,當他迎進了那雙迷離中泛著魅人誘惑的瞳眸的深處的時候,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無論自己在什麼時候看到他,都會忍不住被他迷去三魂七魄而無所覺。

  停下手中的劍,唐秋離發現自己的視線竟然被涼亭中那相互凝望的兩人給吸去了。

  蘇錦銹看著突然停住劍,呆在原地不動的唐秋離,然後順著他的視線同樣望向了涼亭那裡,鷹飛微仰著頭看著正低頭俯視著自己的夜獨舞,臉上出現的沉迷表情是那樣的美麗而讓人迷炫。

  「秋離……你的樣子,不太好。」

  終於被蘇錦銹喚回思緒的唐秋離,一張清俊的臉上退去血色而顯得清白懾人,他看著蘇錦銹眼裡浮出的深憂,扯起唇角,可是卻讓人越發覺得有些苦澀,「放心,我沒事兒。」

  蘇錦銹有些心疼的皺了皺眉,但是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伸出手拍在唐秋離的肩上,然後扯著他的衣袖離開了可以望到涼亭的此處,也許眼不見,心就不煩了吧。

  被他扯著衣袖的唐秋離,卻在臨離去的那一瞬間,再次掃過涼亭一眼,才緩緩的任著蘇錦銹扯著自己的衣袖離開……

  夜獨舞看著鷹飛那雙望著自己,淺淺泛上情潮的眼眸,平靜如深潭的心湖,也同樣的微波輕湧了起來。

  感覺得那舔吻著自己手指所帶來的酥麻,鷹飛只覺得這身子越來越熱,好似想起了兩人昨天夜裡那可毀滅一切的瘋狂,眼裡溢出怎樣也無法掩去的柔媚,連忙伸手擋在額前,想遮住自己的眼。

  不由思索的抓開鷹飛那欲擋在眼前的手,反手環在自己的脖上,夜獨舞彎下了如水一般柔軟的腰,吻了下去。

  唇,柔軟中浮著淡淡的清香,鷹飛只覺得自己的眼前慢慢的浮起如霧如煙的迷離,這樣情動的夜獨舞是如此的讓自己沉迷。

  蘇錦銹笑意晏晏的湊到鷹飛的身邊,鷹飛轉過頭來看著臉上總是露著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喜歡的討喜笑意的他,不由得扯起唇角,回了一笑。

  「鷹飛,你真的變得好多啊,我可是一點都沒有認出你來啊。」挨著鷹飛,他很自然的便坐了下來。

  鷹飛看著蘇錦銹那在眼前不時動來動去的頭,眼前也不由得浮出了蘇錦銹與唐秋離出現在夜獨舞面前看到自己的那時,所現出的神情是那樣的震撼與不敢置信。

  「……不過啊,我覺得,你與公子長得真像,若不是一家人,這說出去,都沒有人相信,打我這就一百個不信。」

  伸手一攀鷹飛的肩頭,蘇錦銹左右瞧瞧,見四下沒人,便又往前湊了湊。

  鷹飛看著蘇錦銹那彷彿作賊一般的神情,知得微彎的眼眉淺淺的浮過一抹距離,可是卻掩得極深,他自是知曉,江湖名動的四公子乃是夜獨舞帶出來的,所以,對於這四人,鷹飛雖然不說,可是心裡多少還是存得幾分羨意的。

  「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啊,如果你拿我當朋友,就不許告訴別人,秋離那傢伙可是一直都很擔心你來著,可是他又不好意當面對你說,真是有夠悶的,對了,千萬不要和他說,是我和你說的啊。」

  唐秋離,在鷹飛的心裡自有一份重要性的,雖然鷹飛從未說出,可是他深知,那一夜,如若沒有唐秋離的救命之恩,也許此時的他早已埋土許久了,看著蘇錦銹那笑意中浮著的深意,當下點了點頭,「我明白。」

  又拍了拍他的肩,蘇錦銹瀟灑的站了起來,撣撣衣角,「我去看看啞叔,今兒又做什麼好吃的了,我的肚子又打鼓了。」

  夜獨舞的身邊一直會跟著兩個人,一個是看起來總是乖巧惹人喜愛的小僮晚塵,另外一個就是總是一臉淡漠,平凡到讓人絲毫不會注意的啞奴,可是隨著夜獨舞身邊十幾年的幾人都深知,雖然啞奴平凡安靜,可是卻有著一手尋常廚子比不上的絕佳手藝。

  自從秦渺煙失蹤以來,整個園子裡面一直安靜得不得了,可是此時前庭那裡卻傳來連隔了三樓五廊的庭院深處都聽得清清楚的吵雜聲,蘇錦銹那本欲向後面走去的身子卻是輕輕一折,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微微偏頭,原本浮著笑意的眼眸卻淺淺的掠過一抹興味,現在正是公子午睡的時候,是哪兒個不長眼的傢伙撞上門來了,轉身便朝著前院縱了過去。

  當蘇錦銹一襲紫衣飄落到前院的庭院當中,看著那迎面而來的幾人,原本滿是笑意的臉上卻瞬時斂了起來,「何人如此放肆,私闖夜府。」

  在南星六城之中,夜獨舞一向有著無數供落腳的深宅庭院,並且處處都會設有家下僕人專門收拾,一般不會讓人如此隨意的便冒然闖進來的。

  為首之人,當看到蘇錦銹與鷹飛那從遠處飄落而至的身形,當下便頓住腳步,迎視了過去。

  拱手為禮,「兩位公子,恐怕,私闖談不上吧,這庭院早已被劃分到我家王爺的名下了,前幾日,我便前來知會過了,可是今日,我家王爺,欲探院,卻發現被人攔擋了下來,不知公子作何解釋呢。」

  聞言,擰眉,蘇錦銹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鷹飛,卻是冷哼一聲,「休要胡言亂語,此地乃我們所用已甚久,什麼時候又成了你們家王爺的了,小爺怎麼不知道。」

  絲毫不亞於蘇錦銹的氣勢從對方的身上傳了過來,他看著蘇錦銹與鷹飛雖然年紀都甚輕,可是那身上現出的氣勢均非凡人,卻也不直接駁回,只是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卷軸,迎面一展,面色生寒。

  「此乃,當今誠王親自劃下的屬地,不知公子,可否行個方便。」

  擰起的眉頭輕輕的舒展了開來,蘇錦銹看著那明晃晃得可以耀花人眼的紫金色卷底,當下扯起唇邊,笑意復又現了出來,「既然是誠王親自劃用,那錦銹可還真的不敢拒絕呢,不過,回去告訴你們王爺,如若想要這夜府,請他親自登門來要好了,否則,錦銹可是不會隨便交付於別人便是了。」

  微微睜開眼,翻了一個身,夜獨舞看著坐在軟榻前的晚塵,「可是錦銹又在鬧了。」

  正側耳傾聽著的晚塵,聞言卻是輕輕一搖頭,「公子,這次不是錦銹在鬧,而是別人瞧上我們這院子了,正打算攆我們走呢。」

  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夜獨舞懶洋洋的坐了起來,「噢……這院子當真好得讓人惦念上了。」

  晚塵傲然一笑,伸手為夜獨舞輕輕的披上薄衫,「公子的哪一處,不是風水寶地,天傑地靈,人材備出。」

  伸手一彈晚塵的腦門,夜獨舞幽幽一笑,「晚塵,你那漂亮的小尾巴又翹了起來了喲。」

  050——誠王登門

  「好了,你下去吧。」誠王秦憶知揮了揮手遣離了那回報的管家,一雙泛著冷寒的眸子裡面滿是冰霜,竟然要自己親自去,那個錦銹口氣到是不小啊。

  不過,下一刻,他卻又輕輕的扯了扯一直繃著緊緊的唇邊,總是在這王府裡面窩著也很無聊不是嗎,去看看那個隨著老七一起來南星的傢伙也很有趣不是。

  南星六王的王宮府地則藉以傳說中南斗六星君的宮府而命名的,寓其意乃天之所授,而此時正身處天同府的誠王則是百無聊賴的打起了那個一直被哥六個排擠在外的老七,離王渺煙的主意來了,所以當他得到消息,渺煙一行人落腳之地之後,便想了這麼一個遣人的手段出來了。

  當下人通報之後,秦憶知朝著跟在身後的隨從,輕輕的擺了擺手,然後雙手負在身後,邁著幽然的方步,便踱進了只用一塊原木雕刻夜府兩字的小院當中。

  夜獨舞向來喜歡安靜,所以三進的小院雖然不大,可是卻有著別處難以企及的幽深與靜溢,與他向來住在一起的秦渺煙縱使沒有自己的王宮府地,也不會覺得有絲毫的憾事。

  秦憶知肖想這個小院已經很久了,可是自從十五年前,秦渺煙在老六與自己的算計下,傷心離去之後,就不曾再次露面過,而前幾日,當他聽得渺煙落腳於此的消息的時候,他說不出自己究竟是真的想當著秦渺煙的面把這個小院搶過來,還是真的只是想想那個總是命大不死的秦渺煙是不是一如傳聞中一般活得滋潤有色。

  當年,當顏憐月嫁入南星皇宮的時候,雖然他的年紀尚小,可是他真真的記得,那個女人是如何的霸佔了整個皇宮所有人的目光以及父皇所有的愛。

  從那時起,他就再也沒有感覺到過,秦隱作為一個父親對待他們哥幾個的愛了,甚至連一個責備的目光都不吝嗇給予。

  所以,他們都恨顏憐月,也同樣恨那個從出生就被秦隱抱在懷中,而讓他們羨慕不已的秦渺煙,雖然後來,當顏憐月魂歸冥府的時候,秦渺煙被一個載著面具的男子給抱走了,可是從那個時候,秦隱更彷彿是失去了魂魄一般的,整個人都守在無人知曉其確切位置的迷霧桃園,隱而不出。

  緩步踏在清掃得乾淨無比的青石甬路上面,一時間秦憶知腦中思緒如潮水一般的翻湧了起來,沒有人知道,表面上看似風光無限的皇子生活卻是如同一潭困住自己的死水一般的讓他總是在每每尋找樂趣的時候,深深的感覺到自己也許會在下一刻便窒息而死。

  穿過一進院子來到二進的庭院,秦憶知看著不遠處那漫掩著飄飛白紗的涼亭,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在白紗掩映間,隱約可見兩個年輕男子正對坐弈棋。

  單手支著下巴,蘇錦銹一邊拿著一顆白字,一邊品著手心裡托著的茶杯。

  鷹飛則是有些泛懶微側著身子倚著亭欄,抱著雙膝,看著眼下的棋局,凝神。

  花顏如玉,疑似天上仙,嬉游凡塵,憑空惹情思。

  不知不覺的走近了幾步,秦憶知看著蘇錦銹那張一時興奮,一時氣惱,一時微愁,一時怒極的臉上所展現出的不同神情,只覺得一顆心都莫明的牽動了起來。

  這個男孩,莫非就是那個奚真湖蘇家錦銹少爺嗎?

  輕輕的抿著手中的清茶,蘇錦銹微微抬眼看向那個正一步邁進涼亭的秦憶知,不由得笑著站了起來。

  秦憶知,雖然已年近不惑之年,可是一張素來冷冽的臉上卻是泛著一種莫明引人的冷傲霸氣。

  「錦銹見過誠王,誠王千歲大駕夜府,真是夜府之幸。」

  蘇錦銹雖然臉上浮上淡淡的嬉笑,可是那笑臉下的眼裡卻泛出一抹輕諷。

  把那一抹輕諷看在眼裡,秦憶知卻只是淡淡的扯了一扯嘴角,勾出一抹根本與笑紋無法相連繫的紋痕。

  「哪裡,本王怎及湖王公子驕人風姿。」

  一旁的鷹飛站起身來也是微微一禮,「夜鷹飛拜見誠王殿下。」

  夜鷹飛,秦憶知細細的品著這三個字,總覺得自己好似在哪裡聽過,可是此時細思一番之後卻發覺自己對於這個男孩,並無一絲一毫印象,當下便輕輕牽起唇角,「原來是夜公子,本王雖是初聞公子風範,可是卻如同識得許久一般,望夜公子,不要如此客氣才是。」

  「有一事兒,錦銹想了許久也始終未是想通,不知殿下可否為錦銹解惑一二呢。」錦銹看著那落坐的秦憶知,嘴角微勾的扯著鷹飛的衣袖在對面坐了下來。

  挑眉,看著那向前傾身的蘇錦繡,秦憶知微微點頭,「但說無妨。」

  單手一按石桌面,向來脾氣直衝的蘇錦銹可不管眼前坐著的可是當今南星執掌權政的誠王殿下,「不知王爺究竟是出於何種緣由竟然相中了我們夜府,是否可知這夜府是何人的府地嗎?」

  「何人?」挑起的眉頭輕輕的一鬆,秦憶知向後一靠,看著蘇錦銹那張浮著薄怒的俏臉,不由得輕聲一笑,「本王還未曾知曉,請蘇公子賜知。」

  瞇起眼,蘇錦銹按在石桌上面的手不由得反手一把扣住剛才自己放下的茶杯,掐在手中,輕輕溢上一抹帶著深意的淺笑,「清風入寒夜,獨舞自妖嬈。」

  誠王看著那個被蘇錦銹掐在手心中的茶杯,一瞬間化成四散開來的碎粉的同時,身子微微一僵,微抿的唇邊輕輕的動了一動,可是隨後卻平復如常。

  「妖嬈公子的大名,本王可是耳聞已久,可是終是不曾有緣一見,不想,今日卻在這裡聽到蘇公子提起,當真是本王之大幸。」

  就在蘇錦銹臉上的笑意一瞬間被氣惱所取代的時候,卻傳來一道伴著輕笑的擊掌聲,「呵呵……誠王貴尊入夜某之陋室,著實讓夜某臉上倍添榮光啊。」

  假山之後,廊橋的對面緩緩的步出一白色身影。

  051——我自妖嬈

  妖嬈公子夜獨舞在江湖上並未被許多人熟識,甚至也有人還不曾聽過他的名字,更逞論知悉他的一切,但他卻是縱橫水南天下,江湖名動不已的四位絕世佳公子的授業恩師,此一生,他授業無數,可是卻從不願現身於天下人之前。

  秦憶知看著那個緩緩走近的白色身影,一種無形的壓力迎面撲來,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從未變過表情的臉上卻是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不敢置信與驚艷神色。

  浮著淡淡笑意的臉上泛著如極品暖玉一般的瑩白光潤,行走間,週身上下浮著一層似有還無的淺白光暈,與往日略有些不同的是,此時的夜獨舞竟然在頭上紮了一根白色的絲繡髮帶,夾雜在齊膝長的黑髮之間,別有一種淡雅清新的感覺。

  「呵呵……誠王貴尊入夜某之陋室,著實讓夜某臉上倍添榮光啊。」

  只一眼,秦憶知便驚為天人,妖嬈公子,當真是人如其名,妖嬈惑世,妖嬈絕世。

  「公子說笑了,這裡閒庭幽深境寧,讓人迷連而不知返,又怎能稱之為陋室呢。」反正,他是一定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感覺一下秦渺煙住在這裡的那種感覺才會罷休。

  夜獨舞微彎的唇邊輕輕的挑出一抹興味,並未答言,只是前衫輕輕一撩,坐在了剛才蘇錦銹坐著的地方,伸手從站在一旁的晚塵懷中取來那具他時常撥弄的七弦古琴,橫在面前的石桌之上,輕輕斂袖間,秦憶知只覺得撲面而來的氣浪使他再次坐到了夜獨舞的對面,欲掙扎而起,可是卻發現連一絲力氣也無法使出。

  「……素手拈花纖軟。生香相亂。卻須詩力與丹青,恐俗手、難成染。一顧教人微倩。那堪親見。不辭紫袖拂清塵,也要識、春風面……」

  秦憶知聽著那傳入耳中的絲絲輕吟,身子渾然不覺的劇顫了一下,伸手一把拍在石桌上面,冷眉微擰,眼兒微瞇了起來,「公子,你這是何意?」

  唇邊輕輕勾起的柔軟淺笑越發的柔和了起來,夜獨舞緩緩站起身來,一直微微瞇起的眼眸輕輕的掀了開來,俯視著氣怒不已的秦憶知,往日總是以人溫柔低婉的聲音也更加的低磁了幾許。

  「是何意?你當真不明白嗎?」

  低磁的聲音中深深溢上來的輕歎伴著琴弦上傳來的絲絲琴聲,彷彿在靈魂中隱隱的牽引著秦憶知那根從未被人扯起過的心弦,讓他深深的別過頭,移開了自己迎向夜獨舞的視線,再也不看向夜獨舞那張泛著深意的眼眸深處所浮出的點點星光。

  十五年前的那被自己掩藏得極深的那一絲遺恨,在這一刻,竟被夜獨舞如詠風歎月的一闕詞輕而易舉的勾連出來了。

  白衫衣袖上面滾著的銀色銹線,在一雙纖手微微拂動間,秦憶知只覺得眼前晃過一圈又一圈的光暈是那樣的讓自己心熾。

  夜獨舞輕輕抬手,微微揚袖間,捲起一陣迎面清風,打在秦憶知的臉上,「此生,渺煙是不會再入秦家半步,你與秦暮雪對於他的傷害,他也從未放在心上過,不過……」

  秦憶知狠狠的捂上自己的眼,然後再次迎向夜獨舞,「不過什麼……」

  夜獨舞右手輕輕的一劃琴弦,帶出一串長音,身子向後微微一靠,倚上了晚塵趁機墊在橫欄那裡的軟墊上面,「不過,對於此事,獨舞卻是非常在意,既然誠王親自登門來訪,獨舞想讓誠王留下一樣東西,不知誠王可否應了獨舞這一微薄要求呢。」

  看著夜獨舞那泛著柔軟笑意的臉上所展現出的柔媚,秦憶知卻只覺得從心底深處泛上一抹連無法掩飾的透骨涼意。

  看著秦憶知那變得不同於先前的戒備神情,夜獨舞微微向後一仰,「獨舞可是頭一次向人強求,望誠王莫要拂了獨舞的意才好。」

  伴著夜獨舞那柔軟如情人低吟一般的醉人輕喃,秦憶知只覺得身子一僵之後,自己那本來拍在石桌上面的右手卻慢慢的從指尖處開始變得透明了起來,直到整個右手完全消失在空氣中的時候,秦憶知才如同從夢中清醒了過來的伸出左手一把抓住那已空了的衣袖,眼裡滿是驚懼,他的整個右臂,在他的面前,竟然一點一點的消失掉了。

  就在他掙向夜獨舞的時候,一直站在夜獨舞身後,並未出聲的晚塵卻輕輕的一笑,「我家公子只是為十五年前花夕公主因殿下的一時相害而命殞,取一條右臂相償罷了,望殿下,莫要惱怒才是。」

  夜獨舞微微勾起的唇邊漾起如清波一般的淺紋,淡柔得讓人極易迷醉,秦憶知只覺得自己的心頭某一處的一塊堅冰,突然的崩碎倒蹋了起來,最後慢慢的消失無蹤……

  當誠王秦憶知離開夜府的時候,夜獨舞並未起身,只是微微瞇起眼望著晚塵抱著眼前的絃琴隱去的身影倚著橫欄輕輕一歎。

  蘇錦銹咬了咬下唇,便也隨著晚塵的背影離開了,只有鷹飛看著夜獨舞那近在身前,可是卻感覺無比遙遠的身影,呆愣了起來。

  微微轉頭,夜獨舞掃向了站在一旁,一直發著呆的鷹飛,不由得啟唇一笑,揚起了衣袖裹住他的腰身,攏在懷中,「怎麼,被我嚇到了。」

  回過神,鷹飛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自從自己第一次遇到夜獨舞的那時起,他就深深的明白,夜獨舞是一個讓自己無法去觸摸的高高存在,雖然,他與他是至親,並且此時,兩人還是如此的親密,可是不知為什麼,就在他看著秦憶知那消失在自己面前的右臂的那一瞬間,鷹飛還是深深的感覺到了,自己與他之間那永遠也無法拉近的距離是如此的遙遠。

  好似感覺到了鷹飛心中的想法,夜獨舞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攏在鷹飛腰間的手,緊了一些,一絲溫暖透體而出,讓鷹飛靠在夜獨舞的懷中,緩緩的閉上自己的眼。

  夜獨舞擁著鷹飛,身子倚在橫欄處,白衫輕輕翻飛間,兩人枕著涼亭四周漫掩著的白紗拂動間帶出的一片閃動光影中,讓人備覺得悠閒寧和。

  ……夜獨舞,本就妖嬈惑世之人,可是卻從未動情於凡塵,所以身上總會浮現出一種離塵般的悠閒淡然,讓人如迷霧般似近卻遠,而如今動情與鷹飛之後,週身上下便添增了一絲真實感覺,讓本就心動無律的鷹飛更加的迷戀了起來。

  052——是我之幸

  伸出纖細如玉琢一般的手輕輕的轉過鷹飛那微闔得眼簾的俏臉,夜獨舞深深的吻了下去,帶著一種甜美如花香一般的味道深深的勾動著鷹飛那早已無法掩飾的情動心弦。

  「呵呵……」低柔如玲瓏輕顫一般的笑聲中印上一抹極濃的甜意,夜獨舞在鷹飛的吻上輕柔輾轉的吮吻著。

  伴著那探進鷹飛衣衫深處的玉手所帶出的一竄火熱,鷹飛只覺得滿身都是難以抗拒的渴求,這一瞬間,腦中便是什麼都不存在了,他只想更深切的體會著夜獨舞給他帶來的那種可以席捲一切的熾熱。

  「嗚……啊……」身體不可抑制的發出輕顫,鷹飛倦縮在夜獨舞的懷中,緩緩的睜開一雙泛著□的眼眸,原本靜溢如墨一般的眼眸深處此時卻是淺淺的塗上了一層似水銀一般妖異的白光,讓人望之傾絕。

  夜獨舞並未停下不斷游移在鷹飛身上的纖手,一直吻吮著鷹飛唇邊的薄唇在鷹飛的臉上緩緩的移動了起來,輕輕的舔弄起鷹飛的耳括,微彎的唇角勾起的笑意中印著一種千年來從未有過的真實暖意,「鷹飛,此一生有你,是我之幸。」

  鷹飛聞言,一直緊扣著衣角的手指,不由得攀上了夜獨舞的脖頸,微微偏頭,嗅著鼻間淡雅的馨香,與夜獨舞交頸而貼,「而我,幸……更甚於你。」

  當夜獨舞在愛撫著他的時候,心頭總是會滿滿的溢上連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幸福感覺讓他總會有一種如夢似幻的錯覺,可是他卻不會放開每一分與夜獨舞親近的機會,因為,夜獨舞的身上有著他所迷戀的一切。

  「是嗎?」再次攏緊自己環著鷹飛腰上的雙手,使他跨坐在自己的腿上,夜獨舞泛著點點瑩光的臉上便如解去了面具一般的讓人感覺到,他是如此的美麗而妖嬈。

  「既然如此,那你來愛我一次好了。」笑得有些狡猾,也有些勾人,夜獨舞迎著鷹飛那雙泛著點點銀光的瞳眸,微彎起的唇邊漾出一抹讓人瞬間便沉浸其中的迷魅。

  感覺著那從已漸漸鬆開的衣帶從脊背處不斷下滑的雙手在托住自己的同時,夜獨舞總是泛著迷離的溫柔眼眸中點點凝聚起來的吸力,使鷹飛的原本就已經很急的喘息,變得更加急迫了起來。

  從耳邊回移的薄唇卻又把鷹飛那欲吐出口的疑問,同時給堵了回去,使他只能貼著夜獨舞那光滑柔軟的脖頸上不斷的磨擦著自己的臉頰。

  抽回一隻托著鷹飛的手,夜獨舞微側過頭抓住鷹飛的左手探進了自己的白衫之中,柔軟的唇再次覆到鷹飛的耳旁,「感覺到了嗎?」

  感覺著手心處傳來的躍動是那樣的清晰,眼眸中泛現著白銀光澤的鷹飛卻淺淺的溢上一抹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心安,他與他是一樣的,他也為自己心動如此。

  「傻孩子,這個時候,可不是發呆的時候。」夜獨舞看著鷹飛那一瞬間浮過的心安,不由得攏緊了他環在自己腰上的雙腿,「這回,你來愛我,懂嗎?」

  夜獨舞抓著鷹飛的手從胸前慢慢的移了下去,經過潤滑如玉一般的肚腹來到了火熱的那一處,鷹飛只覺得心頭好似冒起一股白煙一般的,臉上脹得通紅,如充血一般的添上了一抹醉人羞意。

  可是夜獨舞那彷彿可以吸去所有一切光亮的眼眸中閃現出的淺藍深幽,卻讓鷹飛忍不住狠狠的再次貼上自己的唇,想吻他,想要把他吃下去一般的吻住夜獨舞那浮著勾魂淺笑的唇邊。

  交頸而纏綿的吻中有著可以毀天滅地一般的灼熱,那觸摸到灼熱的手也越發變得靈動了起來。

  看著鷹飛那沉迷中浮上的情動是那樣的迷人,夜獨舞靈動的舌輕輕的勾捲著鷹飛那已探進自己口中的舌尖,輕輕的吮吸,然後便是更深刻的糾纏,身體柔軟若無骨一般的與鷹飛纏在一處。

  白紗搖曳間,夜獨舞靈活的手指,再一次的滑到鷹飛的身後,覆在他的耳邊,輕幽幽的試問道:「鷹飛,這一次,你自己坐上來好嗎?」

  已經瞇起的眼在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卻好似被一道驚雷震醒一般的猛然睜了開來,瞪得圓圓的望著已額頭漸漸浸出汗珠的夜獨舞。

  「什……什麼……我……」

  夜獨舞額頭上緩緩滑下的汗珠上閃爍著晶瑩耀目的光澤,「愛我,就自己坐上來。」

  已經環在夜獨舞腰身上面的鷹飛,輕輕的移開了自己的唇,身體間不斷磨擦出的火熱,讓他在望向夜獨舞那雙與以往變得完全不同,如黑洞一般的泛著無邊吸力的眼眸的那一刻,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復自己那已快跳出胸口的心跳,「可是……」

  微微搖頭,夜獨舞扯掉了鷹飛下面的衫褲,「愛我,就別拒絕我。」

  當水銀一般的瞳眸中映上夜獨舞那特有的妖媚容顏中浮出的魅人淺笑的那一刻,鷹飛整個人沸騰了,他愛他,那是不同於父子間,僅有的那一絲親情,而是比親情還要更濃深一些的眷戀與癡迷。

  想到這裡,鷹飛一直有些發懵的臉上卻淺淺的滑過一抹邪肆的瞭然,他傾身再次吻上夜獨舞的唇,「好吧,如你所願。」既然無法拒絕,那麼就瘋狂的承受吧。

  當身體在觸到頂點的那一瞬間,鷹飛微微後仰的脖頸間劃過的弧度是那樣的優美而迷人,而他微闔著眼簾的臉上卻綻放出更加魔魅的誘惑。

  夜獨舞在緊緊托住鷹飛那來回抖動的腰部的同時,也閉上了淺著柔軟笑意的眼眸,這朵帶著羞意,始終不會飛的小鷹,終於在今日展開一雙美麗的翅膀,與他共同翔游於此間迷醉了。

  隱約的身影伴著白紗隨風而起如一幅讓人迷醉的山水畫一般的雋永美好,恍惚間,讓人覺得,這處便是天上仙境,極樂之土。

  「啊……」

  眼前閃現的極致光彩,讓鷹飛如褪去束縛的雛鷹一般的,瞬間,席捲一切……

  053——幽原蝶鳳

  站在桃花樹下,襯著颯颯夜風,紫色的衣衫似一團迷霧一般的肆意飛揚著,雖然一直閉闔著眼眸並未睜開,可是那一張泛著青白顏色的臉上淺淺勾畫出的妖異淺笑卻是怎樣也無法掩飾那輕諷中所掩藏得極深的一絲怨怒。

  「呵呵……幽原……蝶鳳,想不到,過了一千年,你會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紫彌反手拍在身旁的一株桃樹上,只見眨眼間,原本正開著繁茂無比的桃花樹一瞬間,凋零,然後變成枯木,在空氣中寸寸散成飛灰……

  夜獨舞看著跪坐在一側,一直垂著頭的晚塵,不由得輕攏衣袖,把他扯到了近前,支起他那纖巧的小巴,「我家的小蝶兒可是在害怕?」

  泛著止不住淚水的眼眸,晚塵並未出聲,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伸手撫上晚塵那鬆軟的髮絲,夜獨舞幽幽淺笑上輕輕的溢出一抹醉人的溫暖,「在紫彌這裡,就算蝶鳳真的想抓你回去,他也要思忖一下,他是不是紫彌的對手才是,又或者你在擔心我沒有護你周全的能力?」

  感覺著從夜獨舞手上傳來的溫度,晚塵,轉涕為笑,「公子又逗晚塵了,既然千年前公子能讓晚塵脫離苦海,今日也不會任著晚塵受人欺凌才是。」

  抬眼看著緩緩走近的鷹飛,晚塵從夜獨舞的手下縮了回去,然後緩身站了起來,「夜深了,晚塵該去準備夜宵了。」

  閃神間,鷹飛還來不及細思晚塵眼角為何會有淚痕,便被夜獨舞輕輕一揚袖,抱進懷中。

  「累壞了吧,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雖然隔著一層紗褲,可是鷹飛就是從那雙觸到自己腿上的纖手上面感覺到了一層讓自己整個人都發暖的熱意,不由得的便在夜獨舞的懷中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窩了起來。

  已經掛滿星斗的天空中不時的閃爍著點點耀目星光,感覺著身後那傳來的淡淡寧靜與親密,鷹飛雖然身體已經完全酥軟了,可是仍舊睜著一雙泛著笑意的眼眸,望著夜獨舞那孤燈下,變得更加迷離的眼眸,癡癡無語……

  深沉的黑,炫目的白,優雅的黃,迷眼的紅,幽魅的藍,妖異的綠,當幾種讓人忍不住目炫的顏色交織在一起之時,從虛空中走出來的男人,卻有著一頭似鮮血一般光澤的紅色長髮,他看著正望向他的紫彌,不由得勾起了原本並無表情的唇邊。

  「千年不見,你竟然還活著……呵呵……」

  不同於紫彌身上散發出來的妖異邪魅,這個一身彩色衣裳的男子卻有著一種十分清靈而飄逸的感覺,如拂花而過的彩蝶一般的炫著讓人癡迷的美麗。

  伸出舌尖輕輕的舔試著唇邊,站在桃花樹下的紫彌滿身血腥的讓人不敢靠近半步。

  「幽原蝶鳳,你來我桃園,可不會只是想看看,我是否還活著這麼簡單吧。」

  彩色織錦一般的衣衫輕輕拂動間,蝶鳳坐到了桃花樹下的一處草坪之上。

  「我感覺到了小塵兒的氣息,我是來接他回家的。」

  轉身迎上了蝶鳳那微挑的眼角,紫彌邪意的淺笑中滑過一抹冷寒,「上我這兒來要人,你是不是腦子被馬蜂給刺了,怎麼變得糊塗起來了。」

  蝶鳳輕輕的繞著衣衫的下擺,美麗,但是卻冰冷的面容上面卻浮過一抹陰寒,「不要管我是不是被馬蜂給刺了,我既然到你桃園來了,你是不是該作出一個東道主的模樣,否則豈不是讓別人看了笑話。」

  「笑話,哼……這世上誰敢看我笑話。」呃……菡萏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蓮妖除外。

  蝶鳳感覺著從紫彌身上泛現出的濃鬱血腥味道,輕幽幽的向身後的一株桃樹靠了過去。

  「少拿你的氣勢壓人,也許先前的我是敵不過你,可是如今失了蛇靈的你,還真敢與我較真的動手不成。」

  輕輕的掃了一眼蝶鳳的方向,紫彌反手揚袖間,便是一團迷霧散開,「既便是失了蛇靈,我也能讓你魂飛魄散,要不要試試看……」

  柔軟的紫衫四周飄浮著一縷不可聞的清香,蝶鳳卻是閃身一偏頭,「攝魂香對我沒用,你這空長一雙不能識人白目的妖蛇,怎麼就是不記得呢。」

  紫彌柔軟冰冷的身子卻在同一時候貼了過來,修長冰冷的指尖輕輕的點在蝶鳳的唇上。

  「當年,如若不是你的算計,小蝶兒又怎麼會為了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浪貨而生生毀了自己的千年修為,你還好意思來教訓我。」

  蝶鳳微微瞇起一雙無緒的眼眸,看著紫彌那泛著青白的臉上浮出的氣極潮紅,低低的笑了起來,「說我是浪貨,可是千年來,閱人無數的你又好到了哪裡去呢。」

  一直未睜開的眼簾微微動了動,可是紫彌卻只是輕輕的一歎,然後整個人便依進了蝶鳳那向自己敞開的懷抱當中,輕輕的吻了吻他那尖俏的下巴,「我們是一路人,就別半斤笑八兩了,否則可別怪我真的生氣了。」

  伸手環上紫彌那柔軟無骨的腰身之上,蝶鳳靠在桃花樹上的頭卻仰望那掩在濃濃迷霧中的桃園,「這次,我是一定把小塵兒要回來的,希望你不要攔我。」

  探在唇邊的舌尖輕輕的舔吻著蝶鳳下巴的動作一凝,紫彌反手掐在蝶鳳的脖頸處,「要想讓可愛的小蝶兒回到那個沒有人氣的深詭幽原,除非我死。」

  任著紫彌那掐著自己的纖手,一點一點施加力度,蝶鳳並未掙扎,只是輕幽幽的再次低笑了起來,「你還是那麼的護著他,真是讓人嫉妒啊。」

  紫彌感覺著手下那滑潤的肌膚上面傳來的輕喘,微微鬆了一鬆,「你會嫉妒,這個笑話真是一點都不好笑。」

  看著紫彌臉上一直未散去的諷意,蝶鳳卻一反先前清靈的模樣,幽幽一歎,「你不會想看到當我離去之時,失了蝶靈護佑的深詭幽原慢慢變成一片了無生氣的荒涼之地吧。」

  抽出自己被蝶鳳環著的身子,紫彌睜開了一直未睜開的眼眸,可以攝魂的眸光一瞬間整個罩上了身後的蝶鳳,「你要離開,你……這是什麼意思?」

  泛著彩蝶一般光彩的眼簾處微微挑起一抹不捨,一向神情冰冷的蝶鳳淺淺的浮出一抹柔軟至極的眷戀,「我體內的蝶靈之火已經熄滅了。」

  紫彌在站起來的同時,伸手一把扯住蝶鳳那微微輕顫的手臂,一向邪魅的臉上卻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們去找公子,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054——戀你千年

  看著眼前那慢慢浮現的兩道耀目身影,夜獨舞並未鬆開自己環在鷹飛腰間的手,只是輕輕的皺了下眉頭,憑空現出一張薄絲覆在鷹飛的身前。

  下午早已累極的鷹飛在夜獨舞那極溫柔的撫摸下,沉沉的睡著,並未感覺到在不遠處緩緩現身的兩人正用一種極度詭異的眼神看著他窩在夜獨舞的懷中睡著是那樣的香甜而純真。

  輕柔的攏了攏自己環著鷹飛的手臂,夜獨舞輕緩的坐了起來。

  紫彌同樣環在蝶鳳腰間的手卻閃電一般的抓向了鷹飛,可是就在他剛要觸碰到鷹飛鼻尖之時,卻被一隻泛著暖玉般光澤的纖手給抓在手中。

  夜獨舞笑得微彎的眼眉處淺淺溢出的低柔如同夜色中最讓人沉迷的夜霧一般的現在眼前,「他才剛睡著,你就不要吵他了。」整整瘋狂了一個下午,鷹飛有多麼的累,他比誰都要清楚得多。

  「蝶鳳見過公子,公子金安。」

  看著隨在紫彌身後一同行來的蝶鳳,夜獨舞輕輕蕩袖,「既然來了,就坐下聊吧。」

  微挑起眼角,紫彌在一旁的石凳上面坐了下來,然後伸手一扯看著夜獨舞懷中鷹飛有些微愣的蝶鳳,坐在了自己的膝上,環上他的腰。

  夜獨舞笑得極溫柔的為正打算翻身的鷹飛扯了扯覆在他身上的薄紗,然後才再次看向了坐在對面的紫彌與蝶鳳。

  「從何時起,你們兩人竟然變得這般好了。」

  蝶鳳欲掙扎而起,可是那箍著他腰身的冰冷手臂卻是一緊,紫彌微偏著頭在他的耳際,輕輕吹氣,「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不要讓我動怒。」

  咬了咬唇,蝶鳳下意識的捲著披散至胸前的紅色發尾,朝著夜獨舞輕輕啟唇,「我們一直都很好的,只是公子不知罷了。」

  「哦……看來以前的都是一場誤會了?」

  就在同時,蝶鳳卻伸手掐在紫彌那滑潤無比的腰側,「深夜來訪,還望公子不要氣惱蝶鳳的莽撞才好。」

  看著蝶鳳那張在孤燈下面美麗而清靈的容顏,夜獨舞笑得很是溫柔,「怎麼會呢,你能來見我,證明,你還是記掛著我這個老朋友,我又怎麼會生氣呢。」

  就在蝶鳳掐著紫彌腰側的同時,紫彌輕輕的舔吻了他的耳邊一記,「在公子面前,你不想玩得太過火吧。」

  蝶鳳反手一狠勁,一直平靜的眼裡淺淺的滑過一抹火焰,身子似花間拂蝶一般的輕輕一旋,竟然在紫彌微一錯愕間閃了出去,移到夜獨舞的一側空椅上坐了下來。

  夜獨舞把兩人之間的火花看在眼裡,可是卻不點破,淺淺的柔笑著,好似有多久,沒有這樣與兩人相聚了呢。

  若是換在從前,再加上一個只化了半形,性格調皮不已的菡萏,以及隨時會在後面捅出一刀的晚塵,這四人一定會鬥個天翻地覆,方才罷休,可是如今,看著那看不出絲毫異樣的蝶鳳,夜獨舞卻是心裡有數的輕輕探手點在了蝶鳳的三靈之上。

  感覺著三靈之上隱隱傳進身體裡面的冰冷寒意,蝶鳳心神一動,微微輕撩著泛著彩蝶蚊痕的眼簾,看著那慢慢行至涼亭前的小小身影,輕輕的喚道:「小塵兒。」

  晚塵咬著下唇看著那坐在夜獨舞身旁的蝶鳳,當下便頓住了自己的身形,一雙總是泛著清睿的眸子深處卻掠過一抹怎樣也無法掩飾的驚懼。

  紫彌卻是伸手一撈,便把晚塵撈在懷中,泛著深紫色的雙眸泛過一抹厲光瞪向了蝶鳳,「不要嚇到我們小蝶兒,你欠下的舊債可還沒有還清呢。」

  晚塵深呼吸了一下之後,便從紫彌的懷中掙了出來,「禁主言重了,靈主可不欠晚塵任何舊債,晚塵現在是公子身邊的下人,怎麼敢與靈主談在一起。」

  伸手一敲晚塵的頭,紫彌頗有些不悅的立起泛著妖艷的眉頭,「怎麼你小子渡了一個千年劫,模樣變了不說,就連性格也變了。」

  仍記得在從前,晚塵可是從不會叫他們禁主,靈主一類的稱呼,想到這裡,紫彌看著眼前的蝶鳳,莫明的生出一股怨怒,都怪你。

  而此時,蝶鳳的眼中卻只有晚塵那浮著淡漠的神情,再無其它可以容下。

  欲伸手去撫,可是卻發現,他們之間好似隔了數萬重山般的遙遠而不可及。

  晚塵走到蝶鳳的對面,把手中一直托著的托盤在石桌上面輕輕的擺好,然後才在亭欄邊上的一角軟墊上面跪了下來,洗手煮茶。

  夜獨舞緩緩的收回自己的手,拿起一旁,晚塵重新沏上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一雙總是讓人無法瞧清其思緒的迷離眼眸,微微一闔,低磁的柔軟聲音中輕輕掠過一抹耐人尋味不已的歎息,「你體內的蝶靈之火已熄,若是三日內沒有新靈注入,百日之後便會化身成粉,靈魄盡失,不知你可選好繼你靈主之位的是哪一位蝶靈。」

  沒有等夜獨舞說完,紫彌那泛著青白凜人的臉便黑了下來,雖然與蝶鳳斗了千餘年,可是他卻不曾想,會在這個時候聽到這個讓他無法相信,但是卻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站在亭欄邊上的晚塵更是身子一搖,險些栽倒,不過卻是靠在亭欄上撥開白紗,望向天外的星空,沉凝了起來。

  蝶鳳掃了一眼那掩在層層飄拂白紗之中的小小身影,卻是幽然一笑,「若是公子肯答應,蝶鳳想讓小塵兒回家,因為蝶鳳思來想去,發覺也只有小塵兒最合適。」

  纖細的手指在石桌上面輕輕一點,夜獨舞微闔著的眼簾輕輕的掀了掀,「若是我不簽應呢,你該如何……」

  蝶鳳轉過頭看向夜獨舞那張讓人看不清思緒的臉上泛現的柔軟笑意,又看了一眼紫彌掐在自己肩上的手,最後輕輕的扯了扯唇邊,卻是什麼都沒有說,自從夜獨舞把他化靈成人的那時起,對於夜獨舞所做的任何決定,他都從未反駁過,更逞論此時了。

  沉默了許久之後,蝶鳳才站起身來,向夜獨舞輕輕一禮,「夜深了,蝶鳳就不擾公子休息了。」

  可是當他行至晚塵的身邊之時,卻忍不住伸手一把抱住還來不及閃躲的晚塵,緊緊扣在懷中,感覺著從懷中傳出的微微輕顫,覆在晚塵的耳邊如同魔咒一般的低低輕吟著:「小塵兒,這一千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就算是重回千年前,我也一樣會那樣做的。」

  看著蝶鳳那緩緩隱去的身形,紫彌深深的看了一眼夜獨舞,然後在走至晚塵的身邊之時,低低的吐出三個字,「對不起。」說完也緩緩消失在濃濃夜色之中。

  戀你千年情為殤,化愛為籠囚癡狂,亦懼亦傷亦心寒,無怨無悔心難藏。

  055——一舞之靈

  不知何時竟起了一陣大風,當風捲起白紗把晚塵小小的身影裹在其中的那一刻,竟然有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心痛的柔弱現在眼前。

  輕輕咬著下唇,晚塵倚著亭欄柱,一雙眼眸似無際的暗幕一般的深遂而幽深。

  許久……

  夜獨舞望進轉過身看向自己的晚塵,笑得溫婉柔和的眼眉處卻淺淺的溢出一抹心疼。

  「他日囚情之殤,今日刻骨之痛,你真的能放下嗎?」

  一瞬間,心底埋藏了千餘年的憂思被夜獨舞輕輕的撩了出來,晚塵雙眼一閉,眼淚順著臉頰便如噴湧的清泉一般的瞬間染濕了青衫,「晚塵不想讓一舞再次回到讓她魂滅心傷的幽原,可是……一舞也一定不會希望養她育她的幽原再次成荒,就算為此,晚塵碎身為塵,也無悔。」

  輕輕一舒長袖,夜獨舞把晚塵輕輕的扯到眼前,看著那滿是淚痕的小臉,不由得伸出纖指輕輕的試去,「一舞的蝶靈之火至今仍收在寒潭之中,若是你不悔,我便讓菡萏取來,為他引靈,……那麼,告訴我,你真的不悔嗎?」

  「晚塵不悔。」

  蝶鳳看著臉色淡漠無緒的晚塵,再看看雙膝盤坐的夜獨舞那雙手間托著的五彩流光,心頭一抹不願去承認的想法,卻硬生生的劈進了腦海之中,一舞,那璀若燦星的蝶靈之火一定是一舞的。

  一向嬉游於人世的菡萏也彷彿失了往日的嬉笑頑皮,看著閉目行法的夜獨舞,忍不住一把把身側的晚塵抱在懷中,枕著他的肩頭,心裡滿是深憂。

  五彩流光如同白晝金烏一般的瞬間照亮了整個空間,慢慢旋浮起來的夜獨舞在一瞬間衣衫長髮瞬間飛揚了起來。

  當他閉闔著的眼眸緩緩睜開的時候,輕點舌尖,躍入空中的一滴還魂血化聚成一條微不可見的細線的向正在旋轉著的蝶靈流去,光芒萬丈間,只見燃起的烈焰之中一隻巨大的彩蝶從中緩緩現了出來。

  晚塵忍不住想要瞪大自己已經被淚水模糊的雙眼,就算他化去千年靈力,也終是沒有在最後一刻挽回一舞受傷的心,一舞在生時就已恨他入骨,如今就連蝶靈之火也被他拿來引靈於當年害死她的蝶鳳,他實在是欠她太多,太多……

  烈焰之中的彩蝶幻影化作一道流光飛入了蝶鳳的三靈之中,頓時,蝶鳳紅色的長髮也隨風飄揚了起來,慢慢收攏起來,最後把他完全的裹了起來,形成了一隻繭,一隻染滿了鮮血的蝶繭。

  可是就在此時,被菡萏抱在懷中的晚塵卻感覺到自己三靈處有一種隱隱的抽痛,正一點一點的灼熱著他的蝶靈。

  「……啊……」

  抽痛越來越烈,以至讓一向隱忍的晚塵也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夜獨舞右手一揚,只見一道閃電劃過,晚塵瞪大一雙慢慢泛上血絲的眼眸定在菡萏的懷中,再無痛呼溢出,可是那額頭以及脖頸間緩緩溢出的汗珠卻越來越多,瞬間浸透衣衫,彷彿從水中撈出一般的順著衣角緩緩滴下水珠,最後只能無力的軟倒在菡萏的懷中,氣息漸漸微弱了起來。

  無遐理會蝶靈已漸萎糜的晚塵,夜獨舞雙手再次疊成蓮花,使已化成繭的蝶鳳整個懸於眼前,隨著夜獨舞注入三靈之中的蝶靈之力越來越強,蝶鳳那慢慢旋轉著的蝶繭,便是越轉越快,以至於到最後,幾乎無法看出他的旋轉軌跡,只覺得眼前紅光大盛,五彩流轉。

  許久之後,夜獨舞四散飛揚的衣衫髮絲慢慢的收攏了起來,飄落至平地之上,隨著他一個虛空手印按在蝶鳳化成的蝶繭之上,淡柔的聲音在眾人耳裡使如同梵樂一般的讓人迷思。

  「……遣情離……引靈入幽……斷前緣……無悔亦傷……」

  五彩流轉著的蝶繭,慢慢的變緩,最後定住在夜獨舞身前,耀目的紅光一點一點的變白,整個艷紅色最後竟然化為純白。

  光芒萬丈,當蝶繭裂開,已經由紅變成白色的髮絲一層一層的散開之時,從中顯露出來的蝶鳳竟然不著寸縷,宛如一隻初生的嬰兒一般的潔白與晶瑩。

  他緩緩睜開一雙泛著迷人彩芒的眼簾,目視著正泛著溫柔笑意望向他的夜獨舞。

  「你是誰?我又是誰?」帶著重音的聲音中透露著一種迷茫與不解,讓他看起來就連神情都如嬰兒一般的讓人憐愛。

  夜獨舞纖手一揚,只見那不著寸縷的身上瞬間裹上一件蝶鳳經常穿著的彩色霓裳,微彎的眼眉中淺淺的滑過一道幽藍魅色,「蝶鳳,你真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嗎?」

  「蝶鳳……」輕輕擰眉,好似對於蝶鳳兩個字,他還是有所感覺,可是思了片刻之後,他還是輕輕的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輕輕一歎,夜獨舞探手一點他的三靈,「賜汝一舞之靈,當造福於幽原……幽原蝶鳳。」

  晚塵在菡萏的懷中幽幽的轉醒過來,他睜開眼看著從夜獨舞那探在自己三靈處的纖手上面傳來的暖意,止不住的淚珠又再一次的滑落了下來,「公子……」

  輕輕搖頭,夜獨舞點在他的唇上,笑得溫婉的臉上總是讓人備發覺得親切而柔和,「一切都過去了,乖……好好睡一覺,當你醒來之後,你會發覺,一切都改變了。」

  「公子……」晚塵氣息不穩的叫聲從遠處隱隱傳來,可是夜獨舞卻仍是環著鷹飛悠然的喝著下午茶。

  伸手扭過鷹飛的頭,夜獨舞在他的耳邊輕輕吹氣,「不必理會,蝶鳳會照顧好他的。」

  「可是……」

  印上自己的唇,夜獨舞笑得妖魅而惑人,「這個時候,可不是讓你去想別人的時候。」

  「呃……嗚……」

  鷹飛一張俏臉,瞬時染上誘人的緋紅,不知從何時起,夜獨舞就偏喜歡抱著他不放,還時不時的吻到他喘不上氣才會罷休。

  056——此生眷戀

  夜獨舞接過菡萏遞來的帛書,攤在掌心之上,輕輕掀起一雙略帶迷離的微闔眼簾,「選此日發兵,想必他已經胸有萬策無遺。」

  北域長安王水雲海竟然親率十萬大兵欲進攻南星,此時已屯兵寒水北岸,即日便可踏過寒水攻進南星。

  「可是,這樣一來,寧鳶豈不是會被他吵醒了?」滋養了水南天下的寒水之中在千餘年之前就已經住進了一個活得比夜獨舞還要長久的麒麟聖獸,寒水寧鳶。

  「……呵呵……」夜獨舞伸手一敲正胡亂猜測的菡萏,迷離的眼眸深處輕輕掠過一抹複雜的幽藍,「水雲海,他可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笨。」

  一道明悟襲來,菡萏抬頭看著笑得柔和的夜獨舞,當下卻撲騰的站了起來,「好一個水雲海,他竟然敢把心思動到公子的身上來,他當真不怕,惹得眾妖亂,天下洪荒嗎?」

  看著菡萏那氣極的模樣,夜獨舞卻只是輕輕一笑,「水雲海是一個有著雄心之人,一統水南天下本是他幼時的夢想,再者,當年墨嫣之死與我離開北域,返還雪寒峰更是使他想要收復南星,所以,今天的進兵是必然的。」

  瞪大雙眼,菡萏看著夜獨舞那絲毫慍色不見的臉上現出的柔軟淺笑,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莫非,這天下真的要大亂不成。

  鷹飛右手有些笨拙的拿著毛筆,看著眼前桌面上的白紙上面那比鬼畫符好不到哪裡去的字,心中有些措敗。

  正在一旁細心研墨的晚塵卻是柔柔一笑,「第一次拿筆,都會這樣的,我曾記得,當我第一次摸筆的時候,還不如你呢。」

  轉過頭看著晚塵眼裡的鼓勵神色,鷹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有些發癢的臉頰,「謝謝你。」

  「呵呵,喂……你別摸了,再摸就成花臉貓了。」

  看著鷹飛那不知何時沾上墨汁的手指在臉頰一側塗上的墨汁,晚塵忍不住伸手去攔。

  可是就在他剛要觸及鷹飛臉頰的那一刻,一陣輕風拂面,一襲彩色霓裳的蝶鳳卻是伸手一把撈過晚塵嬌小的身子,擁在懷中,「我不許你碰他,你是我的。」

  感覺著從身後傳來的酸意,晚塵忍著身上浮出的輕顫,使勁掙扎了起來,「混蛋,誰允許你抱我的,你放開我。」

  埋在晚塵脖頸間的頭,使勁的蹭了蹭,蝶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略帶不悅的聲音中有著淡淡的憂傷,「我不是混蛋,我是蝶鳳,小塵兒,你忘了我了嗎?」

  掙扎了幾下,卻是沒有掙開,晚塵咬著下唇,從齒間蹦出一句低喝,「蝶鳳,不是我不記得你了,而是你不記得我了。」

  「不可能,就算是化身為塵,我也會記得小塵兒的,你不相信我嗎?」使勁扳過晚塵的身子,蝶鳳那描繪著彩霓光澤的眼簾輕輕的掀動著,一雙泛著濕意的眼眸裡輕輕的印上一抹如孩童般的純淨,讓晚塵緊咬的下唇,更是狠勁的咬著。

  看著晚塵那緊咬著的下唇,蝶鳳不由思索的便傾身吻了上去,「你別傷心好嗎,我會心疼的。」

  柔軟中帶著蜜香的吻讓晚塵鬆開自己的唇的同時再次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嗚……好痛。」

  蝶鳳捂著被晚塵那咬破了皮的下唇,眼神有些怔怔的看著晚塵淚流滿面的衝了出去。

  彷彿被人遺忘了的鷹飛,看著蝶鳳那抱著雙肩微微輕顫的身子,再看著晚塵消失無蹤的方向,微微搖頭之後,扯去眼前那張已滴落墨汁而畫花了的白紙,重新鋪上一張新紙,對著晚塵先前教習的字貼,臨摹了起來。

  一陣刺痛襲來,晚塵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就在他強忍著從三靈處襲來刺痛的時候,一雙泛著冰冷感覺的雙手輕輕的從後面伸來,輕輕的把他給抱了起來。

  淡淡的桃花香氣中夾雜著一絲怎樣也掩飾不去的攝魂香,紫彌有些心疼的用衣袖覆上晚塵的臉,並同時試去了晚塵臉上的兩行清淚。

  「小蝶兒,是我。」

  轉過頭看著紫彌眼裡浮出的輕憂,晚塵輕輕搖頭,「請禁主放開晚塵,晚塵沒事兒。」

  輕輕一扯唇邊,勾起一抹誘人的魅惑,紫彌看著晚塵那極不自然的神色,卻是輕輕一使勁,抱著他站了起來。

  「我也曾失去過妖靈,所以我知道,你現在需要好好的休息,可不是一味的逞強,若是讓公子知曉了,可是會生氣的。」

  感覺得紫彌那冰冷的手上所使出的輕柔力道,晚塵輕輕的覆上了那雙併未睜開的眼眉處,然後伸手一摟紫彌的脖頸,「……紫彌,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使勁抱了抱在自己懷中輕顫的晚塵,紫彌笑著看著那個在不遠處停下腳步望向這裡的蝶鳳,微微勾唇。

  「怕?放心,在我還沒有吃掉你之前,我是不會讓別人把你吃掉的。」

  忍不住撲刺一樂,晚塵捶了一下紫彌的後背,「公子都和我說了,當年,其實你根本就不想吃我,而是一舞的任性才讓我誤傷在你手中。」

  「傻蝶兒,那是公子在騙你,我可是一直都很想把你吃掉的,不過,寵你寵得緊的公子可是不會讓我動這個心思的。」

  「紫彌,你就會騙人,認識你這麼久了,你什麼時候才能說一回真話呢?」

  深深埋在紫彌的脖頸處,嬌小的晚塵就彷彿是一隻隨時會飛舞的翩翩彩蝶一般的惹人憐愛,蝶鳳望著有說有笑的兩人,只覺得這心中一陣悶痛瞬間衝了上來,一雙原本泛著清澈的眼眸卻淺淺的染上了紅絲,他不由思索的身形一閃。

  身子一轉,紫彌躲開了蝶鳳那抓向晚塵的手,微勾的唇邊又深了一分,身上的攝魂香更是濃了幾分,「小蝶兒,你累了,好好睡一覺吧。」

  昏昏欲睡間,晚塵只覺得眼前好似有些東西飄浮了起來,可是卻無法去抓住。

  抱著睡過去的晚塵,紫彌輕輕的掀開了一直未曾睜開的眼簾,一雙泛著深紫色的靈眸中浮著讓人迷思的邪肆,他看著蝶鳳那急怒於心的面容,眼眉間輕輕溢起一抹入骨陰寒,聲音低沉而暗啞。

  「當年,若不是因為你,晚塵也不會白白化去千年靈修也救不回散靈的一舞,為了一舞,晚塵已付出太多,為了你,晚塵也付出的太多,他不欠你們什麼,可是你們為什麼還不放過他呢,難道,真的想把他逼到絕境,逼到靈滅,魂散才會罷手嗎?」

  感覺著紫彌身上散發著的濕滑陰冷,蝶鳳有些狼狽的移開了視線,可是緊抿的唇卻冷毅了起來。

  「小塵兒是我的,就算是天毀地滅,我也要得到他。」

  此生唯一的眷戀,怎容他輕易的逃離……

  057——寒水寧鳶

  當鷹飛放下手中的筆,伸了一個懶腰的時候,才發現那站在門邊斜倚著門邊不知看了自己多久的夜獨舞,連忙伸手捂上剛剛臨上的字,「不要看,寫得很糟。」

  夜獨舞輕輕掃一眼那被鷹飛捂上的字,然後抬眼看著那臉上輕沾墨汁的鷹飛,泛著柔婉的眼眉間淺淺的溢上醉人的迷思,「初次捉筆,你已很不錯了,我為你而自豪。」

  好似被夜獨舞這麼一誇,鷹飛原本有些燥急的心卻漸漸平復了起來,利落的收好紙筆,他緩步走向了向自己伸出手的夜獨舞。

  輕輕一握,夜獨舞把鷹飛擁入懷中,從袖袋中抽出一塊白絲帕輕輕試去鷹飛臉上的染墨。

  「我要出去幾日,你和晚塵他們幾個在這裡等我好嗎?」

  猛然一怔,鷹飛迎向了夜獨舞那雙泛著迷離的眼眸,想從他的眼中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卻發現,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彷彿是感覺到了鷹飛的疑慮,夜獨舞幽然一笑,偏過頭輕輕的吻上了鷹飛的唇邊,然後在他的耳邊輕輕舔吻了一記,「放心,只是去見一個老朋友罷了,而他一向清靜不喜見人,所以我不便把你帶在身邊。」

  看著夜獨舞臉上現出的柔軟笑意,鷹飛卻感覺到自己心中淺淺的浮出一抹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輕憂,只是這麼簡單嗎?

  雪寒峰上積了近萬年的積雪使從山上流下的寒水終年水量豐沛,兩岸繁茂無比,寒水寬逾百丈,深過千尺,兩岸來往間只能乘渡船,所以已屯兵於寒水北岸的水雲海並未急著渡寒水南下進攻南星,也是因為這寒水的河面實在是太寬了,一個不好,便會讓人輕易算計去了。

  懸浮於寒水之上的夜獨舞看著那平靜無波的寒水,心頭百種愁思,一時間紛紛輕揚,好似自從千餘年前,自己離開雪寒峰踏上北域之時,寧鳶便沉睡在寒水之底不見天日,如今,千餘年過去了,再相見,一向性烈的寧鳶,可不會輕易的便放過他吧。

  沉思了片刻,夜獨舞白衫一揚,當衣袖劃過之後,一道小小的水紋從中分開,懸於半空中的夜獨舞如一隻離弦的箭一般的射了進去。

  九幽神仙府,寒水麒麟閣,若說水南天下哪裡最華貴,哪裡最讓人迷戀不知返,那就應當以聖獸麒麟寧鳶的麒麟閣為最。

  感覺著腳下那似蠶絲結網一般的觸感,夜獨舞看著那在水底深處散發著幽幽白光的遮水夜瞳,一直微彎的唇邊卻是習慣性的加深了幾分,這個愛現的傢伙,到現在仍還是如同以前一般的恨不得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有很多世上珍貴無價的天材地寶。

  就在夜獨舞步入石階的那一刻,伴著一道刮面的冷風是一道低磁的男聲。

  「已經一千年了,不知今日登門何事兒?」

  夜獨舞微微揚袖,化去了那挾著入骨寒意的冷風,同時輕輕笑了笑,「沒有事兒,就不能來了嗎?」

  隨著夜獨舞緩緩的步伐,隱隱的便可看見遮水夜瞳下面的寒玉床上面橫躺著一個只著了一件外衫的年輕男子,正伸手剝著花生,然後彈進口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灑脫與隨意。

  在一旁坐了下來,夜獨舞看著寧鳶那隨性的樣子,很自然的伸手從一旁的盤子中也拿出花生剝了起來。

  看著盤子中的花生,一粒一粒的減少,寧鳶這才一伸腿,坐了起來,拿起一旁的水壺對著嘴便咕咕的灌了起來。

  在他覺得終於喝飽了之後,這才抬眼看向夜獨舞。

  「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未曾問過你,當年……你為什麼要離開南星去北域。」

  纖細的手指輕輕的剝著手中的花生,夜獨舞看著他那泛著冷寒的眼眸,總是泛著柔軟淺笑的臉上卻在一瞬間變得鐵青了起來,「你還提那事做什麼。」

  挑高了眉,寧鳶看著夜獨舞那難得一見的冷凝表情,卻是嘴角微諷的一伸手,搛住夜獨舞的那正剝著花生的纖手,「好吧,既然你不喜歡,我不提就是了。」

  夜獨舞離開三日後,一向喜歡戲弄鷹飛戲弄得很上癮的菡萏,卻一反常態的坐在遮紗涼亭中發起呆來了。

  正與唐秋離並行的蘇錦銹卻不由的伸手扯了扯唐秋離的衣角,伸手指了指那坐在水邊沉思的晚塵與望著他既想靠近,卻又離了一步遠的蝶鳳,「有沒有發覺,他們都很不對勁。」

  唐秋離掃過發著呆的晚塵,再看著提不起精神的菡萏,再想著一直悶在書房中不出來的鷹飛,猛然間迎上了蘇錦銹那雙泛著疑問的眼,心中一震,「公子離開了三天,卻好似離了三年那麼久的讓人受不了。」

  原來,公子就是他們生活的中心,一旦公子離開了,所有的人都彷彿是失了主心骨一般的失去了生機。

  放下手中的筆,習慣性的抬頭望向了門邊,可是夜獨舞那泛著柔軟淺笑的白色身影卻從那天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一次。

  鷹飛坐在椅子上面,看著桌上面那早已堆得厚厚一層的字貼,卻不知為何,這心裡面突然間空得厲害,也失落得厲害。

  「……等我。」

  耳邊的聲音彷彿會催眠一般的讓鷹飛失神了起來。

  夜獨舞看著眼前的棋盤與坐在對面正擰著眉頭的寧鳶,卻是一點也不急的輕輕飲著手中的清茶。

  伸手一撥眼前的棋盤,只見亂飛的黑白子被夜獨舞一揚袖間分別收攏好,寧鳶側躺著的身子慢慢的坐了起來。

  「陪我一千年,我就放你離開,如何?」當真以為,就這樣便會讓自己厭煩了他嗎?他還沒有真正的發覺自己在這寒水之中熬了千餘年的耐心啊。

  夜獨舞輕輕的吹開茶湯上面浮著的茶葉,輕輕的抿了一口,「我辦不到。」家裡還有一個人可是一直在等著他回去呢,自己怎麼能在這兒與他耗上一千年,那根本就不可能嘛。

  伸手一挑夜獨舞那尖俏的下巴,寧鳶原本泛著怒色的臉上卻在一瞬間變得好轉了起來,「若是不這樣,也好辦。」

  微微揚眉,夜獨舞別開他那輕佻的手指,又抿了一口清茶,「說來聽聽?」

  身子輕輕一動,寧鳶瞬間便環在夜獨舞的腰身上面,「如若我解開你身上的禁制,你想會如何?」

  微微一笑,夜獨舞反手探袖拍開了寧鳶那一雙不太老實的手上,「解開這裡的禁制無緊,可這天下洪荒,卻非是你能承受得起的後果。」

  看著夜獨舞那可傾城的艷魅一笑,寧鳶卻在身後有些探究的凝視著他,「你變了,真的變得好多,變得都讓我彷彿看到另外一個人了。」

  泛著笑意的眼前輕輕掠過鷹飛那帶著羞意的緋紅臉頰,夜獨舞唇邊的笑意更是添了幾分真實,「變了又怎樣,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揉了揉自己被夜獨舞拍紅的手,寧鳶站了起來,「沒什麼不好,只是這千年一劫,是要你靈滅,還是要他魂傷,你說哪樣會更好一些呢?」

  058——一朝情動

  輕輕轉著手中的茶杯,看著那微微輕蕩的水紋,夜獨舞挑起的眉角微微一動,浮出的笑容卻是更加的柔和與甜美。

  「寧鳶,你當真是不夠瞭解我啊。」

  身形一轉,寧鳶低頭看向了那坐在寒玉床上翹著二朗腿,手中捧著暖茶,顯得悠然無比的夜獨舞,幽然一笑,「這世上有誰能真正的瞭解你,我還真沒有遇到過。」

  微笑中,夜獨舞輕輕的拈起一枚已被自己收在棋盒當中的黑子,輕輕一掐,頓時黑子碎化為塵,「你沒遇到過,並不代表這世上沒有。」

  寧鳶看著夜獨舞那張泛著柔軟笑意,但是卻看不出真實意圖的容顏,微微一頓之後點指在自己的胸前,灑脫而隨意的臉上現出一抹肆意,「既然不想回答,就不要讓我對他更加在意,你這裡已經亂了……」

  看著順著指尖滑下的碎塵,夜獨舞輕輕的抿了一口暖茶,「你這裡天材地寶數之不盡,若是我記得不錯的話,應該還有一塊吸了萬年靈氣的通幽玄鏡吧。」

  就算是自己再怎麼去遮掩,通幽玄境也會把寧鳶所想知道的任何事與任何人全部照在裡面,這讓他還真有些不爽。

  挑眉,寧鳶看著那飄落著的碎塵,「我這裡可有著比通幽玄鏡更加玄妙的寶貝呢,你想不想見識一下。」

  夜獨舞看著寧鳶臉上那現出的炫耀神情卻是淺笑的揚了揚袖,「不想。」

  「你……對於自己不在乎的事情,還是如以前一樣的冰冷無情啊……」

  看著寧鳶從百寶囊中掏出的金黃色小鏡子,夜獨舞微彎的嘴角卻是微不可聞的抽了一下,查古通今……通幽玄鏡。

  「看……多麼美麗的人兒啊,又是練武,又是習文,你難道是想把他教成一個文武全材嗎?」

  通過變得如同一面牆一般大小的通幽玄竟所映像出來的圖面,夜獨舞微微向右一倚,倚著床欄輕輕的放下手中的茶杯,「呵呵……文武全材,得來何用?」

  「好像沒什麼用。」寧鳶看著鏡子中那無比認真的鷹飛,不知為何,竟然滑過一抹嫉妒在心上,認識了歸夢迴幾近五千年,可是卻比不上這個只活了十五年,在一起只相處了幾月時光的男孩,他這心裡還真有些不太舒服就是了。

  「為何會是他?」好似有些試探,也有些懷疑,寧鳶凝視著夜獨舞那雙總是泛著迷離的幽深雙眸。

  溢著一抹柔軟淺笑的臉,美麗得如同一塊沒有一絲雜質的白玉,夜獨舞笑得妖嬈而媚惑的看著鏡子中的鷹飛那認真無比的模樣,「千年寂寞怎敵他一朝情動。」

  心一下子抽著緊緊的,因為此時,寧鳶竟然在那一張笑得讓人迷思的臉上瞧出了夜獨舞對於鷹飛的執著與瘋狂,嘴唇挪動間,不敢置信的瞪大了自己的雙眼,「值得嗎?」

  「呵呵……我做事是一個從來不問值不值得,只問自己願不願意的人,雖然鷹飛與我此世相識甚短,可是在他的身上,我感受到了全心全意的付出與無悔,所以,我覺得談論值得與否,太過膚淺了……」

  原本灑脫而隨意的身姿隨著夜獨舞的話語而變得緊繃,未等夜獨舞的話落,手掌便如虎鉗一般的扣住夜獨舞不曾閃躲的脖頸之上。

  「歸夢迴,觸怒我,讓你覺得很有趣是不?」

  泛著迷離的眼眸向上微微一撩,如一團深遂而幽寧的深潭一般的網住了寧鳶那佈滿了厲氣的雙眼,「……水邊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亂、鶯聲碎。飄零疏酒盞,離別寬認帶。人不見,碧雲暮合空相對。憶昔西池會,鵷鷺同飛蓋。攜手處,今誰在?日邊清夢斷,鏡裡朱顏改。春去也,飛戲萬點愁如海……」

  寧鳶在夜獨舞那可以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沉醉的低磁聲音中緩緩的鬆開了自己手,一屁股坐到了對面,「……莫憶舊時傷,只因痛徹骨……」注視著夜獨舞的眸子深處溢出的傷痛卻如一道出銷的利劍一樣的刺向了夜獨舞,「就算是天下洪荒,寒水漫天下,我也不會再放手了。」

  微彎的眼眉一凝,淡淡的柔笑仿遇到了冰凍一般的瞬間僵硬了起來,夜獨舞輕輕闔上眼簾,「你的霸道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寧鳶看著夜獨舞那微闔的眼簾所浮出的輕顫,卻是輕輕一笑,「歸夢迴啊,就算你幻化成人已五千餘年,可是終也改不去一顆心乃是頑石所化而成的事實。」

  夜獨舞斜倚著寒玉床欄,卻是一語未發,最後滑倒在寒玉床上,仰躺了起來。

  寧鳶看著他那襲白衫下的瘦削身姿所展現出來的柔軟美好,不由得傾身覆了上去,「我已喜你如此之久,為何,你總是裝作不明白呢。」

  伸手抵在寧鳶的前胸之上,夜獨舞斂去笑容的臉竟然透露出一種寒冰玉石般的冰冷,「千年太長,我只能陪你一次,把鏡子收了……」面對著鷹飛那浮在通幽玄鏡上面的身影,夜獨舞只覺得全身都開始冰冷了起來。

  伸手輕輕撫著夜獨舞那張光滑中透露著潤滑感覺的臉頰,寧鳶卻不知為何,心頭窩上一股連自己也無法理清的怨怒,低下頭,狠狠的吻向了那一張總是浮著醉人淺笑,而此時卻變得緊抿起來的薄唇……

  感覺著那帶著毀滅氣息的濃吻間深深的眷戀,微闔著眼簾的夜獨舞卻不由得睜開了迷離的眼望向通幽玄鏡化成的鏡牆上面。

  鬆開已變得滾熱的唇,伸手一挑夜獨舞的下巴,寧鳶笑了,笑得有些慘烈,也有些怨怒至極,「我千年的眷戀,竟然比不過一個只與你相處了幾個朝暮的小孩子,歸夢迴,我要讓你在他的注視下,成為我的人。」

  就在他一伸手扯開夜獨舞那繡墜著珍珠的腰帶的那一刻,正在習字的鷹飛卻好似有所感覺一般的望向了前方。

  看著他望過來的視線,夜獨舞身子一僵,鬆開的腰帶下面露出的是一幅讓人忍不住會迷思的潔白身軀。

  看著那雙透過玄鏡望過來的墨色瞳眸,夜獨舞彷彿是鼓惑了一般的一伸手抓住了寧鳶那撫向自己前胸的雙手,輕柔的溢出一抹淺笑,飛揚的黑色髮絲間竟然傾洩出一股子決絕的傲氣,「住手,我改主意了。」

  好事被打斷,寧鳶滿身的慾火立時變成滿身的怒火,他看著緊緊抓住自己雙手,緩緩坐起來的夜獨舞,冷眉一挑,「此時已由不得你說不了。」

  勾唇淺笑中輕輕的掠過一抹艷媚,夜獨舞看著寧鳶那張被自己氣得發青的臉,微微搖了搖頭,「寧鳶,除非我願意,否則是沒有人能強迫我的,你也不會是一個例外。」

  059——再遇兇手

  鷹飛放下手中的筆,好似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夜獨舞凝視自己的灼熱視線,可是當他抬起頭去尋的時候,只看到,眼前那伴著微風而過的一片樹葉。

  緊緊咬著下唇,他坐在桌子前面,看著那剛剛臨好的字貼,不知為何,心中對夜獨舞的思念比以往還要濃重了起來。

  早已習慣獨自一人過活的鷹飛自從陪在夜獨舞的身邊之後,就越發的喜歡依戀夜獨舞帶給自己的寵溺感覺,而此時失去了那種相觸溫暖的他,才發覺,原來,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堅強,只是從很久以前就學會掩飾罷了。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呵呵,我家的小鷹飛也學會相思了嗎?「伴著淡淡的清蓮香氣,眼前青衫一揚,隨著湧動的水流而現在眼前的菡萏臉上嬉著皮皮的笑意,伸手敲了敲正支著下巴,發著呆的鷹飛。

  連忙伸手去搶那被菡萏搶在手裡的字貼,鷹飛一張俊臉不由得染上了緋紅,「菡萏,你怎麼來了。」

  菡萏身子向右柔軟至極的一折,便輕易的躲過了鷹飛那似鷹爪一般的手,悠然自極的在對面的茶几旁坐了下來,拿起早已冷掉了許久的茶水飲了一口,「我一直很好奇,小塵兒那傢伙這幾天都在教你什麼啊,原來就是教你寫這些艷詩情詞呢,我們單純,善良的鷹飛竟然被小塵兒這個表裡不一的花蝴蝶,就這樣給教壞了,真是讓我無比的痛心啊。」

  「表裡不一的花蝴蝶?!菡萏公子是這樣的認為晚塵的嗎?」

  還未等鷹飛的有所反應,晚塵手中托著一個正冒著熱氣的餐盤,便出現在了門口。

  當菡萏看著晚塵那雙永遠泛著清睿的眸子中淺淺溢出的受傷的那一刻,一張滿是嬉笑與頑皮的臉上卻不由得浮出了一絲悔意,「那個,小塵兒,你聽我解釋。」

  走到菡萏旁邊,把手中的餐盤上面的碗蝶杯筷一一擺放好,晚塵並未理會慌亂間站了起來的菡萏,抬眼看向了鷹飛,「你已經兩天沒有怎麼吃東西了,這是啞叔特意為你做的,趁熱吃點吧。」

  看著那香氣四溢的幾碟小菜,鷹飛卻是微微搖頭,「我實在是沒有什麼胃口,讓你和啞叔費心了。」

  就在菡萏一個不留意間,晚塵小手一伸,把正抓在菡萏手中的字貼拿在了手中,「你這樣不吃不喝的,若是公子知曉了,定是會心疼的,你也不想讓公子回來怪罪我們沒有照顧好你吧。」

  看著晚塵眼裡泛出的瞭然,鷹飛只覺,一種極濃郁的憂思浮上心頭,咬了咬唇之後,才繞過書桌來到茶几旁。

  晚塵看著鷹飛拿起碗吃了起來之後,便很細緻的把手中的字貼放到了桌子上面,然後利落的收拾起書桌上面散亂的字貼與筆墨。

  站在茶几旁的菡萏卻一直看著收拾著桌子的晚塵,最後,一咬牙,揚起衣袖,伸手一把扯過晚塵那正漱著毛筆的小手,「小塵兒,你和我來一下。」

  當晚塵被菡萏抱出了書房之後,一直強迫著自己嚥下那根本就不想吃的鷹飛,才輕歎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碗,沉默的透著身旁的窗子,看向了那從不遠處向這邊望來的唐秋離,一雙墨黑如玉一般的眸子裡面淺淺的浮上一抹不解。

  他應該在那裡,已經站了很久了吧,卻為何不過來呢?

  當一直望向這裡的唐秋離看到了鷹飛那迎視過去的目光的那一刻,欲張口說些什麼,可是就在鷹飛以為他會說些什麼的時候,卻一偏頭移開了視線,然後轉身,穿過廊亭,藍衫身影瞬間消失在月亮門之外。

  彷彿是被吸引了一般,鷹飛隨著那襲藍衫,瞬間追了出去。

  當藍衫滑過一道流光出了夜府之後,鷹飛也像是著迷了一般的追了出去。

  鷹飛看著府外那熙來攘往的熱鬧街市,眼角的餘光卻撲捉到了唐秋離那一閃便消失在街角的藍衫余影,轉過身,身形如閃電一般的再次撲了過去。

  雖然夜府給人一種極其幽靜寧深的感覺,可是它卻並非安身於荒地,反而是身處於離誠王天同宮不足千米的一條鬧市之中。

  鷹飛身形極快的便閃出了鬧市,可是當他來到橫街之上的時候,卻發現,再也遍尋不到唐秋離那抹讓自己莫名相引的藍色身影。

  向四周望了望,最後鷹飛只得有些疑惑的往回走,可是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肩上卻傳來讓他心驚的輕拍。

  「你是鷹飛?」

  聲音很低,幾乎如同含在口中一般的輕不可聞,可是鷹飛卻頓時身子一僵。

  是他,是那個殺了牛一碗和牛娃兒的那個黑衣人,猛然間右肩一矮,鷹飛身子靈活似狐一般的脫離了男人的手掌。

  可是男子卻也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的再次抓向了他。

  隨著夜獨舞習了半年之久的鷹飛早已非是當初那個被人拿劍抵著而無絲毫反抗能力的鷹飛了。

  雖然身後男人的手法奇詭與電,可是鷹飛卻也躲得如行雲一般的巧妙隨意。

  當鷹飛一個閃身間與他迎視的時候,卻不由得一呆,這張面容好似在哪裡見過似的讓他有著一絲捉摸不透的熟悉感。

  看著鷹飛那宛如行雲流水一般的身形步法,原本還微帶著一抹見獵心喜的男人卻不由得緩緩皺緊了一雙厲眉,卡啷一聲,彈出肋下那柄泛著寒意的長劍直刺鷹飛。

  劍法陰詭中泛著凜人的血腥味道,可是鷹飛體力已成靈化形的百毒之果卻好似滋潤了陽光一般的變得越來越活躍了起來。

  鷹飛看著那殺伐氣息甚濃的利劍,心頭卻浮出了牛一碗那帶著不甘的眼神,一雙墨黑如玉一般的眸子慢慢的溢上了一抹連自己都未發覺的血紅,如浸著艷麗的鮮血一般的讓人不寒而慄。

  060——心中魔障

  鷹飛的週身上下緩緩流動著一抹無人看見,可是卻可以深刻感覺得到的魔意,已化靈成形的百毒之果終於在這個時刻藉著鷹飛體力不斷翻湧著的輪迴之力,完全甦醒了過來。

  男人看著那直直望向自己的墨玉眸子深處溢上來的絲絲艷紅,不知為何,心頭浮出了一抹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寒意,握著利劍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原本泛著柔軟笑意的清秀面容在此時竟然讓人覺得,他的笑中含著彷彿可以嗜血的殺意,凜烈而入骨。

  纖細而柔白的手輕輕翻出衣袖,鷹飛唇邊的淺淺笑紋越發的深了起來,身形陡然一旋,剎時欺近了過去。

  手中的利劍順勢一攔,男人感覺著從鷹飛身上傳來那與先前完全不同的氣勢,心下也是大為吃驚。

  淺笑中伴著鷹飛那如飄葉一般的虛渺身形,男人在舞劍的時候,越發的覺得從鷹飛那不斷遞過來的雙掌上面,緩緩的傳來了自己根本無法阻擋的魔力。

  好似滿天群星在閃爍,當男人意識到自己發生了什麼的那一刻,卻只看到了從自己心口處噴出的鮮血如一道血柱一般的飄灑了出去。

  「啊……殺人啦……」原來還在四周行走往來的行人,卻突然猶如受驚的馬群的一般四外奔跑了起來。

  鷹飛慢慢的俯下身子,看著男人那斷了氣息卻沒有閉上的眼,低低的輕歎了一聲,「你無法瞑目是吧?」

  就在鷹飛看著那個倒在血中的男人的時候,不知何時出現的唐秋離卻慢慢的向他走了過來。

  但是就在他剛要走至鷹飛身旁的那一瞬間,鷹飛卻似有感覺一般的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感覺著從鷹飛身上傳來的凜寒,唐秋離微微擰眉的看著慢慢站了起來迎視著自己的鷹飛,「你都看出來了。」

  淺笑的紋痕仍在,可是鷹飛那張美麗中浮現了魔意的臉上卻浮出了一抹與年紀完全不相府的練辣。

  「這一切都是你的算計吧,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時起。」

  唐秋離看著鷹飛那張美麗的臉上浮現的神情,卻未掙開那緊緊抓著自己的手,只是輕輕一笑,「鷹飛,你真的很聰明,聰明的都讓我吃驚。」

  染著艷紅的眼眸裡淺淺的浮出一抹哀痛,鷹飛緩緩的鬆開了自己的手,他看著眼前這個從第一次見面就給他一種無比溫暖感覺的男人,卻無論如何都無法下得去手,即便他已猜到了事實。

  鷹飛看著人群已散得乾淨無比的街道,身子一轉,染上血色的衣衫如一道流光一般的滑向了遠處。

  重新換上一件白衫的鷹飛卻沒有唐秋離預想的那般的瘋狂而燥動,只是拿著一雙慢慢斂去血意的墨色瞳眸深深的凝視著他。

  輕輕的拿起桌子上面那壺不知已冷掉多少的清茶,倒了一杯,緩緩飲了一口,慢慢嚥下,唐秋離這才迎向了鷹飛那雙讓人覺得無比深遂的眼眸。

  「你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吧。」

  鷹飛從唐秋離的身上緩緩的移開了視線,投向了窗子外面的小湖之上。

  「為什麼,不一直裝下去呢。」

  注視著鷹飛那張泛白的清秀容顏,唐秋離一雙總是給人一種溫暖感覺的眼裡淺淺的溢出一抹回思,「我累了。」

  眼光隨著眼前那不時何時被秋風捲起飄飄揚揚翻滾著的落葉,鷹飛輕輕的笑了起來。

  「你做的這一切,他都知道嗎?」

  唐秋離慢慢旋轉著托在掌心的茶杯,好似沉浸在了一個別人無法觸及的空間之中一般的滿身孤意,「公子,並不知曉。」

  心頭一直緊緊糾著的感覺瞬間放了下去,鷹飛唇邊的笑,淺淺的暈著一抹暖意,「那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唐秋離仍舊不緊不慢的轉著手中的茶杯,聞言卻是微微一笑,只是身上的孤意越發的濃郁了起來,「其實早在錢爺那一次之前,我就曾見過你,只不過……當時,你並未注意到我罷了。」

  並不急著打斷唐秋離那好似回思一般的語氣,鷹飛靜靜的望著因為秋風而微泛波瀾的湖面。

  「一直在打漁的你很平凡,也很普通,可是你臉上所展現的笑容卻無時不刻在牽動著我,你與公子有著同樣迷人失魂的笑顏,可是你的笑中卻多了公子永遠也沒有的真實暖意。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一個乾淨,純善的孩子,可是當我看到,你與閻君行走在一起,並且任他輕嘲冷諷都仍笑著無礙的那時,我的心裡產生了一絲魔障,最終忍不住想要把你拴在身邊,可是就在我心中竊喜不已的時候……」

  彷彿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唐秋離停下了旋轉著的茶杯,眼神微微輕顫間,聲音越發變得低了起來,「你卻在我不經意間離開了,直到我再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卻由一個一文不值的漁家小子轉身變成了公子的家人,這一切都讓心有魔障的我,無時無刻不在困擾痛苦。」

  鷹飛並未收回視線,可是卻感覺到了唐秋離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彷彿能把自己灼燒出一個洞一般的炙熱。

  「如此純善,溫柔的你,站在我的面前,我卻只能遙望而無法相觸,那種感覺,沒有人會瞭解的。」

  就唐秋離一向溫和的面容漸漸起了變化的那一刻,鷹飛的視線卻輕輕的迎了上去,「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美好,我其實是很自私而軟弱的,為了能留在他的身邊,我心中的魔障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深,來得重。」

  「呵呵……說得好……」伴著鷹飛的話音,傳來一道讓人心驚的低笑聲,唐秋離與鷹飛同時望向了出現在書房之中的紫色身影。

  紫彌身形迤邐間坐上了鋪著厚厚字貼的書桌上面,微翹的淺紫色薄唇勾畫出的魔魅笑痕一如既往的勾魂而妖邪。

  「魔由心生,心中有了魔障的人,才是這世上最真實的人,鷹飛,我發現,我真的是越來越喜歡你了,不如離開公子隨了我如何?」

  紫彌出現的突兀而驚心,可是鷹飛卻只是淺淺一笑,「你來了多久了。」

  偏轉過頭,紫彌輕輕的刮了刮滑潤的下巴,「當百毒之果甦醒的那一刻,我就來了。」

  鷹飛看著他那再自然不過的神情,剛要抿起的唇角卻不由得再次揚了起來,「既然如此,那一直躲在外面的你們是不是也該進來了。」

  061——鷹飛入魔

  「紫彌,你好討厭啊,怎麼老是不按牌出牌呢……真是的……把我的台詞都搶跑了。」水紋湧動間,菡萏滿臉埋怨神色的嘟著嘴現出了身形。

  看著被他抱在懷中的晚塵,然後再看著緊隨在他身後的蝶鳳那張彷彿染墨的一般臉色,鷹飛翻開幾個乾淨的杯子,拿著仍舊還有半壺涼茶的茶壺為每個人都倒了一杯。

  「今日聚集在此,想必是為我體力的這顆已然甦醒的百毒之果吧.」

  剛欲說些什麼,可是晚塵就已經捂上了菡萏那張向來沒有把門的嘴上,生怕他說些什麼讓人受不了的話。

  「不全然如此……鷹飛,你很善良,也很敏感,是你的出現,讓一向無情無慾了千餘年的公子改變了,對於你付出的這些,我是深深看在眼裡的,也是為公子高興的,不過可是你卻不能伴在公子的身邊,因為……」說到這裡,晚塵卻忍不住停了下來。

  雖然與鷹飛相處不過半年之多,可是他卻比公子還要明白鷹飛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因為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會傷害鷹飛,而且是狠狠的傷害。

  鷹飛看著那被菡萏抱在懷中的晚塵,笑得彎彎的眼眉並未有何不悅,彷彿晚塵所說的話,是在說著別人而已。

  一直坐在書桌上面的紫彌卻是伸手一把纏上了鷹飛的脖頸,「還是讓我來說吧,小蝶兒已經慌了神了。」

  嗅著鼻間似隱若現的淡淡攝魂香氣,鷹飛轉過頭掃了一眼一直坐在旁邊未動的唐秋離,「告訴我,我的存在是一個錯誤嗎?」

  唐秋離狠狠的瞪向了紫彌,被攝魂香鎖住全身而無法移動分毫的雙手卻因為用力過猛而泛出了青白。

  靈巧的舌尖輕輕的刮了一下鷹飛的耳邊,紫彌一張總是泛著青白顏色的臉上慢慢暈出邪魅中竟然掩著一絲無人察覺的輕憂,「你的存在不僅是一個錯誤,更是一場浩劫。」

  「一場浩劫?」彷彿有些迷眩,鷹飛感覺著那觸摸到自己脖頸上面的手所傳來的冰冷濕滑感覺,輕輕的淺笑中無形中添上了一抹瞭然,「如若我記得不錯的話,從初次見面,你就想要我死是吧,一切都是因為這些嗎?」

  緩緩睜開眼,紫彌看著那與公子極為相同的清秀容顏上面所展現出肆然,不由得咧嘴一笑,「呵呵……初次見面,我只不過是被你身上不同於別人的甜香所吸引,想要嘗嘗你的味道罷了,而這次,我是不想因為你這個不應該出現的存在,而讓公子真的遭遇千年之劫。」

  轉過頭看向了紫彌,看著這個向來不愛睜開眼睛看向四周的千年蛇妖此時那雙泛著深紫色,顯得猶如妖邪的雙眸,鷹飛輕輕的摸上了他纏著自己脖頸的手上,「雖然我不懂你們說的千年之劫到底是什麼,可是我只知道一件事兒。」

  環視了一眼書房,鷹飛眼裡的笑意真實而純摯,隱約可見有點點星光在閃爍,當一行清淚滑下臉頰的那一刻,他卻笑得更加的美麗而動人,「他讓我在這裡等他,如果當他回來之後,看不到我,他會生氣的。」

  一直站在菡萏身後的蝶鳳,卻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麒麟閣,是與九幽神仙府並存的一個幽冥所在,從來沒有人會輕易的走進去的,也從來沒有人會輕易的從裡面走出來,既便是公子的修仙靈力,也是衝不破遮水夜瞳的禁制的,公子應該比我們誰都清楚,一旦他踏進了麒麟閣,一切就不能由他作主了。」

  麒麟閣,鷹飛喃喃的重複著蝶鳳的話語,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的直直望向了抱著晚塵的菡萏,「麒麟閣在哪裡?」

  「寒水千尺深處的幽冥宮殿。」意識到發生什麼的晚塵再想去摀住菡萏的嘴的時候,卻發現,一切都晚了。

  陡然間站起身,鷹飛看著神色微變的四妖與唐秋離,身形間有著一抹說不出的瘋狂血意纏繞其中,「難道,他讓我在這裡等他,是在騙我?!」

  寧鳶看著夜獨舞那雙迷離的眼眸中浮出的輕憂,然後轉過頭再看向虛無中的通幽玄鏡,不知為何,這心頭卻莫明的生出了一股子連自己都無法排解的恨意。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兒,竟然也說出這樣的大話,還真當他聖獸麒麟寧鳶的麒麟閣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得來的嗎?

  夜獨舞則是望向鷹飛身影的輕憂目光中一點一點的溢上愈漸濃烈的溫度,雪寒峰鎮妖幻靈石幻化而成的夜獨舞,終於在此時,注入了屬於人的那一抹真實濃情。

  鷹飛體力百毒之果本就襲自夜獨舞幾近千年的靈修仙力煉化而成,爾後陰差陽錯之下又再度吸取了秦渺煙體力那至陰至柔的絕世鬼功之力,後來又經過夜獨舞一番細心調教,在這之前,偶然又經唐秋離心魔算計下的強烈引發,至此時,完全甦醒的百毒之果之靈,遠非四妖所以為的那般輕易可敵,纏繞著如血霧一般的百毒氣息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猶如一隻從深淵裡面爬出來的惡魔一般的噬人……

  鷹飛低著頭看著紫彌那纏在自己脖頸上面的手,輕輕的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望了過去,「既然他無法出來,那就換我去找他。」

  紫彌感覺著從鷹飛身上傳來的血腥味道與妖靈魔氣,當下不由得秀眉一皺,百毒之果形成的妖靈,當真非是一般的妖靈可比,不過唇邊卻是淺淺一笑,「你覺得我們會給你去找公子的機會嗎?」

  探出薄唇的舌尖輕輕的舔在了鷹飛的耳邊,驚起一片心顫,可是鷹飛卻是伸手一把抓住他攀著自己的手腕向右一折,「機會是自己創造的,不是別人給的。」

  鷹飛的力道來得迅猛而詭異,紫彌看著那已被折斷的手腕,輕輕的瞇起了自己的眼眸,深紫色的眸光聚攏成一道彷彿可以刺穿人的光線,鷹飛微微一揚手,身子似飄飛的落葉一般的便從他的困制中掙了出來。

  可是就在鷹飛剛要閃身向來的時候,一直站在眾人後面的蝶鳳卻一改先前的安靜,泛著霓彩光澤的衫衣輕輕一旋間,一道彷彿可以裂骨的勁風於間不須發間襲了過來。

  鷹飛身子極其柔軟,並且靈活得宛如無骨一般的按著身旁的桌子,躍至了菡萏的身側,微微偏頭,「你們不要逼我。」

  一直窩在菡萏懷中的晚塵卻是悠然一笑,「鷹飛,不是我們逼你,而是今天,我們必須除去你,你必須從這個世上消失,這樣公子才能平安,眾巫妖才不會亂,覆滅一切的洪荒也不會到來。」

  看著晚塵那雙一向清睿的眸子中泛現出的冰冷,鷹飛只覺得渾身湧動的百毒輪迴之力在一瞬間猛增了一倍有餘,強大的氣流衝上三靈,再也無法去控制的三靈讓他雙眼瞬間血紅滿佈,「不,我要和他在一起,你們沒有決定我消失與否的權力。」

  絲毫不遜於當年焚天的魔功最後一式,在狹小的書屋中爆發了出來……

  一片狼籍間,環視著四周那被焚燬的一切,紫彌伸出舌尖舔試著剛才在輪迴之力之下形成重傷的手腕,卻不由得擰緊了一雙美麗的眉,入魔的鷹飛比他想像中還要來得猛烈而狂暴,這千年之劫既然沒有在最初的時候被毀滅掉,那麼當公子劫發之時的處境真是讓人憂心了。

  衣裳盡破的菡萏也指著被蝶鳳護在懷中的晚塵叫嚷了起來,「你個表裡不一的花蝴蝶,我又被你拖下水了,你陪我的衣裳,你陪我……哇……這次,我們這麼算計鷹飛,公子一定不會饒了我的。」

  氣息已漸微弱的晚塵卻只是柔柔一笑,半微闔的眼簾中,一向清睿的眸子卻漸漸的渙散了起來,隨著氣息不穩的輕咳聲,伴著剛才魔功爆發時而衝擊而出的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的噴了出來,「……放心,公子不會生你氣的,其實……公子高興還……來不及呢。」

  擁著晚塵的蝶鳳卻忍不住再次緊緊的摟住他的腰,「小塵兒,你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輕輕的覆上蝶鳳的那已染上自己咳出來的絲絲血跡的手背上面,晚塵沒有了以往的驚懼輕顫,只有淡淡的溫暖,「從一舞離開之後,我都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渴睡了,記得,千萬……千萬不要吵醒我啊……」

  紫彌伸手一把扣住蝶鳳那幾欲瘋狂的顫抖身子,探向晚塵的三靈,「快……快帶小蝶兒回幽原,他……不行了。」

  062——千年劫發

  立在寒水南岸的探雲柱上,鷹飛一襲白衣在颯颯風中猶顯得出塵奪目,往來渡船的行旅在這一刻皆被鷹飛那異常的舉動吸去了目光。

  隔著寒水,鷹飛聚功雙眸,看著北岸偏西方的北域大營上面順風飄揚的長安王帥旗,卻是神情巍峨,筆挺如劍的身姿上面隱隱的裹著一團讓人可以很明顯便看得出的血色輕霧。

  百毒之果本乃絕世妖靈顏袖的一魂一魄煉化而成,再經過夜獨舞五千餘年靈修之力的千年浸潤,雖然在鷹飛的體力不過短短十餘載,可是後來經過秦渺煙鬼功與烈陽神功的相纏之魔力滋養,如今妖靈之力之盛,即便在百丈餘外,水雲海仍是心有感覺的便閃身出了大營,向這邊望來。

  當他聚功之後,看到鷹飛那讓人忍不住心悸的血色身影的時候,心頭凜然的浮過當年墨嫣那瞭然的目光。

  「雪寒夢迴,千年劫發,血剎橫天,巫妖動亂,天下洪荒。」

  他作夢也無法想到,鷹飛竟然會是歸夢迴的千年情劫,這對父子,當真是讓他頭痛萬分啊。

  回頭望了望那早已安營的十萬大軍,雖然心有不甘,可是仍然果決的下令,全軍馬上拔寨起營,回返百里,避退翰海城。

  鷹飛並未回頭,便感覺到了有人在背後不遠處向他凝神了起來,微微一蕩袖,鷹飛緩緩轉過身子向來人看了過去。

  清若水晶,淨若琉璃,聞人善就算是站在人群之中,可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空靈仍可以讓鷹飛心頭微微一動。

  「為何要來。」在自己被所有的人都認為是不應該存在的此刻,鷹飛卻從聞人善的眼裡看到了一抹與他人不同的熱烈。

  淺淺一笑,泛著空靈的雙眸上面映現出的溫度竟然比天上灼烈的太陽還在濃烈幾許,聞人善看著鷹飛那血色緩緩流轉的迷霧輕輕的張開了口。

  聲音淡冷如冰,可是卻仍難掩其中的瘋狂,「因為,你是我那尋了許久的心之所在,所以我來了。」

  雖然答案很難讓鷹飛贊同,可是鷹飛卻輕輕的一點頭,「你要阻止我嗎?」

  聞人善輕輕搖頭之後,便把眼光與鷹飛同樣的落入到了像是沸騰了一般的翻湧了起來的寒水。

  巨大的水花如滾油一般在頃刻間氾濫了起來,還未等四外圍觀的眾人有所反應的時候,已經漫天一般的襲捲了過來,寒水激起的千尺浪如洪荒的猛獸一般的把所有的人都吞到了腹中。

  當寒水退去的時候,除了鷹飛和被他攬在懷中的聞人善懸於半空中之外,南星百里河岸竟然再無人跡,一片死寂,猶如空曠荒原一般的冷清幽深。

  鷹飛看著聞人善那看著自己的灼熱目光,淺淺一笑,「百毒之果是你的心吧,他在呼喚著你,我可以深刻的感覺得到。」

  伸出一雙晶瑩剔透的手輕輕的撫上鷹飛的心處,聞人善卻緩緩的閉上了自己的眼,就在鷹飛微一呆愣的瞬間,狠狠的印上了自己的唇……

  「無知小輩,來我寒水,欲為何事?」

  就在鷹飛被聞人善的那一吻,吻得心驚之時,卻從寒水之中傳來了一道帶著淡淡輕嘲的聲音。

  鷹飛向後一偏頭,躲離了聞人善的唇,狠狠的壓□內那已跳動得失序的百毒妖靈,「我是來尋他的,把他還給我。」

  「鷹飛小子,既然你懷中已經有了一個可以相愛的人,為什麼還要對他執著不放呢。」

  鷹飛眼眸欲裂的一鼓衫袖,瞬間旋起的輪迴之力便整個湧入了平靜的寒水之中。

  「我愛的人是他,所以我要的也只有他。」

  伴著輪迴之力所過之處,平靜的寒水翻湧起比之前的沸騰水花更為濃烈的震顫,一直用玩笑的態度看待鷹飛挑釁的寒水麒麟寧鳶卻在此時真的動怒了起來。

  只見一道流光滑過之際,寧鳶那淡青色的衣衫從寒水之中緩緩的浮了出來。

  腳下踩著向上翻滾著的水柱,寧鳶猶如一隻被人喚醒了的獸王一般的發出了一聲極其不悅的悶吼。

  「小子,你真正的惹怒我了,說吧,你想怎麼死。」

  威壓,無邊無際的威亞,彷彿整個空間都被人擠壓成一團,鷹飛只覺得滿腔的熱血在這一瞬間竟然凝固了起來,手腳四肢漸漸由灼熱變得冰冷。

  被他摟在懷中的聞人善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再一次的吻上了鷹飛已漸冰冷的薄唇,輾轉反側間,一縷鮮血順著他探進鷹飛舌尖的那一剎那,猛烈的湧向了鷹飛的喉舌。

  就在身體剛要往下墜的那一刻,鷹飛卻通過那滑過心田的熱湧再次拾回了對身體的控制權,而體力已然甦醒並且叫囂著的百毒妖靈更加的活躍了起來。

  身邊的血霧更加的濃烈了起來,一雙墨黑如玉般的眸子在望盡聞人善那含笑的雙眸之中的那一刻變成了血眸。

  伸手輕輕撫過鷹飛的臉頰,聞人善笑得極其溫暖,也極其柔軟,如琉璃一般的眸子裡面映上的溫度竟然是那樣的讓人迷思與心痛。

  「心之所在,靈之所繫,魂之所牽,我聞人善一直缺失的心,終於在此刻有了圓滿,鷹飛,若我有來世,定然緊隨你不棄。」

  緩緩閉闔上的眼簾遮出了那彷彿如彩虹一般的流光,卻在同時喚醒了鷹飛那已被妖靈控制的三靈。

  「……啊……」

  發狂的吼聲中滿是鷹飛的不甘與不解,為什麼,他要經歷這些,他只想過著平淡的日子,可是為什麼老天就是不允他呢。

  寧鳶冷冷的挑眉,看著那雙染血一般的眸子,再看著被鷹飛擁在懷中已然無息的聞人善,卻不屑的一哼,「真是愚蠢至極。」

  探手一抓,原本被擠壓起來的空間慢慢的扭成了一團,鷹飛摟著聞人善,緩緩迎視向了寧鳶,一雙血霧眼眸中深深的溢出血淚,百毒妖靈在同時竄出三靈,在他的頭上形成一道妖異中帶著七彩折射的迷離身影。

  「寒水聖獸,今日,你若不把他還給我,我便要讓你寒水無寧。」

  寧鳶看著那從鷹飛頭上竄出的百毒妖靈,不由得凝神了起來,雖然他對於鷹飛體力的百毒妖靈自是心裡有著算計,可是當此時他看到妖靈現出原形的時候,不由得再次的深深的凝望著被鷹飛抱在懷中的聞人善。

  有些不敢置信,但是更多的是驚異,原來這百毒妖靈竟然是由雪寒峰上經幻靈泉水浸琉璃玉幻化而成的曠世之妖靈。

  這聞人善竟然是一方琉璃玉,寧鳶慢慢收起自己那輕視的心,看著那不斷盤旋飛舞的妖靈,心頭一歎,是該說這孩子靈性太強,還是執念太深。

  但是一顆平寂了幾千年的心湖卻不由自主的隱隱浮動了起來,來吧,讓我看看你那百毒妖靈的曠世神力吧。

  猛的揮出一拳,原先被他抓在手中的空間卻如噴發的湖水一般的湧向了鷹飛。

  臉色平靜的凝視著寧鳶那雙纖細的右手,當他看到手掌張開的一瞬間,妖靈如霧海一般的整個罩了過去。

  絲絲血寒浸透入骨,百毒妖靈所過之處皆留下一道淡淡血痕,鷹飛體力輪迴之力承螺旋一般的向寧鳶遞增推了過去。

  寧鳶感覺著那從密流的空氣中絲絲溢進的妖靈血霧,緊抿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笑痕,這樣這才有意思不是,早已孤寂了千年之久,早已腹內飢餓的他又怎麼會輕易放過這個百毒妖靈呢。

  063——逝去無痕

  寧鳶身形在一瞬間變得虛幻無形了起來,比之鷹飛的妖靈更是勝上一籌,只見他緩轉著的身子在空中慢慢舞出了一支挾著毀滅氣息的氣流。

  「歸夢迴,看我怎麼把這個曠世妖靈給你變成曠世怨靈吧。」

  伴著寧鳶那瘋狂至極的笑聲,帶著毀滅氣息的氣流如地獄幽冥間湧動的招魂幡一般的把寒水從東向西所過之處,水南天下自南由北所有的怨靈聚攏在一起。

  照在頭上的烈日緩緩的被這緩緩聚攏在一起的漫天怨靈給遮住了,水南天下,自此烈日藏身,一切都被黑暗籠罩起來,只聽得到處怨靈幽歎,人心惚惚,妖魔動容。

  從雪寒峰上面傳來了可傳至千里之外的冰動碎裂之聲,寒水如沸騰一般的翻滾著比之先前更甚的滾浪。

  一時間,天下眾妖亂,怨靈血剎橫天,洪水漫四荒。

  鷹飛感覺著那從四處傳來的怨靈妖力在經過自己身側之時,具有極強吸妖之力的百毒妖靈便不顧鷹飛的苦苦抵擋,把所有的都吸了過去。

  當無邊無際怨靈聚攏在自己三靈處的時候,來自於怨靈中那怎樣也掩之不去的怨恨,憂愁,困苦,悲憤,一切的復面情緒讓鷹飛原本就難以控制的血眸再一次深深溢出了血淚。

  「嗚……嗚……嗚。」

  漫天的哭聲如索鬼的厲鬼一般的糾纏著鷹飛的三靈,讓他在緩緩吸收著怨靈的同時,那些怨靈中所深藏的痛苦,也在緩緩的反覆的不斷折磨著原本便極易心軟的鷹飛。

  鷹飛痛苦的緊緊摟著懷中已然冰冷的聞人善,當怨靈再一次衝擊三靈的時候,神志瞬間迷失的他忍不住一口咬上了聞人善的脖頸。

  早已失了熱度的血液卻讓鷹飛繁亂的心境慢慢平復了起來。

  他偏著頭吸吮著從聞人善身上緩緩流出的鮮血,看著不遠處正在聚功的寧鳶,一雙血色的眸子再次印上墨黑,可是卻是濃血到了極致的墨黑,四周隱隱浮現的銀白流光讓他看起來如同一隻渴血的妖獸一般的懾人。

  隨意的扔下聞人善被他吸乾了血的身子,抬起頭迎向了寧鳶那微諷中顯露著訝異的眼神。

  「你就會這些嗎?」

  輕輕一笑,寧鳶虛幻的身影中探出的兩隻帶著尖利鋒芒的利爪,輕輕橫在身前,「這不過只是開胃小菜罷了,我對你,真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話音未落間,鷹飛便感覺到自己的皮膚上面傳來蟄痛,揚手間看著手臂上面溢出的血跡,好快,甚至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動作的存在。

  可是就算這樣,鷹飛也不打算認輸。

  鷹飛微瞇起墨黑眼眸,凝望著寧鳶那嘴角微翹的弧度,身上妖力大盛,一瞬間衝了過去。

  百毒妖靈挾著可毀天一般的灼熱,衝向了寧鳶的利爪。

  當妖靈與利爪相交在一起的時候,漫天的金光電閃間,鷹飛的身上再添一道入骨三分的刺傷,可是一向灑脫隨意的寧鳶也同時被鷹飛扯去了束髮的繡帶。

  漫天飄舞的凌亂長髮讓寧鳶整個人越發顯得猙獰了起來。

  「小子,我不想玩了,這一次,我想讓你死。」

  鷹飛伸手按住不斷向外湧著鮮血的腹部,眼裡一片死寂,難道,他真的沒有能力讓夜獨舞回到自己的身邊嗎?

  為什麼,他在乎的人,都會從他的身邊離開呢?

  為什麼,他所擁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呢?

  看著寧鳶那眼裡溢滿的殺機,血流如注的腹部更是痛得讓他幾乎失覺。

  可是就在心冷到極致的一剎那,鷹飛一直冷毅的眼眉卻淺淺的微彎了起來。

  笑,如同含著春意的柳絮一般的飄進了這冰冷四溢的氣場之中。

  因為,他看到了出現在寧鳶身後的那襲白衣是那樣的出塵,也是那樣的牽動著自己已漸冰冷的心。

  「你為什麼要這麼傻呢。」

  夜獨舞獨有的醉人聲音中浮著淡淡的疲憊與輕責,可是那望向鷹飛的眼眸深處卻飄拂著可以燃燒一切的熱焰。

  「我好想你,我不想離開你。」

  鷹飛浮笑的眼眉處淺淺的溢出血色淚珠,剔透,晶瑩,璀璨……

  寧鳶卻是伸手一把抓住夜獨舞的肩頭帶進懷中,獰笑著的逼他迎視自己,「你竟然敢破了寒水的遮水夜瞳,歸夢迴,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夜獨舞看著寧鳶那張氣極怒極的臉,極其疲乏的靠在了他的胸前,「寧鳶,放過他吧,他不過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孩子?!他是琉璃玉百毒妖靈,歸夢迴,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那般好騙嗎?」

  夜獨舞看著寧鳶眼深的毀滅氣勢,卻是柔軟的笑了起來,「失了遮水夜瞳困制的你,完全沒有必要一定除去他不是嗎?從此,你便自由了,不好嗎?」

  「呵呵……歸夢迴,你覺得,你為我破了遮水夜瞳,我就會放過他嗎?……那你是在作夢。」

  漫天的氣勢伴著寧鳶的瘋狂讓鷹飛再一次的感覺腹部流血的地方,更加的痛楚了起來,可是就在他剛要換死呼喚妖靈的剎那,被寧鳶困在手中的夜獨舞卻是身形微微一傾,極其柔軟的從寧鳶的懷中抽了出來,與此同時漫天的絲白瞬間纏繞上了寧鳶,夜獨舞移到鷹飛的身側,伸手一摟鷹飛腰,使他那搖搖欲墜的身子靠在了自己的胸前,雙手疊成九朵蓮花落入憑空之中。

  「歸夢迴,你瘋了嗎?……蓮焰焚天……你想把一切都毀掉嗎?」伴著寧鳶那聲嘶一般的裂肺之聲,夜獨舞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一般的渾身散出去絲毫不遜於被遮住的太陽一般的光芒。

  就在鷹飛以為自己要與夜獨舞一同融化的時候,一直載在手腕上面的通靈玉鐲卻神奇的旋轉了起來,堪堪就在夜獨舞要漫身化為花朵的那一瞬間把兩人聚擾在了一起……

  當隱藏了三天之後的太陽再次露頭的時候,水雲海站在寒水邊上看著這一片汪洋泥沼,不由得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也許,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了。

  回過頭,他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秦渺煙,看著那張絕美的容顏下面浮過的清幽,不由得衣衫輕揚。

  看著那漸漸走近的偉岸身姿,秦渺煙淺淺一笑頷首,滿身的寧靜與詳和讓人如沐春風一般的備發覺得舒服清爽。

  「王爺。」

  「渺煙。」

  與其並肩,水雲海心頭的疑問卻是更深了一分。

  彷彿是感覺到了他的心神中的憂慮,秦渺煙輕輕的舒開手心,一方絹帕現在眼前。

  接過秦渺煙遞來的絹帕,水雲海看著上面那清秀中透露著隨意慵懶的筆跡,心頭一陣無力,最後只得幽幽一歎,「既便身陷麒麟閣,他也沒有把我的算計放在眼裡啊。」

  微微偏轉過頭,秦渺煙看向水雲海那張泛著落寞的臉上所浮出的無力,「公子並非是沒有把王爺的算計放在眼裡,而是一顆心早已裝滿鷹飛,再也容不下其它了。」

  「……容不下其它……誰能想到,一向無情無慾的他竟然會愛得這般瘋狂與絕決。」

  秦渺煙看著那明顯矮了幾許的雪寒峰,身形輕輕一轉,瞬間飄去無蹤。

  「王爺,多保重。」

  064——獨舞妖嬈

  水南天下,被從雪寒峰上流下的寒水一分為二,水之南為南之幻星,世稱之南星,水之北為北之奇域,世稱之為北域。

  寒水上空漫延了三日的魔戾妖息讓一直在寒水兩岸生活了幾世的漁民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牽連。

  可是當魔息散去之時,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憾了,原來散去迷霧的寒水可以這麼的清澈,這麼的美麗,宛如一位摘去了面紗的美麗少女一般的露出了她迷人至極的動人清韻與艷麗風華。

  一襲青衫的秦渺煙迎風幽幽的站立在南星與北域相直而望的一處水崖之上,雖然無人看清他那絕世風華的傲人容顏,可是他那週身上下所顯露出的離塵氣質卻讓人忍不住凝神過去。

  淡淡的掃了一下四外,那泛著茫然眼神的人群,秦渺煙望著寒水靜如死水的碧波,一雙好看的眉頭,輕輕的攏了起來。

  自從鷹飛出現在這世上的那一刻,他引以為傲的天算便猶如落入憑空一般的無法算出鷹飛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岸的水雲海在收了公子的絹帕留書之後,此時也許會放下許多執念,熄了攻進南星的妄念吧。

  就在秦渺煙望著寒水幽幽出神之際,身後卻緩緩踱來一高瘦男子。

  顏亦庭看著秦渺煙那弧度極美的側臉,不由得輕柔一笑,「他們是不會回來的,你就算在此等上千年,也是等不回來的。」

  聞言,秦渺煙泛著輕憂的臉上並沒有顯出半絲不悅,只是攏緊的眉心,輕輕的一展,柔軟的淺笑中輕輕的暈上一抹微憂。

  「依著公子的性格,他是不會放著我們不管的。」

  伸手輕輕的擁上秦渺煙並未躲開的纖細身軀,顏亦庭一改往日的陰冷詭邪,一直泛著淺笑的臉上滿是心疼與憐惜。

  「既便公子不再出現,你也還有我啊。」

  輕輕轉過頭,秦渺煙迎向了擁著自己的顏亦庭,一雙狹長而迷人的單鳳眸子中映著自己那雙泛著濕意的眸子,他輕輕的靠在顏亦庭的懷中,「你還恨我嗎?」

  感覺著懷中那泛著暖意的身子,顏亦庭不由得緊了緊自己的雙臂,掃了一眼四外那正向這邊望來的人,輕輕一哼,頓時讓人感覺陰冷懾人,岸下觀望之人不由得移開自己的視線,這個黑衣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竟然讓人心生膽寒之感。

  伴著一道微不可聞的蓮香,一陣水浪湧動間,菡萏臉色平靜如寒水靜波一般的現在兩人的身後。

  輕輕回轉過身子,秦渺煙看著一向以嬉笑示人的菡萏,卻現出了如此平靜暗沉的表情,從顏亦庭的懷中輕輕掙了出來,輕輕的把他擁在懷中。

  「菡萏,你不要太難過了。」聞人善的離去,其實最難過的並非是他,而是眼前這個向來嬉游於人世的花妖。

  菡萏掃了一眼滿身不悅氣息的顏亦庭,輕輕的扯了扯嘴角,便轉身投眼於平靜無波的寒水之上,「這是他的選擇。」

  對於一直活得無誰都要痛苦的聞人善來說,也許這樣的結局是最好不過的了。

  看著菡萏那過於平靜的表情,秦渺煙發覺自己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哀莫大於心死。

  蘇錦銹扯著唐秋離出現在了眾人的身後,望著岸崖上的三人,蘇錦銹忍不住咬著下唇,眼裡泛出了濕意,這千年一劫果真如傳言那般的血剎橫天,就連一向被人稱之之天人的公子,也是深陷其害啊。

  眼神有些空洞的唐秋離,任著蘇錦銹扯著自己,茫然的思緒中不知為何,竟然浮現了自己第一次遇到鷹飛時,鷹飛笑得燦爛無比的衝著夕陽而歌的模樣,那時的他,是那樣的天真而快樂,雖然打漁的生活很苦累,可是那一張泛著笑意的臉上卻永無洋溢著不服輸的倔強與樂觀,真的讓自己好心動,好心動。

  就在唐秋離失神之際,卻猛然的感覺到一直扯著自己的蘇錦銹突然鬆開了手,回過神間向蘇錦銹望去,那一張泛著淚意的小臉上面竟然浮出了驚喜交加的神情。

  唐秋離順著蘇錦銹的視線緩緩落入到了寒水之上。

  從雪寒峰方向緩緩的飄來一隻飄著白紡紗的畫舫,漸漸升起的迷霧讓畫舫在漸行漸近間,卻變得模糊了起來。

  一陣彷彿是來自於靈魂中的悅耳琴音伴著輕韻悠長的笛聲,畫舫就彷彿是從仙境中顯現出來的一般的行至了秦渺煙立身的岸崖之前。

  清風行水間,白紡紗飄揚了起來,一縷似雪一般白的長髮也隨著紡紗輕輕的飛揚了起來,雖然無人看清其身形,可是幾人卻都不由得同時動容了起來。

  低磁中浮著醉人的柔軟與輕婉,讓人忍不住沉迷其中的淡柔聲音一如記憶中那般的那人迷思忘神,透過紡紗,夜獨舞笑得嬌嬈而惑人,纖細修長如玉的手在鷹飛的白髮間緩緩穿過,低頭輕輕的吻了一記鷹飛的薄唇,然後略帶著不悅的低嚷了一聲。

  「還愣著作什麼,難道還要我一一的請你們不成?!」

  第一場冬雪過後,雪寒峰下煙塵閣內,卻依然花兒嬌艷,暗香浮動,依依的翠竹間迷繞著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辨路的濃霧。

  伸手推開窗子,伴著迎面而來的清風,一縷純白似雪的秀髮迎面飛舞了起來,襯著白色的中衣,讓人驚疑,天上仙人落臨於此。

  就在他雙手抱胸,站在竹樓上面向下望去的時候,一直站在百花叢中閉目凝神的男子好似感覺他的視線一般的同時站直了身子轉身向他望去。

  當兩人的視線交匯在一起的時候,整個空間都彷彿不存在一般的靜止了。

  笑得極其溫柔的眼眉中卻溢出一抹濃情,夜獨舞伸手摘下手旁的一朵花風,一揚袖,只見花兒如輕塵一般的便飄向了站在樓上的鷹飛。

  鷹飛探手接過從夜獨舞那裡飛來的花朵,在鼻間輕輕一嗅,同樣笑得極彎的眼眉間掠過讓人不敢忽視的狂傲,身子一展,白衫輕揚間,便如一隻鵬鳥一般的飛向了夜獨舞。

  站在百花之中的夜獨舞看著那一身白衫以及垂至膝間的白髮,不由得一伸手把迎面飛來的鷹飛擁在懷中。

  伸手撫上鷹飛那純白如雪,卻也無比滑順的長髮,夜獨舞低磁的聲音裡面含著讓人聞人忍不住心神俱醉的輕柔,「你的內傷還未好,怎不多歇一會兒。」

  窩在夜獨舞的懷中,雙手環上夜獨舞那纖細但卻柔軟非常的腰,鷹飛微微輕搖,「我已躺得夠久了,再躺下去,我的身體可是會生銹的。」

  夜獨舞看著鷹飛那似撒嬌一般的神情,不由得低笑的輕輕的吻了吻他的唇,柔軟的唇舌帶著痛惜與愛憐,「我有一個方法會讓他不生銹,你要不要試一試。」

  隨著夜獨舞那加深的濃吻,鷹飛忍不住微仰起脖頸,感覺著夜獨舞那游移在身後的雙手所帶出的濃烈火熱,「你咋夜不是才做過嗎?」

  「與你在一起,多少回,我都不會覺得夠。」撫摸著那柔滑中透著力道的年輕身軀,夜獨舞靈巧而火熱的唇舌慢慢的從鷹飛的唇上游移至他的咽上,擁著鷹飛忍不住後仰的身子,輕輕的扯開鷹飛的白衫,低低淺笑的聲音中帶著可以明顯感覺得出來的無奈,「怎麼又穿我的衣裳了。」原來鷹飛此時身上穿的白衫,竟然是他的。

  感覺著夜獨舞在自己身上四處種下的火焰,鷹飛眼神略帶迷離的低語道,「因為,這上面有你的味道。」

  夜獨舞聽著鷹飛的回答,迷離中浮著愛憐的眼眸中頓時掠過一絲熾熱的炙熱,「既然你這麼喜歡,那就一直穿下去吧。……不過,此時……你卻要還給我。」

  伴著夜獨舞那在耳邊的輕輕喃語,鷹飛先是一驚,然後便是一愣,最後卻是輕輕一笑。

  白色衣衫似飄飛的柳絮一般的飛離了鷹飛的身上,旋落於百花之中,夜獨舞看著眼前那美麗得彷彿如玉雕一般的身子,輕輕的擁在懷中,不留一絲縫隙,「鷹飛,你是如此的讓我著迷。」

  伸手輕輕一拉夜獨舞的腰間繡帶,鷹飛笑得甜美悅人的再次傾身吻上了夜獨舞那總是泛出迷人低語的薄唇。好似自從自己第一次看到夜獨舞的淺笑之時,便把一顆心給丟失了,為此,鷹飛非但不覺得後悔,更有一絲不願示人的竊喜一直深藏在心中深處,直到此時的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夜獨舞被鷹飛抽離了腰帶,松形開來的衣衫下面是一幅與鷹飛不相上下,甚至更加美麗的身體。

  他感覺著從鷹飛手上傳來的輕顫,不由得一伸手握住按在自己的左胸之上,「這裡有著一顆與你同樣不完整,不僅同樣來自於聞人善的琉璃玉百毒妖靈,更有著一顆願與你同浴仙戀魔劫之心。」

  雖然夜獨舞的聲音極其溫柔低婉,可是鷹飛卻聽得笑得彎彎的眼眸忍不住溢上濕熱。

  夜獨舞纖細修長如玉般的手指輕輕的刮過鷹飛的眼角,然後傾身吻了上去,「在我面前,不要再流淚了,好嗎?否則,我會心痛的。」

  經過了妖蓮菡萏的通靈玉鐲相融之後,夜獨舞已與鷹飛變成了心底相印之人了,如果鷹飛感覺難過的時候,他也會有著同樣,甚至更深的感覺。

  花兒迎風輕舞,彩蝶翩翩,讓夜獨舞擁著鷹飛在百花之中繾綣著一幅美麗至極的圖畫的那一刻,無人可看見在夜獨舞與鷹飛兩人的頭上,微微閃現的妖靈是那樣的震憾人心與龐大無匹,整個雪寒峰都被完全籠罩在其中,無一絲縫隙可尋。

  當兩人同時衝上□的極致,攀上仙極的那一剎那,夜獨舞幽然一笑,鷹飛,是仙戀也好,是魔劫也罷,若你在世一日,我便會緊隨你一日不離。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曇罌✝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